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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自序三 ...

  •   四爷府邸很大,比九爷的宅子恢弘许多,若非九爷熟门熟路,我想我大概一辈子也摸不清。
      四爷倒不似坊间所说那么辣手无情,虽然大内的意思昭然若揭,他也没对十四赶尽杀绝,门前连看守的侍从都没有,院子里静得很,门也是虚掩着,想来此刻没有闲人。
      我伏在门上听得屋内静谧无声,料想没人在,才晃身进去。
      十四受了二十板子,纵然是在军中摔打惯了的人,也有些禁不住。
      他瘦了许多,脸颊陷进去,可见遭了多大的罪。
      德主子是个面若银盘的和善妇人,与十四这样棱角分明的脸盘并不相像,我猜大概十四的容貌生得更像万岁爷些。
      他此刻正伏在榻上看书,大概看得时间久了,忍不住用手揉一揉额角。
      谕旨罚他在这里软禁,是不许下人伺候的,十四探身想去将油灯挪得近些,一动身就碰到伤处,忍不住冷哼一声。
      我捡起个石子掷过去,石子打在灯座上,烛光唯一晃动,正滑到他手边去。
      十四看见我明显愣一愣,旋即发笑:“这回你倒像来救我的观音大士了。”
      灯有些昏暗,我将他手上的书夺过来,远远放在一旁,十四也未与我争。他细细盯着我瞧了一会,一双眼珠都是血红的,看着吓人。
      他一向都是马场上最意气风发的小郎君,如今虎落平阳,仍旧不改从前那样张扬的容色。
      他问我如何来的,我把九爷襄助的来龙去脉同他和盘托出,十四点一点头,问我饿不饿,我一愣,见我不作声,他勾一勾唇角,问我发什么愣。
      我扬起脸来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同我说些别的。”
      十四招手叫我过去,我方才跟九爷藏身在假山后头,吹了好半晌的冷风,连灌了好几盏热茶才暖过来。
      十四叫我慢些喝,我撇撇嘴,将九爷赠的药抛给他,这药是魏景元制得,听说孟和从前骑马摔断了腿,用这药早晚各敷一回,不出十日伤就长好了。
      他枕边放着今日换下的旧衣,腰间仍是血粼粼的,看得人胆战心惊。
      我没见着行刑的场面,听二哥讲,军中二十军棍,腰间打得血肉模糊,都能看见白骨翻露,有时活活打死都是有的。
      十四探手将那外衫往身下拢一拢,他拿着药瓶左右细细瞧了片刻,叫我替他向九爷道谢。
      我坐在他身边,替他扇了一会风,同他说我这几日读的书。
      十四同我一样,很喜欢名山大川的自在开阔,不喜欢拘泥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他这几日被关在这小小床榻上,大概也闷坏了:“我早说过,这京城没意思的很,连我二哥都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怕丢了小命。你答应了我的,等你能骑马了,我们可以去江陵、巴蜀,夏天草长的时候,我们可以去喀尔喀赛马。你不是很想去西北吗,我同九爷做赌,还想去瞧瞧天山上是否真有雪莲来着。听魏景元说,番邦的宫宇是建在峭壁之侧的,咱们可以从水路去,过个十年半载的,再回来。”
      十四只是听我说,蓦然点着头,望着我,忽而笑一笑,淡淡说:“漠南的确好得很啊,去年我给八姐送嫁的时候,又见着翁牛特部的小世子了。”
      我没作声,听他自顾自说下去,他很少有这么絮叨的时候,仿佛要将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
      十四扯起嘴角笑一笑:“那小子托我捎给你一条马鞭,我私心作祟,一直放在书房的架子上,果然这回遭了报应。”
      他笑得轻描淡写,我想起从前同九爷拌嘴的时候,九爷一旦理亏,就搬出多尔济来堵我的嘴。
      年前翁牛特部的多罗郡王遣臣入京,王爷的小世子听闻九爷府邸有许多西方传教士讲学,也要与洋人讨教学问。
      我撇撇嘴:“那时九爷考教他的功课,九爷那个人嘛,你知道的,凶巴巴地得理不饶人。我坐在院外墙头听了几耳朵,实在觉得那小世子被骂得浑身直颤可怜巴巴的,就替他说了几句软话。”
      十四看着我,眉眼含笑,像是不信我的话,我有些心虚,眼睛瞟向一旁:“小时候在喀尔喀时我与他赛过一回马,那小世子输了却赖皮,不肯把金刀给我。我学着二哥教我的法子,打断了他的门牙。”
      十四不禁大笑,他很喜欢听我说这些。
      入京以后,阿嫂总照着京中闺秀的法子教养我,不许我再提这些有伤风雅的旧事。
      忽而听他正色唤我名字,欲言又止,末了,淡淡说了一句:“这是好事。”
      我有些不明白,十四看着我,他一改往日风流气度,板着面孔的样子,倒有些肖四爷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孔。
      十四顿一顿,一字一句同我说:“小七,你没必要跟着我下油锅地狱。”
      他很少有这样矫情的时候,这些日子,看二哥与九爷的神色,我也明白八爷一党处境如今何其艰难。
      从前他许诺我的事,多半都将付诸东流,十四话里显得有些丧气。
      我以为他怕了,忽而扬起脸来盯着他,探身凑到他身前去,对上他的眼睛,十四有些避之不及。
      “你是临邛鸿都客,阎王不舍得要你的。”
      “至于我嘛,十爷总说我是天下最混账的混魔星,阎王怕了我,不敢要我的。”
      我觑他一眼,十四正看着我,他眉眼疏阔,却显得很疲倦。
      “再说了,我又不怕死。”
      十四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他方想说什么,忽而听得门外有人声,十四朝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去听,大概是个来送茶水的老嬷嬷。
      我猫在那折十二扇的大屏风后头,掠过花棱将外间瞧得一清二楚。
      果然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妪进来,她身上的衣裳倒是不像寻常洒扫的仆妇,大概是四爷府上的老人了。
      十四喊了声“孙妈妈”,那老妪冷哼一声,面色很不好看。
      孙氏踩在我方才随手扔在地上的书上,讶然出声,拾起来拍一拍尘,忍不住觑了眼十四,话里阴阳怪气:“爷还是安心养伤罢,可别熬油看坏了眼。主子爷问起来,咱们也少不了几十板子的。”
      十四大约懒得同她计较,索性阖目养神,歪在榻上。
      孙氏冷冷扫他一眼,像是看什么苦大仇深的恶人。
      十四只是削了爵位,大内尚未定他的忤逆之罪,与张明德的案子也全无关联,又是圣谕叫来四爷府里养伤的,这些刁仆都敢如此放肆。
      我实在不敢想,八爷府上又是怎样的情形,怪道阿嫂那日回来,吓得精神惶惶,连日噩梦。
      所谓成王败寇,原来如此。
      孙氏将汤水搁下,也没多留,大概半个字都不愿同十四多说,信步就往外走。
      我指尖从荷包里捻出个指甲大的石子来,幸而腰间别着魏景元送我的弹弓,照着九爷教我打鸟的准头,那石子狠狠打在孙氏腿上。
      她惊呼一声,整个人朝前栽下去。
      我心里暗骂一声报应不爽,那孙氏却不肯吃这个哑巴亏,捂着额头支起身子,眼见她半张脸都摔的青紫。
      孙氏满面愠容,四下慌张地瞧了瞧,见不着人影,只好将这通火发在十四身上。
      她一瘸一拐踱到十四榻前,眉目拧在一起,像是要吃人。
      十四气定神闲,勾着唇角,静静看孙氏如跳梁小丑一样叫骂。
      我听得心烦,想解救解救逃脱不得的十四,又捻了粒石子,朝她面上打过去。
      这回将弓拉满了,果然听见孙氏惨叫一声,捂脸蹲了下去。
      十四领教过我打弹弓的本事,知道孙氏这嘴牙多半凶多吉少。
      他面上的笑意忽而收敛了几分,朝着孙氏身后,恭恭敬敬喊了声“四哥”。
      我方才只顾着同恶妇斗狠,全然没发觉四爷不知何时来得。
      他大概刚从宫中回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四爷身量很高,负手立在那,就像索命阎罗,叫人吓得魂飞魄散。
      四爷大步过来将孙氏扶起,果然孙氏嘴角鲜血淋淋,她捂着脸,本来狰狞的面目在看清身前人时霎时变得可怜兮兮,扯着四爷的衣袖,求四爷替她讨还公道。
      本以为四爷府里的下人多半跟他一般不苟言笑,却不想还有孙氏这样嬉笑怒骂的妙人。
      四爷耐着性子安抚她两句,孙氏吃了定心丸,方才安定下来,四爷转而朝榻前走过来,负手而立,居高临下打量着十四。
      孙氏缠在四爷身后,一副狗仗人势的得意神情,此刻也瞧不出面上鲜血淋漓的痛楚来了。
      四爷语气生冷,呵斥了十四几句:“你如今真有本事了。”
      孙氏是四爷乳母,四爷扶着她宽抚了几句话,又是恩赏,又叫延请太医,十四垂首不语,像是做错了事担惊受怕的样子。
      孙氏也就不好再说什么,由小丫头搀扶着去养伤,嘴上叫骂着从此再不来伺候这位小祖宗。
      待孙氏走远了,十四方敢长舒口气:“四哥,你府上这位阎婆,我可真是服气了。”
      四爷冷哼一声:“看来二十板子,还是没教会你守拙。”
      十四要袒护我,自然将一切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四爷呵斥他,十四就是点头笑,不假分辨。
      四爷垂首理一理衣裳,他很少着这么恭肃的朝服,整个人看起来愈发严厉不苟。
      算起来,他也不过比二哥虚长一岁,眉目冷厉,倒像书塾里专打人手板子的先生。
      四爷连衣裳都不及换,整个人风尘仆仆,十四知他方从宫中侍疾回来,问他德主子的身子是否大好,四爷临窗坐下呡口茶水,略点一点头,语气却不改冷意:“你若真有良心,往后就安分点,别总跟老□□得疯疯癫癫的。”
      十四理亏,唤了声四哥,四爷重重一扣桌角,忽然打断他的话:“我道你只认老八老九,眼里早没有我这个四哥了。”
      他们兄弟是同胞手足,却从来不怎么亲近。
      记得有回在孟愚兴吃酒,有个泼皮醉酒耍疯,要来拉我的手,二哥剜了他一双眼睛,丢去门口喂了野狗。
      十四那回喝得大醉,他同我说起小时候同十三哥打架,他年纪太小,被十三爷揍得鼻青脸肿。他满肚子委屈,浑身都疼,远远看见四哥将十三护在怀里,反过来呵斥他顽劣。
      四爷看他的神色复杂,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他略站一站,缓缓从窗边踱步过来,行至十四身前。
      但见四爷眸光一凛,忽而负手看向我这里。我躲在那扇偌大的屏后,暗想他应当是瞧不见我的,却还是唬了一跳。
      方才孙氏被我暗算的情形,也不知四爷究竟瞧去了多少。
      他这个人,心思郁结又一贯护短,记得上回我不过同十四说了几句玩笑话,四爷盯着我的眼睛就仿若要吃人一般。
      四爷缓步朝我走过来,他背着光,也看不清面上神色。十四急忙唤他,寻了许多由头没话找话,四爷都不为所动。
      他像是笃定屏风后躲着人一样,一步一步缓缓朝我走过来,他足下的皂靴,踏出镣铐一样的沉声,听得人心一颤。
      十四想绊住他,朝我使眼色,我忽而觉得有人拉我的衣袖,垂头一看,见是个约莫五六岁大,还梳着小辫的男孩子。他朝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双大眼睛眨巴着,像是宽慰我安心的意思。
      我还未及反应,那墨蓝色衣裳的小孩子已从我手上夺走弹弓,挺身朝屏风外走出去。
      这孩子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我伸手想捞他一把,还未碰着他的衣裳,就听他奶声奶气的磕头问安,末了站起身,朝四爷怯生生喊了句“阿玛”。
      因为二哥的缘故,阿嫂很少来四爷府上走动,他府上的人我几乎不怎么认得。四爷成婚很早,却不如九爷十爷子嗣繁茂,如今养大的唯有一个儿子,听阿嫂提过一嘴,好像是叫弘时的。
      乍然见到幼子,四爷面上却不见喜色,反倒更阴沉了几分,冷声问他功课都背熟了没有:“我看你闲得很,什么热闹都凑。”
      “今日一早九叔问过了,只大言小言一则有些不懂,九叔给我细细讲了一遍,如今都详熟了。”弘时手里攥着我的弹弓,虽然瞧得出他对四爷也怕得很,答话时却还是不卑不亢很有章法。
      四爷拿他没有办法,背着手冷脸说:“你倒会读书。”九爷喜欢老庄逍遥,诸子之中最痛恨朱子灭人欲的鬼话,与四爷推崇儒学的大宗悖逆,自然是话不投机。
      “好小子,不愧四哥家学渊源。我同你这么大的时候,字还认不全呢。”十四替小侄子讨人情,四爷也就略点一点头,没再追究。
      弘时垂着脑袋不敢吭声,四爷静静看了他几眼,冷峻的目光落在他双手攥着的弹弓上:“学了两招猫儿爬,你可威风得很呐。”
      “四哥——”十四话音未落,四爷左手一翻,扣住弘时的肩膀,一眨眼的功夫,那把弹弓已落到他手里。
      十四反应过来,探身去夺,奈何他身下有伤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四爷之间捻了颗云子,直愣愣朝我藏身的这面围屏打过来。
      云子比我方才打孙氏的石子更小,擦过围屏的花棱,堪堪擦着我的耳朵飞过去,打在我身后的石墙上,碎成若干。
      四爷将那弹弓狠狠掷到地上,正落在弘时脚边,我只觉心跳的厉害,险些惊叫出声,只听见外间四爷冷笑一声:“回去抄百遍佛经,叫你额娘送到城外灵光寺去。”
      弘时也被方才那下吓得不轻,连连点头,有些木讷。四爷看了他一眼,又觑了眼十四,轻叹口气,拂袖往外间走。
      方至廊下,又听见四爷驻足冷声呵斥弘时:“还不快滚。”
      听得脚步声渐远,我才敢长舒口气,从屏风后出来。不及说什么,弘时扯着我的衣袖,只撂下一句“十四叔,你可欠我好大的人情”,就不由分说将我拖着往外走。
      弘时小小年纪,力气却大得很,板着面孔,同四爷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往外去了约莫两间院落,行至黑黢黢的庭中,弘时伸指与我引路:“喏,九叔就在东边跨院的凉亭后面等你。”
      感念他方才舍身救我于虎口,我答应替他受罚:“那一百遍佛经,我替你抄,回头叫九爷捎给你。”
      弘时没作声,却扬起脸来打量了我一阵,他比从前长高了许多,眼睛尤其漂亮,大概是随他的母亲,少了些凌厉,叫人观之可亲。
      他脖子上坠着个亮灿灿的金项圈,我忽而想起来,这还是我亲手给他戴上的。
      他幼时戴一顶漆黑的瓜皮小帽,瞪着眼睛,圆滚滚的小脸叫我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一把。他似乎很喜欢我,一直黏在我身边喊姐姐,是个很会磨人的小孩子。
      他盯着我瞧了好一阵,我第一回被个四五岁的小孩子盯得发毛,趁着月色,调转身逃一样的跑掉了。
      我同九爷说起这事,九爷大笑,却打了个哑谜,叫我自己去想。
      怕我受罚,九爷亲自送我回宫去,怕阿翁责问,弘时替我受过一节被我遮掩过去。
      这事后来叫二哥知道了,他倒没有说什么,反倒与九爷夸耀我年家儿女何其英雄本色。
      我在牵挂中数着日子,挨到十月,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因为三阿哥揭露二阿哥行巫蛊之事诅咒废太子,万岁爷为了权衡众位皇子的势力,晋封了四爷、九爷、十爷与十四爷,最要紧的是,他平复了八爷的贝勒爵位,将八爷放了出来。
      八爷府上又恢复了往日繁华,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九爷的药真灵,十四的伤也好了大半,没有真伤着筋骨。
      我当真替他高兴,托九爷带了两坛好酒送给他,九爷还打趣我:“丫头,我拼死替老十四说话,怎么也不见你送我什么。”
      我扬着脸,并不怕他:“你且说,任你要什么,我一定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
      九爷大概没想着我会这样讲,反而愣一愣,半晌才说:“且先欠着罢,等我想着要什么,再问你讨。”
      没有了牵肠挂肚的事,我的小日子过得潇洒自在。
      是年十一月,万岁爷向诸臣提议,希望推举得宜的储君人选。他秘密召见李光地,同时传召诸位皇子,不知究竟有何打算。
      月底时,以佟国维、揆叙为首的诸位大臣一致上书,推举八爷,却又遭到万岁爷的贬斥,甚至当朝将马齐从乾清宫赶了出去,令其悔过。
      我实在不明白,万岁爷为什么对八爷这样提防忌惮,只是幸而八爷没有受到波及,只是为他奏请的几位大臣被降了职。
      二哥倒是不怎么意外,他深受上恩,又心思剔透最会揣摩人心,依他说,万岁爷私心里,还是想复立太子的。
      揆叙同二哥沾亲带故,不过万岁爷并没有迁怒二哥,反而常召二哥入宫伴驾。
      据九爷讲,二哥强闻博记、才思斐然,很得万岁爷器重,过不了几年,肯定是一条位极人臣的路。
      我很替阿嫂高兴,笑着同她转述九爷的话,阿嫂却看着我,有些怅然。
      她替我理一理头发,轻轻地说:“杳杳,你喜欢京城吗?”
      阿嫂看着我叹气,她虽欲言又止,只是她未说出口的下半句,我也猜得七七八八了。
      二哥果然说得很对,万岁爷之所以对八爷一党极尽打压之能事,是他私心里,还是更偏爱太子。
      康熙四十八年元月,以复立皇太子胤礽,万岁爷遣官告祭天地、宗庙、社稷。
      三月,以大学士李光地为正使,刑部尚书张廷枢、都察院左都御史穆和伦为副使持节,授胤礽册、宝,复立为皇太子。
      二哥一早去东宫见礼,听说十四也平复了贝子的身份,一切犹如大梦初醒,似乎还如去年木兰秋狝时一般。
      阿嫂身为命妇皇戚,午时也来宫中赴宴吃酒。
      眼见入春了,天气转暖,我贪凉,坐在凉笆上褪了鞋袜,把脚浸在池水里拨弄鱼儿。
      嬷嬷嫌我没规矩,要去宜主子身前告状,偏偏宜娘娘懒得管我,反倒嫌他聒噪。
      嬷嬷拿我没办法,苦口婆心劝我。
      “姑娘将来若做了主子娘娘,还这么无法无天的?”
      我拿宜娘娘的话来堵她。
      我第一回入宫时,适逢大雪,翊坤宫中两株白梅开得正好,我看得心痒,要折高处的两枝花,回家去给阿嫂看。
      我解了斗篷就要去攀树,唬得宫人连连说使不得。
      那时宜主子临窗偎火,说翊坤宫里,便是我要揭瓦也使得。
      嬷嬷笑着逗我:“姑娘还能一辈子在翊坤宫里不成。”
      她逗弄我,一面同小內监们说笑。
      我探手飞快拨起一捧水,溅了嬷嬷一身,看她气急败坏却又不敢作声的模样,忍不住同青州拍手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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