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接单中（悬疑）》石中梧

29、你有新的订单二

　　很快，照片放满整张长桌。照片大部分是年轻女性，还有未成年的男孩女孩，每张照片上面都标有名字。没有查到身份的，标着编号。

　　“我们时间很多，”柳映荻双手抱臂，放松地靠在椅背，“既然你对刚才的话题不感兴趣，我们换个话题。这些人，你认识吗？”

　　柳映荻姿态放松，双眼却如猎人盯紧猎物一般，凝视着邓征杰，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处细微表情。

　　在齐宇放下第一张照片时，邓征杰已经看清这是什么。随着照片越来越多，他的心渐渐下沉。尤其，当某一张女子的照片出现时，惊惧之情从心底蔓延向四肢，让他止不住颤抖。他不得不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扣住椅子，才勉强控制住，不露出破绽。

　　柳映荻早就发现他的异样，用冰冷的声音重复道：“认识吗？”

　　邓征杰牙关作响，挤出三个字：“不认识。”

　　齐宇突然暴起，一把将邓征杰的头按下，让他的脸贴近桌面，对着满桌的照片，大吼：“近点看，看清楚！真的不认识？”

　　距离邓征杰最近的那张照片上，一名年轻女子微笑看着他。照片边缘写着，焦莹两个字。焦莹是法医司文灿提到的死者里，唯一有过生育史，因高坠死亡的人。也是洪景单独将资料提出来，让柳映荻重点关注的受害人。

　　履历来说，焦莹平平无奇。大专毕业后，外出打工。25岁时父母报失踪，30岁死亡。父母说她没结婚，但是司文灿检查出来她有过生育史。

　　柳映荻和同事们分析认为，她年龄、独特的死因和特征，一定有特殊缘由。最大的可能是，凶手与她有特殊联系。

　　因此，刚才放照片，柳映荻着重观察焦莹照片出现时，邓征杰的表情变化。

　　虽然邓征杰极力控制，他的破绽还是被柳映荻捕捉到。她立刻给齐宇打了个手势，才有了按头质问的情形。

　　“齐八卦，这么多领导看着，演技要到位，表情不够凶狠，下手力度不够，台词节奏不对。”陆峰对着通讯器，小声品评。

　　听到耳机里的话，按着邓征杰头的齐宇，表情有一瞬间狰狞，不知是对犯人还是外面的陆峰。

　　柳映荻拿起邓征杰面前的照片，缓缓说道：“焦莹，甘省人，死亡时30岁，死得又惨又痛苦。全身多处骨头都碎了，头骨也裂成几瓣，可能白色的脑浆混合着红色的血液，流了一地。鲜红的颜色和血腥味，在那块地方，经久不散，看过的人，永世难忘吧！”

　　柳映荻用手指划拉照片人的脸，感叹道：“人真脆弱，再年轻鲜活的生命，扼杀起来，真简单！还好，她的孩子不会知道母亲的惨状……”

　　柳映荻的描述让人身临其境，邓征杰脸色从白到红，从红到紫，脸部肌肉不自然抽动，心理防线似乎开始松动。

　　但等柳映荻说完，邓征杰露出诡异笑容，整个人流露出事不关己的态度。

　　这一幕如一出戏折子戏，起承转合，结尾处戛然而止。

　　站在单向玻璃外的警察们皆是一怔，心中不约而同大喊：糟糕！

　　柳映荻也意识到，犯错误了。她面上不动声色，潜意识飞速思考。

　　哪里出错了？焦莹应该是特别的，否则邓征杰不会反应那么大。但是，为什么他平静了？柳映荻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照片，成年人，未成年人……

　　一般连环杀人犯，都有受害人偏好，很少改变。但是邓征杰手上的受害人，由成年转向未成年。什么触发他转变猎物偏好？什么时候开始杀未成年人的？

　　会不会是焦莹死后？焦莹未婚，但生过孩子。那个孩子应该在失踪期间生的，孩子是谁的？孩子去哪了？

　　柳映荻骤然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她高声问道：“焦莹的孩子还活着，对吗？”

　　柳映荻拿到焦莹的资料太晚，彭雪又带着能抓捕邓征杰的线索找上门，在这一点的调查，还是不到位。

　　此刻齐宇已经放开邓征杰，他从容坐正身体，摘下眼镜，捂住脸，癫狂大笑。笑到生理性泪水顺着眼角滴落，邓征杰才收声，挑衅道：“柳警官，我不认识这些人，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知道刑侦队长不好干，但你不能为了立功，胡乱冤枉好人。”

　　邓征杰说着，戴回眼镜，看向柳映荻，慢条斯理提议：“其实，你这么会编故事，警察这个职业可能不适合你，还是转行写小说吧！”

　　柳映荻没被他的话激怒，而是为自己的纰漏懊悔。警方手上还有压箱底证据没拿出来，但是这只能让邓征杰为一项谋杀案负责。其余受害者的死亡真相，可能找不到答案，这不是柳映荻想要的结果。

　　“将他关回去。”柳映荻扔下这句话，离开审讯室。

　　柳映荻走出审讯室，其他人已经离开，回了自己的岗位，只剩包超和洪景。

　　“包局，抱歉，是我操之过急。”柳映荻低头认错。

　　“先来我办公室，”包超看了一眼正欲溜走的洪景，加了一句，“洪景也来。”

　　咔哒，局长办公室门被锁住，洪景和柳映荻都夹着尾巴，站在办公桌前。包超拿出今年新出的峨眉雪芽，冲泡上，坐下，慢慢啜饮。

　　喝了好几口，他才缓缓说道：“小柳，今天的审讯计划，你做得不错，但还是失败了，你知道原因吗？”

　　包超清楚，柳映荻能力很强，但她在一个男人主导的职业中，当上刑侦队长，受到的压力与审视更多。她当上分局刑侦队长时间不长，业务能力综合素质极佳，手下人都很信服。但柳映荻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她想要办好每一件案子，想要做出成绩，不辜负提拔自己的领导和全心信赖的伙伴们。

　　分局接连出现大案，落在柳映荻身上的担子很重。上一件宋家的案子是破了，却破得不完美，留了个尾巴，这件事一直鲠在她心中。这次的案件，性质更加恶劣。调查这么久，好不容易嫌犯落网，她有些急于出成果。

　　“我前期准备不充分，对邓征杰的调查不彻底。”柳映荻从出审讯室门，就在反思。

　　“想了这么久，只想到这些？”

　　柳映荻想了想，继续说：“我没有协调好团队，没等葛辉那边审讯结果。”

　　包超摇头，柳映荻又连续说出好几处不足，没想到局长都摇头。

　　“小柳，所谓知己知彼。审犯人，你在观察他，他也在审视你。尤其高智商罪犯，整个过程中，你了解他，他也摸清你。你太想破案，容易被他牵着鼻子走。邓征杰是一个成熟的连环杀人犯，他能在短时间编出符合逻辑的说辞，如果你不能冷静理智地面对他，先被击溃的是你，不是他。”

　　包超语重心长地说出一大段话，柳映荻低头反思。

　　末了，包超说：“回去好好想想，吸取教训。”而后挥挥手，让她退出去。

　　柳映荻臊眉搭眼地退出办公室，临关门时，才想起洪景没一起出来。她抬头，准备叫洪队，包超锐利的目光扫到她的动作，说道：“关上门，我和洪队有事要谈。”

　　柳映荻立刻，麻利退出，关上门时，她隐约听见包局提到蒲赫的名字。不过，当时她满脑子都是审讯邓征杰的事，这件事只在她脑中一掠而过，便落入脑海深处。

　　柳映荻回到办公室，刚坐下不久，彭雪便找来了。

　　自从收到黎照的信后，彭雪整个人状态都不好。她双眼通红地看着柳映荻，问：“柳警官，你们找到黎照了吗？”

　　“还没有。”

　　“他……他是不是，”彭雪颤抖着声音，重复道，“是不是回不来了？”

　　柳映荻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几秒才说：“彭小姐，警方还在搜寻中。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他。”

　　彭雪是个敏感的人，她捕捉到柳映荻短暂的沉默。来见警察前，她的期望，像一个飘忽不定的气球，而今这沉默，如一根细针，刺破了它。眼泪瞬间找到出口，从彭雪苍白的脸庞滑落。

　　前日拘捕邓征杰，柳映荻先带人回来，葛辉留下继续搜寻他的同伙以及寻找黎照的下落。今早传来消息，葛辉已经顺利抓捕到邓征杰的同伙，但没发现黎照的身影。

　　邓征杰的同伙还在押送回蓉城的路上，还没审讯。但是依据经验，黎照凶多吉少。这话，面对亲友家属，柳映荻不能说。没想到彭雪如此敏锐，一下察觉其中的不自然。

　　柳映荻引着彭雪坐下，递上纸巾。

　　彭雪接过，低声道谢。擦干眼泪，她又问：“柳警官，我什么时候能拿回黎照寄给我的东西？”

　　“物证科的同事取证完成，并将信息解密分析完毕，自然会还给你。”

　　送走彭雪，柳映荻想起那天洪景带她来的场景，短短几天，人就消瘦憔悴了不少。

　　黎照给彭雪寄了两样东西，一封信，一个手镯。

　　一开始，柳映荻看完这两样东西，不解洪景为什么说彭雪带来了重要线索。信的内容只是黎照对彭雪的叮嘱关心之语，还强调自己没有嫖，没有背叛，为当时没给解释，伤害了彭雪道歉。

　　整封信没有一个字和案件相关。

　　直到彭雪将胳膊上的手镯摘下，与黎照那只合并在一起，拉开镯子上一截中空，里面藏着一个指甲盖四分之一大的存储卡。

　　存储卡里是黎照收集的大量关于邓征杰、邓牧瑶组织的黑恶勾当事件目录。里面还有一份名单，这是邓氏兄妹在川省织就的关系网。这份名单的人，涉及各行各业，有些甚至在政府部门担任要职。如果上面内容属实，警察的工作还任重道远。

　　黎照还罗列了这个组织的几个窝点地址，为抓捕邓征杰、邓牧遥提供了线索和依据。

　　里面还有不少加密文件，信息科还在解析。

　　警局经过好几天的分析布署，兵分几路，才有了包围抓捕邓征杰的事。邓征杰组织相关人员，都被警方抓获。可惜邓牧遥那边，虽然警方一直有人盯着，还是被她使计脱身，现今下落不明。

　　柳映荻坐回办公室，拿起桌上的一只笔开始转，她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突然，转笔的动作一顿，柳映荻猛地站起身，走到信息科，找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