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湾河水》木**人

47、第四部 我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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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第二次表白这样潦草结束。第二天上午十点，我骑着小黄车从学校南门按照导航的指引前往白鹿原影视城。我知道，我早就想去看白鹿原，去感受陈忠实笔下的白鹿原，到底有没有文学那样雄浑。然而，没有失恋，我想我还是会在图书馆里吹着空调翻看着自己喜欢的书籍，偶尔发朋友圈抒发情感。

　　盛夏，清风吹拂。我骑着小黄车，耳机放着流行音乐，在热浪翻滚的平原上飞速行驶，我以为自己像三毛那样浪迹天涯追寻文学的故乡，然而，蓝天白云灿烂阳光缓解不了失恋的痛苦。我疯了般飞驰在关中平原上，浑身疲惫觉得快要到极限，却还在使劲使劲再使劲。远远看去，我像伤痕累累的野兽在路上狂奔，宣泄着某种情绪。距离白鹿原影视城三千米，我抄小道，推着小黄车上山下坡，有些地方太窄干脆扛着小黄车，终于在日落以前赶到影视城门口。

　　夕阳西下，昏黄色的余晖笼罩在原上，我感受到某种不可名状的雄浑。这是白鹿原的故乡？这是文学里的白鹿原？岁月像风霜次次来过，岁月像雨雪遍遍覆盖……在关中这片古老的塬上，关于白鹿精灵的传说经久不衰。不管经历了多少坎坷，不管挥洒了多少血泪，岁月的年轮依然故我，不舍昼夜般滚动向前。我忽然为流逝的年华唏嘘，恍惚间觉得，岁月最是无情，时间最是冷漠。这无情冷漠的岁月蕴含着的冷酷又坚实的力量。这种力量足以见证世间，一切荣辱一切成败；这种力量足以化解世间所有的恩恩怨怨，最终归尽于无奈的叹息。

　　文学原来真的是生活。此刻，我的脑海像约翰·克利斯朵夫浮想联翩，我心里积累了许多话，我想要表达想要倾诉想要写作。啊！青春啊青春，我多么想说话，我多么想写作，我多么多么渴望成为出色的作家！可是，我来自张家沟那个小山村，我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们供养我们读书都那样艰辛，我又怎么能够自私地抛弃尘世对我期望。碍于现实的缘故，我没有足够的财富，让自己追逐文学的事业！内心的诉求与外在的冲突造就了我的痛苦与忧伤。

　　此时此刻，我内心囚禁着凶残的野兽，它想要挣脱现实，却又挣脱不了！这是青春分娩的阵痛，我的心灵忍受着痛苦的煎熬。真是太可怜了。我从未跟任何人提起，又不能忽视它们，只因它们时不时就要跑出来刷存在感。

　　影视城，雄浑的原上，我隐隐感受到文学的模样，留在这里已没有任何意义。我决定回学校，趁着余晖赶完没有路灯的乡村路。太阳掉进平原尽头，巨大的黑幕降临，骑车回程，书包里有水，还有红牛，有段路黑灯瞎火，没有路灯，没有月光，只有周围繁密却漆黑的树丛，我推着小黄车缓慢行进，像千里奔袭的军队，只有银灰色的路面是我可以依托的明灯。偶有来往车辆给我转瞬即逝的光芒。我的心激荡着失恋的酸涩，蔓延着无边无际的恐惧，生怕从树丛里跳出猛兽或鬼魂！这是绝望，这是忧伤，这是少年成长所有经受的折磨吗？！

　　我骑啊骑啊，忘记了时间，忘记的路途，一心一意想要骑回学校。凌晨三点，城市冷冷清清，路上没有人，只有稀稀落落的出租车还在为生活奔波。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坐到南门外的石头墩子上，我的腿脚失去了知觉，可我的眼睛注视着灯光照耀下的思源活动中心，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神思遨游，我的思绪不受控制回想着沿途的风景，甚至收获……南门到白鹿原滑雪场，再到白鹿原白鹿仓，再到白鹿原影视城，此刻又坐在这里。

　　这瞬间，我很佩服自己有无与伦比的毅力。走出白鹿原，人们以不同的姿态回到生养他们的地方，结束人的追逐与颠簸。我的命运会像他们那样难逃落寞吗？白嘉轩的苍老？鹿子霖的疯死？或者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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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学期伊始，我的室友都知道我表白了。“我们都知道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都听人说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告诉我的。”我的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怎么可以这样？

　　“没什么啦，她没有说你坏话。”她都把我屏蔽了，说这话的时候，我的泪流从压抑的心中喷涌而出，面对这样的情形，我哭了，泣不成声地哭了。没有相同的课程，末了，还失去联系，我们每周还会遇见两三次。

　　我觉得自己应该勇敢，起码多年以后，我还可以安慰自己，我努力并且坚持到最后，得到了结果。男孩喜欢姑娘，他远远就可以闻到心上人发出的香气，远远就可以听到心上人的呼吸，远远就可以找到不知名角落的心上人。

　　我看见她，我就跟着她；我遇见她，我就抢着跟她说话……为了看看她，我询问她的室友想要她的课表，我曾到她们班的教室听过两次课……所有的所有，多年以后回过头去看，就像是场闹剧。断断续续纠缠，约莫写完七封情书发电子邮件。那些情书后来还成了我的罪证。估计谁也没有遭遇过自己写的情书被对方室友截屏出来讨论，讨论的时候，还傻乎乎地说自己喜欢她爱她。

　　事情过去很久很久，即使当时的我有多么多么心痛，终究淡然。说到底，自己太天真太白痴。那时，我曾以为自己勇敢，就有可以抱得美人归。

　　所有的付出都是自取其辱。你肝肠寸断死不足惜，对方置身事外，所以，对方可以随意戏弄你的真心与实意。爱人意味着把伤害自己的权利托付给对方。说到底，还是自己热情、冲动，遇事全凭热血。没处理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反倒落得回忆起来酸楚的下场。朋友啊朋友，或许，这就是最纯真的青春。

　　这天傍晚，辅导员叫我到他办公室。昏黄色的夕阳从窗外透进办公室，我的心情是那么忧伤，那么绝望，那么沉重。我起身离开座位想要开门从办公室出去。辅导员询问我：“你准备怎么办？”我没有看他，我知道我的眼泪正准备夺眶而出，可嘴里却还是要回应：“现在都那样了，我还能怎么办？”

　　虽说人生无常，可彼此间的变化，未免太狗血？“以后别跟着她啦，大晚上的，怪可怕的！”那瞬间，我像是被人猛地抽了一鞭子，恁恁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应对，又不明白该说些什么话。事后，也不知自己曾为此落了多少眼泪？原本美好的事情，搞得这样复杂。我走出校园，我的皮肤蒸发了眼泪，眼泪像雾气那样模糊了我的眼睛，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虽说不是所以期许都会满足，没有实现反而因此遭受忧伤，总有点被欺骗了的感觉。我倔强而固执地否认，我那样的行为不是尾随，我只是远远跟在姑娘后面，我想和她说话，想看着她……她身上散发着百花的香气，我像蜜蜂跟着她飞，像蝴蝶跟着她起舞，可是，她心里压根就没有我的位置。

　　这让我痛苦，这让我忧伤，这让我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她享受着男孩的跟随，心里会有虚荣得到满足的愉悦。可我没有办法，我只痴痴跟着她，想要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样的行为被说成尾随，伤害了我，深深刺痛了我。

　　夜晚，夜凉如水，我踩着自己的影子回寝，我看见斑驳陆离的梧桐树，那个位置曾经……往事如汹涌的潮水，冲破胸中的堤坝，我告诉自己不要回忆，不要回忆，回忆只会让我痛苦。然而，回忆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偏要回忆。

　　我曾问她：“你是想读研，还是参加工作？”她回答我说：“我想出国！”人家要出国，我是什么？我算什么？想到这里，我的眼泪止不住外流。

　　明月与璀璨的繁星下，我泪眼婆娑，我的眼泪滚落到脸颊，滚落到肩膀，滚落到地面，滚落心爱姑娘的身边，仿佛在传递着爱情的信号。我愿意用我的所有来换取你对我的认可，我心爱的女郎，我牵挂着你想念着你，深爱着你！眼泪啊眼泪，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你怎么像冰雹砸在路面扬起灰尘。

　　庄周做梦，梦见自己变成蝴蝶。梦醒，他不知道自己是蝴蝶做梦变成人，还是人做梦变成了蝴蝶。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人生本就变幻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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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啊姑娘！你想读研，我可以陪你；你想出国，我可以等你；你要想去哪儿，我都可以跟着你。求你别这样好吗，你这样会让我忧伤，会上我难过，会让我觉得活着没有希望。此时此刻，我像孩子祈求着她，像孩子在寻找丢失了的玩具。朋友啊朋友，你是不知道，我看见她的眼睛，我的内心会燃烧起熊熊烈火般希望，我会觉得她也想我思念我。我每次见到她，我都经历着刻骨铭心的痛苦与煎熬。有时，我会强迫自己不去见她，别去想她，可两三天以后，我就对她牵肠挂肚，总会不由自主地希望她出现在我跟前。这种爱情，到底是不是爱情？

　　朋友啊朋友，你知道吗？我事先在脑子演练无数次求爱，我把自己想要说的话，想要展现的动作想好，连表情跟眼神都精心修饰。然而，等到我跟她相遇的瞬间，我却只能傻傻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像个呆子了的小孩。

　　亲爱的朋友，希望你在年轻的时候，永远不会有我这样的感受。我希望，你美丽的眼睛永远不会像我这样泪水汪汪！我希望，你英俊的脸蛋永远不会像我这样挂满忧伤与愁苦！我还希望，天底下有情人都可以相伴永远终成眷属，而不是像我这样傻傻等待最终换来寂寞与忧伤。你知道吗？在这瞬间，我滚落出灼热的泪。我的心充满悲苦，有人愿意品尝这泪水，它们肯定是涩的苦的。青春啊青春，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哪儿错了？为什么要让我经受磕磕碰碰？！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
　　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
　　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昏黄色台灯下，我把《江有汜》抄写在信笺纸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拍照发给欧阳老师。黎明，缕缕阳光照进寝室，我悠悠醒来，注视着天花板，从枕头底下取出手机，打开微信，我看见欧阳老师的回复。

　　张童书：

　　如果因对方的拒绝而自卑，进而自责，最后对自己树立乌托邦式的，复仇式的过于严苛而偏激的苛求，难免走向痛苦与悲剧。怕的是刀枪不入，用的是把自卑深深掩藏起来的厚厚的盔甲。那样，你不仅失去了爱情，还失去了自己。

　　张童书，老师希望你走出失恋的阴影，振作起来去提高自己证明自己，而不是甘之如饴般沉浸在痛苦中难以自拔。你不是喜欢歌德吗？我曾看到你发朋友圈说，如果没有爱而不得而不甘的痛苦，歌德怎会在四个星期写出《少年维特的烦恼》？维特的希望越是不能实现，他的追求越是执拗、强烈，他的内心矛盾无法解脱。所以，他想到死，把死看作出路。然而，死亡不是出路，活着才是希望，去提高自己，去充实自己，或许还可以收获意想不到的东西。

　　说到这里，我想跟你说，也许你会嫌弃我啰嗦，可老师坚信你有文学的天赋，坚信你的才华。所以，老师告诉你，诗人可以不计后果地思索生命的意义，思索人类的出路，而当他们深陷其中无法解脱时，便有可能以身殉道，用自己的生命去证明，活着就是谎言，活着本身就是欺骗。本质上，这种行为背后，其实是自我意识太强烈，太把自己当回事，以至他们无法平衡自我与他我的关系，最后在无法控制的孤独当中走向毁灭。有些时候，别太以自我为中心，这样会伤到别人，亦会深深刺痛你自己。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并没有意义。

　　我知道，你现在很烦恼，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有些痛苦虽然痛苦，却是成长的需要。你要努力去提高自己，而不是怨恨别人。歌德克服失恋的痛苦，克服自杀的念头。他把他痛苦的一切，在短时间写成文学作品，把内心的苦闷与忧伤，甚至所有情绪都倾泻在他创造出来的文学人物身上。

　　他失去了爱情，可他得到了文学的光荣，赢得艺术家的盛名。你曾跟我说，你想要写长篇小说，你应该去写。让你的痛苦化作文字，鞭策你提高。没准，你真的可以成为出色的作家！在老师眼里，文学不需要成本，只需要纸跟笔，只需要图书馆里免费的书籍就可以开展。以我的眼力来看，你很有潜力成为出色的作家。最后，你千万别因为失恋而改变自己，那是对自己的毁灭。

　　“没准，你真的可以成为出色的作家！”欧阳老师曾这样私信我说，我很动容很感动。给青禾的七封情书里，我曾告诉她说我会为你成为作家。在那以后，“作家”这个词反反复复浮现在脑海，我渐渐意识到它对我意味着什么。

　　人生如之若初见，刚遇见欧阳老师时，我曾这样作出自我介绍：“我是个自信的乐观的阳光的快乐的活泼的宽容的大度的善良的友爱的勤奋的刻苦的积极的向上的礼貌的踏实的可靠的热心的有爱心的有担当的有骨气有福气有梦想有信仰有责任，也有朋友也有家人的乐于助人诚实守信勤奋刻苦自恋的学生。”一口气说完冗长的句子，把站在讲台的她，坐在教室里的同学给说笑。

　　我仰躺在床，回想那时竟笑出声来，惹得熟睡的室友嘴里说道：“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神经！”伤感的经历即将过去，飞快冲进食堂，随即跑进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