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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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丈夫出了意外被医院宣告死亡之后，她就一直在做噩梦，梦见浑身血淋淋的丈夫就站在她的床边，整晚整晚地盯着她看。当时丈夫的尸体还存放在医院的太平间里，等到最终的死亡宣告手续办完，尸体就可以推到殡仪馆进行火化。然而她终究没能等到那个时刻。医院宣告死亡一周后，惊恐万分的医院方给她打电话，说她的丈夫死而复生了。“也不对，不能说是普遍意义上的死而复生……总之还是请您来医院看一眼吧。”电话那头，医院工作人员的声音都在颤抖。她今年三十四岁，结婚十年，这是她第一次遇见超出想象的怪事。
在医院里，她见到了在医生口中死而复生的丈夫。在看清样貌的那一刻，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是她的丈夫，但不完全是。至少站在面前的不是她印象里那个身材高挑瘦削的成年男子，而是一个眼神懵懂无知的孩童。依旧是天蓝色的眼睛，纯金色的长发，脸上还有着红色的纹青，脸庞稚气。医院也没办法解释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当时那具即将被推出太平间的尸体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异象，彷佛尸体身上的时间被倒流，他甚至连记忆也都褪回了孩童时期。他们确信，那不是一双人类的眼睛，而是属于某种不知名生物。
“你们应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吧。”她抬眼看向医院的人。
“我们当然知道。”他们自然清楚这位夫人的家世，她有能力把这件事压下来，事已至此，最好把嘴管严点。
“你是谁？你认识我吗？”她年幼的、小小的丈夫问道。
“我是你的家人，米扎艾尔。”她回答。
他身上什么也没穿，赤条条的，幸好医院给提供了一套孩子穿的病号服，不至于让他光着离开这里。
米扎艾尔什么也不记得，连和她这些年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全都遗忘了，像个刚来到人间的、赤诚的人，有种如同白纸般的天真。但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只是他好像还留存着某些本能。那对漂亮的天蓝色眼睛盯着她：“你其实是我的东西吧。”会说出这种没有礼貌、但却又深入人心的话。然而实际上最可怕的却是米扎艾尔的眼神。他的瞳孔深处清晰可见不属于人的侵略性。她找了个由头来向周边的人解释米扎艾尔的来历，把这群人怀疑的目光搪塞过去，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个孩子的外表和她已经“死去”的丈夫长得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年龄。
虽然已经和米扎艾尔结婚十年，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庆幸他们之间没有孩子，不然该如何和孩子解释米扎艾尔的存在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明面上她是一个丧夫的寡妇，最近领养了一个小孩。
按道理说，她改嫁是谁也管不着的。但只要那双眼睛在看着她，只要米扎艾尔还在看着她——
女人下意识地不去想米扎艾尔复活背后的真相：即这个男人可能并非是寻常人类。
进入八月之后，她开始盘算着去祭拜父亲的事情，父亲的忌日快到了。米扎艾尔问她：“所以你要自己一个人去吗？”她回答：“是的，我只想自己一个人去。”米扎艾尔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没说什么，她能看出来，米扎艾尔的不高兴是因为这让他有种被扔下了的感觉，他是个讨厌孤独的家伙。她对此感到抱歉，但她已经打定主意每年祭拜父亲必须自己一个人前去。
出门时，她拜托正在大学读书的弟弟过来照看两天米扎艾尔。然后就离开家，踏上了一年一度的旅行。
菲卡博士去年离世，按照他的遗嘱，被葬在了生前工作的实验室所在的岛屿上，作为女儿，她忠实履行了父亲的遗嘱。下了渡轮，站在岛上的土地，她茫然地四下张望，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打了辆出租，先行去自己已经预订好的酒店。她把随身带着的行李放在酒店里，打理自己的仪容，然后出门去买花。什么花都行，白色的，其他颜色的，总之要生机勃勃。夹杂着沙砾的热风吹起裙摆，二十来分钟后，她找到了一个卖花的小摊，看摊子的是个很年轻的少年，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她知道岛上有一所男子高中，部分岛民会把他们的儿子送到那里去读书，这个少年大概率是那所学校的学生。艳丽的红色眼珠只是瞥了她一眼：“女士您想要什么花？”
“什么花都行，要新鲜的。”
这种口吻把少年逗笑了。
“那就这束吧。”少年递过一束百合，橙红色的花朵娇艳地盛开着，她接过花，付了钱。
尔后她带着那束百合径直向山上的墓园走去，少年目送着这抹倩影离开他的小摊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本来也并不以此为生，只是家里人种了点花，觉得卖掉其中一部分给过路的行人也无所谓。
她给父亲清理了墓碑，和父亲说了一会儿话，就往山下走，祭拜已经结束了，到明天渡轮再来到这座岛屿之前，她还有点空闲时间。人一旦空闲下来，就难免开始胡思乱想——她开始苦恼于之后该如何与重新回到一张白纸状态的、年幼的丈夫相处。这时是晚上八点，她正坐在酒店楼下的酒吧，喝加了冰的杜松子，突然有人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带来一股无缘由的炽热的风沙——是那个在下午遇见的卖花少年。他要了杯无酒精饮料。女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天城……这是你的姓氏吧。”少年念出了名片上的姓氏。那张名片就夹在她没看完的书里，露出一角。书放在她手边，已经读了三分之一。
“别这么紧张，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因为你看上去有些苦闷。”
她不理他。
但少年的目光仅仅是真诚地看着她，并未包含其他意味，她的内心突兀地被这种目光打动，产生了一种在此之前不该产生的想法。
“真漂亮的戒指，您已经结婚了吧？”
少年的声音像是给她浇了一盆冷水，让她骤然清醒过来。她想起了在家里的丈夫。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美妙的夜晚和别人无关，完全是你自己的看法。”
“……闭嘴。”
无名的冲动在她的心底油然而生，她站起身，按住了少年的肩膀，吻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一个黏糊而又暧昧的长吻让她的大脑几近停摆，不知从何时，少年掌控了主动权，她开始被他牵着鼻子走，喘息着。“您有什么东西需要送到门口吗？”她恶狠狠地看着这个蹬鼻子上脸的家伙：“有！这样总行了吧！你这个只会恶作剧的混蛋！”她拽着少年的手臂，来到了房间门口，打开房门就进了屋子。那双强健有力的手臂把她按在了床上，让她无法反抗。
倏然，窗外吹来一股湿润的风，要下雨了。
少年不紧不慢地松开她，走到窗前把窗子关上，然后才回到床边。
他毛躁得很，动作也粗暴了不少，但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激情与新鲜感，她很快忘乎所以，沉浸在欲.望的梦乡中。
待到再睁开眼睛，已是第二天的中午，身上一片黏糊糊的感觉，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大脑宕机了一会儿，最终反应过来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一种懊恼的、羞愧的情绪袭上心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回程。她挣扎着下床，准备洗个澡，然后退房，离开酒店，踏上回家的归途。在进入浴室前，她习惯性地翻动那本没看完的书，发现书里夹着一张很旧的二十美元。
她愣了几秒，然后骂道：“他妈的！”
写于2024.5.6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