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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温柔 ...


  •   周一早上六点,主卧和次卧的房门同时打开。

      “早。”聂思凡主动破冰。
      宋萸揉了揉眼睛,声音沙哑,“早。”

      他一头短发睡得凌乱,几根呆毛不驯地立起来,刚睡醒的模样有种钝感的温柔,比昨天少了几分凌厉。
      聂思凡很意外宋萸竟然没有赖床,问他,“你早餐一般吃什么?”
      “你们吃什么?”宋萸穿了件黑色卫衣,一边套校服一边问。

      “我吃燕麦牛奶,你哥吃煎蛋培根。”
      “哦。”宋萸微弯下腰,跷起一只脚穿黑袜子,“我吃面条,打个溏心蛋,撒点葱花就行。”

      “行个屁!”宋苇带着半边脸的睡痕走出房,手指宋萸,“大早上做三份不同的早餐,想把你嫂子累死吗?”

      “宋苇,大早上的干嘛呢。”聂思凡轻拍宋苇肩膀,“孩子想吃个面条,多大点事。”说完冲宋萸一笑,“你先去洗漱,面十分钟就好。”

      宋萸打了个哈欠,看聂思凡走过自己身边,闻到隐约淡香。
      她随意披散着黑发,穿丝绸睡衣,黑色底,勾白鹤刺绣,敞开的领口露出两条锁骨,白皙纤细。
      目送聂思凡背影进了厨房,宋萸扭头,对上宋苇不悦的视线。

      “麻溜点,别害我迟到!”宋苇一记横踢扫过去,踢空了,灵活的瘦高个早已闪进卫生间。

      清晨的天空只有蒙蒙亮意,三个人坐在餐桌上吃早餐,借着朦胧微光,聂思凡捧着牛奶杯,喝到剩一点底。
      她放下杯子,第一次认真看宋萸。

      这孩子果然如宋家亲戚们夸的那样,长得挺好的。
      脸庞轮廓很深,浓眉,黑眼,鼻峰俊秀高挺,像苍劲的山峦。不说话的时候,唇抿成一条直线,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如果宋家兄弟是山,那么宋苇就像泰山,厚重沉稳,大气包容。
      宋萸嘛,更像华山,充满肃杀之气,你知道那上面风景壮观,但光是看一眼它的陡和险,就足以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快七点,宋苇正要开车捎宋萸去学校,自己再去警局上班时,电话来了。他得提前出发去局里开会。
      聂思凡回房换了一套浅蓝色长袖瑜伽服,怀里横抱一个瑜伽垫。
      “我送你弟弟吧,送完了我去上瑜伽课。”她说。
      宋苇想也是个办法,毕竟小区周围交通不便,他们家离宋萸学校也远,有十公里。

      两人交流行车路线的时候,宋萸单肩背着松垮垮的书包,靠在鞋柜边,一只脚吧嗒点地,踩着某种节拍。
      聂思凡朝他走来,面带微笑,“说定了,以后上学都我送你。”

      宋萸看着她问,“你开车快吗。”
      “还不错。”
      “开慢点,我晕车。”
      “……”聂思凡站到宋萸身边俯身穿鞋,闷声说,“那就别在这杵着,出门按电梯去。”

      玄关不大,将将站两个人。
      聂思凡挡住了开门的路,宋萸垂头,看到她被瑜伽裤紧紧包裹的臀部。
      两瓣浑圆丰满的臀就挺在他面前。

      宋萸站着不动。

      “不知道换个边走吗。”宋苇绕开聂思凡,用力推开门,沉脸盯着宋萸。

      宋萸抿唇不语,轻擦着聂思凡身体过去。

      走到停车场,三个人分成两路。
      上车前,宋萸偏头看了眼聂思凡的车,一辆香槟金凯迪拉克。

      “时间不早了,我今天开快点,以后再慢慢开。”聂思凡拉起安全带,朝旁边的宋萸努努嘴,“系上。”

      两辆车开上马路,在某个路口分道扬镳。

      车厢里很安静,宋萸靠着座椅,偏头看窗外,腿上放着一圈耳机线,但他并没有听歌。
      聂思凡觉得此时是个好时机。

      作为长辈,她理应主动挑起话题。未来还得相处三个月,她可不想每天面对一座寒气逼人的冰山。

      “你学习怎么——”
      “你是富二代吗。”

      异口同声时,宋萸淡淡一句话让聂思凡愣了下。没想到是他主动说话,千载难逢的机遇,可不能放过。

      聂思凡扭头瞥他一眼,笑了笑,“问这个做什么。”

      “我哥配不上你。”宋萸抱起胳膊往下一滑,躺进真皮靠椅。耿直又坦然的态度让聂思凡沉默了。

      静了会儿,她问,“这就是你们年轻人评判感情的标准?”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宋萸把耳机插进手机孔,慢悠悠说。
      聂思凡扯唇哼笑。
      “高中三年学会的政治知识就这一句吗。”

      “你做什么的。”宋萸点开一首歌,耳机音量调小。
      聂思凡觉得这小孩有点意思。
      “你看我像做什么的。”

      感情她和他哥交往三年,他是一点不关心他哥找了个什么样的女人。

      “富二代。”宋萸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腿打节拍。
      “就当你是夸我了。”聂思凡踩油门加速,想快点把他送走,“有点家底,但不多。”
      “周一早上开车去市中心上瑜伽课的,应该都是和你一样的人。”宋萸看着窗外说。
      “我是什么样的人?”
      “有点家底,但不多。”
      “……”

      方向盘轻轻打了个晃,聂思凡决定终止聊天。
      她听宋苇说宋萸数学挺好,但偏科严重。她现在合理怀疑是他的语文成绩垫底,高中三年全用来练习无营养的对话。

      车开到校门口。
      打过一遍铃,早自习马上开始,沿路几个学生拎着早餐袋,飞跑着冲向校门。
      “到了……”
      “江小虎——”

      宋萸突然摇下车窗吼了一嗓子,推开车门,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拉住一群大高个。
      为首的男孩体型微胖,叼着个酱香饼,满脸疑惑。
      另外几个也是长手长腿,长得不赖,有人腰间亮着皮带扣,怎么看都透着股痞气。

      聂思凡发现,宋萸是唯一穿校服的人。
      校服是浅蓝色,肩臂上印有白色条纹,宋萸依旧立起衣领,藏起冷硬的下半张脸,只露半个鼻梁和一双眼睛出来。
      这么看还挺青涩。

      “妈的你什么时候有专车接送了!”江小虎探头往车里看,惊叹道,“还是个大美女。”
      “有什么好看的,那是我哥女朋友。”宋萸一巴掌拍上江小虎脑袋。
      “她还不好看,那什么叫好看!”
      “我操你们不会同居了吧?”身边又有人起哄,嘿嘿怪笑,“俗话说得好,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
      话音未落,宋萸揪着他后脖颈,稍一用力,那人便呜呼哀哉地求饶。
      “没领证,就不算嫂子,懂?”
      “懂懂懂,哎呦我错了!”

      江小虎还在扭头张望,“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等会又要靠墙站了。”
      宋萸把他脑袋掰正,“吃早饭耽误了一会儿。”
      “狗屁,你从来不吃早餐。”

      到这时,宋萸才想起自己还没跟司机打声招呼。
      他回身看了眼凯迪拉克,潇洒地挥挥手臂,像是巨星告别粉丝,转身踏上红毯。

      聂思凡手撑方向盘,须臾,哼出一声笑。
      宋萸那些狐朋狗友的坏笑表情她看得清清楚楚,大概也能猜到开的是什么玩笑。十八岁的男孩就是这样,看到个异性就兴奋得像动物世界一样。
      相比之下,宋萸还算淡定。

      练完瑜伽,聂思凡接着去画室上油画课,忙完一天工作,日头才过去一半。
      宋萸说她是富二代的评价,她觉得好笑,她和该群体的共同点只有一个:都特别闲。

      回家途中,聂思凡又一次经过宋萸的学校,情智高中。
      这所民办高中在当地以校风混乱而著名,学校里有许多艺术生和体育生,宋萸这样的文化生是少数,教学质量自然可以想象,主打一个凑合。

      正是午后,许多学生勾肩搭背出来觅食,穿得五花八门。
      聂思凡开得很慢,随意瞄了眼街边的一排店铺,这一瞄,就不自觉踩下刹车。

      每家小店门口熙熙攘攘围满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里钻出来,立直了,旁边所有人立刻被显矮了几公分。
      如此高挑的一个人,像混进马群的骆驼。

      宋萸拧着眉头,捋了捋额前碎发,似乎很烦发型被弄乱。
      但其实他根本没有发型可言,短而硬的头发刺一样扎在脑袋上,在阳光下乌黑发亮。

      隔一条马路,聂思凡看见宋萸手里的塑料袋,瘪了瘪嘴。
      一看他就不是会好好吃饭的人。
      所谓午餐,不过是几个汽水包子。

      这种包子底壳焦脆,里面和着粉条糯米,吃起来有浓郁的胡椒香气,是很好吃的碳水,也是本地特色。

      聂思凡没有发动汽车离开,因为宋萸身边很快又钻出一个女孩。
      即便看不清长相,这女孩也绝对是校花级别的漂亮。头小脸白,穿铅笔裤的两条腿紧致修长,胸脯挺得老高。
      宋萸和她有说有笑地并排走路。

      聂思凡轻踩油门跟上去,为昨天那个背书包的女孩默哀三秒:妹子,喜欢上一个颜控不是你的错。

      走到校门口,宋萸和女孩分开,聂思凡更想看他要去哪享用午餐了。

      宋萸大摇大摆走上主干道,聂思凡的车在最右车道龟速前进,不时有司机按喇叭超车,从车窗里瞪她一眼。
      她不以为然,拍下宋萸的背影发给宋苇。
      【好巧不巧,碰见你弟了。】

      她又发一条。
      【你猜他要去哪儿?】

      宋苇秒回:【靠,他不会又要逃课吧,你帮我把他揪回学校去!】

      聂思凡单手摸出烟盒,磕出一根烟,放进嘴里,点火。
      徐徐升起的烟雾中,她笑起来,对着手机打了一行字,把手机随意扔到副驾驶。

      【行,你说的啊。】

      一点,学生们午休的时间。
      宋萸终于完成他的长途跋涉,停在人来人往的一栋建筑面前。
      聂思凡愣了一秒。
      她掐灭烟蒂,把车弯进停车场,拎包下车。

      怎么就忘了,他还有个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呢。

      聂思凡快步走进医院。
      还没进病房门,就听见护士尖锐的说话声。
      护士嗓门并不大,但话语中尽是嘲弄,所以听起来格外地尖锐刺耳。

      “小伙子搞什么啊,你爸爸怎么能吃这么重油重盐的东西呢?”

      “他是鼻咽癌又不是食道癌。”宋萸靠着墙壁,一脚蹬墙,声音淡然。

      “病人现在有多虚弱你知不知道,瞎搞,你们家大人呢?”护士一扭头,看见满脸写着后悔的聂思凡,招了招手,“哎,你们是一家人吧?”

      宋萸本来低着头,听见“一家人”的这一刻,他抬起头,缓缓侧过脸,对上聂思凡一双狭长杏眼。

      她脚步一顿。

      两人离了两三米远,就这么对视着。
      病房有淡淡的消毒水味,人声嘈杂,病人,看护,家属,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走进他们视线相接的地方。
      聂思凡相信,宋萸此刻的那双眼比任何时候都要黑,都要亮。

      “你是他家长吧?”护士走到两人之间,打断目光的交汇。
      聂思凡挤出笑容,“我是……他嫂子。”
      “你快把他和他的汽水包子领走。病人刚打完针,正在休息,你们晚点再来看他。”护士瞅了眼聂思凡,不客气道,“还是建议你们找个看护,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满是老弱病残的病房里,只有聂思凡穿曲线毕露的瑜伽服。

      她也自觉尴尬,连忙赔笑点头。

      宋萸直起身走到病床边,老爷子正在睡觉,黑而瘦的手背上贴着厚厚几层纱布,有小血点渗出来。

      他勾起床边柜上的塑料袋,晃着袋子走出病房。
      走过聂思凡身边,又后退一步,脚尖来了个九十度转变。
      “愣着干嘛。”他低头看着她。

      聂思凡含着下巴,眼光自下而上探上去,“什么?”
      “什么什么?”宋萸对着她微微偏头,扯唇轻笑,“护士刚才说的很清楚,要你领我走啊——”
      他说完转身,人已经走远,未完的话却还拖着尾音。

      几乎咬着字句。
      “——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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