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人间无处不清欢

3、第 3 章

　　李诗音她们离开的时候，靠窗边下铺的床帘还是拉上的，她们谁也没敢去打个招呼就出门了，开学典礼结束，中午回来，仇仍睡的床位床帘大开，床上没人，薄被子往靠墙那面随意叠成个长条，还算整洁。李诗音估摸着她大概率也是参加开学典礼去了还没回来。
　　整整三天，与那女孩只见了三面。第一天见了一次，然后从下午开始她就一直躺在下铺的床上，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装好的床帘，一声不吭的躺了一天，甚至都没有起来去过厕所。去过吗？李诗音努力回想，可能去过了她都没注意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如果不是仔细听都听不到下铺轻微的呼吸声。第二天李诗音一大早就去打工了，下午回来的时候仇仍又躺回床上了，中间她起床去楼道里接了个电话，见了第二面，十分钟后回宿舍，这是第三面。然后就是现在。
　　李诗音有一种她们以后三年一直都不会碰面，从此以后各过各的的错觉。
　　“那人呢？”
　　陆晓寅因为注意到了仇仍不在。自从认定仇仍是“社会姐”之后她就在预想所有能想到的“撕逼”场面，就在她刚回来的路上脑中已经和仇仍打过八百多个回合了，现在看人不在还有点失望。
　　“可能她们学校也今天开学典礼吧。”
　　“那种个性还参加开学典礼啊，我当她会睡到下午呢。这种人怎么进的东校区，不，怎么考进大学的，我就无语，家里有钱吧。”
　　康庄大学城的东区全校区都是一本大学，如果不是那些风评，一个东校区的学生来宿舍，陆晓寅估计得仰头看她。
　　付玥反驳：“家里有钱还能改分数啊，不可能的呀。”
　　在这个国家如果走高考这条路，就算再有权有势，高考的分数也是改不得的，该进什么学校就是什么学校，每一分都如铁一样冰冷，陆晓寅就算再不喜欢仇仍也不得不承认她至少在成绩方面是有点真本事的，只是这反而让陆晓寅更看不起这类人，明明花了时间和精力千辛万苦考上好大学，却还不走前程似锦的康庄大道，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人生，白白浪费在不学好的人身上。她鄙夷的往她书桌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批评起了教育：“对哦，所以我们的社会就奉行这种教育制度，让那种人上大学。”
　　陆晓寅深呼吸一口气，换了个情绪，这人性格直爽，情绪来的也快去的也快，马上又舒展眉头，一边勾着一个人的手臂，把她们往外带：“走，我快递到了，跟我下去拿快递吧。”
　　从外地回到大学城，要拿的东西太多了，陆晓寅干脆把教材和学习用品打包成四个大包裹寄到学校，但是拿快递的时候才知道四个箱子三个都是吃的，让付玥笑了一路。
　　三个人来回一次只能搬三个小的，包裹被随意得丢在玄关，陆晓寅下楼拿最后一个包裹，电梯打开，刚好碰上回来的仇仍。她们俩眼神碰了一下，直接擦肩而过。
　　仇仍不知道她们在干什么，走到909前看到门开着，直接往里进，没想到被放在门口的包裹绊了一跤。
　　“嗯......”她的手撑在白色的衣柜上才没摔倒。
　　“当心……”
　　李诗音刚想关心的时候，仇仍已经自己站稳了，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往旁边扫了她们一眼。在她走过去之后李诗音和付玥非常默契得同时蹲下把包裹移到旁边，顺便把拖鞋给摆齐了。手上拿着最后一箱小快递的陆晓寅回到宿舍，艰难得用膝盖顶到鞋架上，低头看到她们俩在整理玄关赶紧说：“你们放下，让我来吧。”
　　付玥：“你刚刚东西堆在这里，把她绊了一下。”她没有直呼其名，到现在都只用“她”去指代新来的女孩。
　　陆晓寅心领神会，往仇仍那看了一眼，仇仍背对着她们看书转笔，丝毫没有理会她们的意思：“摔了吗？”
　　“没摔。”
　　“那干我屁事，让她走路不看，”陆晓寅压低声音，“自己穿个高跟鞋还不看路，我就在玄关放一下，怎么不绊你，不绊诗诗啊。”
　　李诗音：“别生气，别生气。”
　　“那你们在理东西，她在干嘛？”
　　“看书。”
　　陆晓寅差点“嘁”出声：“她还看书。”被付玥嘘了一下，她只能翻了个白眼坐回座位上，沉默着干自己的事。李诗音她们也只能陪陆晓寅一起安静，等她消气。
　　朝南的房间迎来一天阳光最烈的时候，夏末的燥热哄得所有人心烦气躁，老旧的空调形同虚设，吹不出什么凉风还呼呼喘着粗气。
　　陆晓寅安静了大概二十分钟，开始和男友打起电话。小情侣老家在不同的地方，两个月没见，只能煲电话粥缓解相思，作为学霸的陆晓寅盯完男友的作业就开始和他约起了之后一个星期的行程，气氛僵硬的宿舍总算又轻松了一点。
　　李诗音在书桌前一目十行看了会儿书，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看了眼仇仍的方向，确定她短时间内不会回头，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衣柜拿出件小裙子，蹑手蹑脚的进了厕所。和带生活用品带零食的普通大学生不同，李诗音从家里带来的东西除了生活用品还有一件咖啡店的工作服。
　　大学城周边有一条大学路，这边的商铺很多都是年轻人开的，内容新奇潮流，三步一家桌游，十步一家密室，在这条路上有一家私营咖啡馆——大学路咖啡馆，简称“学咖”，高中毕业后的李诗音就开始在“学咖”打工，每月能拿1500工资，多的话2000。店主是个二十大几的年轻女孩，因为她的店是私人开的小店，她经常自己布置店内装饰，设计员工的工作服，这身粉色女仆装就是店主的独特口味，第一次穿回宿舍，陆晓寅她们围着她哇了半天，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宿舍又多了个新人，李诗音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她对着镜子扎起马尾，换上裙子，再次感叹了一下老板的恶趣味，这身衣服走在路上都会被误以为是亚文化爱好者的程度。
　　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陆晓寅还在打电话。
　　“中午吃的什么啊？又吃泡面，你爸妈不给你生活费还是怎得，一到学校就吃泡面。”
　　电话那头的男生貌似把陆晓寅哄得很好，她很快就不纠结泡面的事情了，偶尔还发出了一声娇嗔：“嗷......”
　　付玥鸡皮疙瘩一阵接一阵：“哦呦，开心的来，恋爱还是看别人谈有意思。”
　　听到这话，陆晓寅笑得更加开心，嘻嘻哈哈的在座位上晃，完全没注意到仇仍按笔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明天课记得去哦，要是我早上八点半没见到你我就告诉辅导员。要不我早上八点给你打电话吧？”
　　“我不管你们男生是不是洗漱只要五分钟，我就提前半个小时叫你。不许~不许赖床~”
　　“啪！”仇仍的笔掉到了桌上。李诗音听着旁边的白噪音逐渐变成噪音，转头看向仇仍，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是从她的背影看到了烦躁和不耐烦。
　　“明天中午我们吃食堂吗？蛋包饭好久没吃了，我好想去吃啊......啊啊啊你别说了，说得我好想吃烤肉啊！你别说了，我这两个月都胖了！我......”
　　终于，仇仍像是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径直走向陆晓寅一把拿掉她的手机，冲着电话那头说：“你们已经打了半个小时了。”然后按下了结束通话。
　　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陆晓寅震惊的看着她，不只是因为手机被她拿掉，还因为这几乎是仇仍进宿舍以来的第一句话，陆晓寅根本不知道如何反应，只能先站起来以示愤怒：“我……你凭什么挂我电话？”
　　奈何陆晓寅太矮，仇仍站在娇小的陆晓寅面前几乎居高临下：“当宿舍是你家吗？想打电话就打电话，谁关心你明天吃什么？”
　　陆晓寅一把夺过手机：“我打个电话怎么你了？”
　　“晓寅！”
　　“哎哎哎，没事，没事。“
　　“你下次打电话去楼道里打嘛。”
　　“你挂人电话总归是不对的。”
　　付玥和李诗音反应特快，几乎同时立刻站起来一人拉一个，再慢一步都怕她们直接打起来，顿时宿舍内剑拔弩张。
　　仇仍没有管她们的好言相劝，仍然盯着陆晓寅：“快递堆得到处都是还要被人给你收拾，绊到别人也不知道打个招呼，所有人都得迁就你？”
　　“我以前也在宿舍打电话，也把快递放在门口，所有人都没有意见怎么就你意见这么大?你才是应该适应我们宿舍的人好吗？”
　　“你们是什么学校的？”
　　“北校区，”陆晓寅毫不示弱，一字一句的回答道，“康庄财经大学。”
　　听到这个名字仇仍眼神轻微颤动。大学城属南校区规模最大学校最好，汇集多家医科大学和科学技术大学，而且个个在名牌大学名单上榜上有名，其他校区的在路上碰到南校区的学生都是绕着道走的，往下是全员一本的东校区，其中最出名的是人民公安大学和东方传媒大学，再然后是西校区和北校区，这两个校区二本居多，录取分数线较低，唯一的211康庄财经大学在北校区是绝对的领头羊。
　　“所以我建议你稍微礼貌点，但我们不比你差。”
　　仇仍看向李诗音：“她平时在宿舍大声说话影响他人的时候也这样理直气壮的吗。”
　　李诗音没想到仇仍会跟她说话，被仇仍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得一惊：“问我啊，她......你......”
　　她又很快看向陆晓寅：“财经大学都是你这种人是吗，你现在丢的是你学校的脸。”
　　“你就不丢你学校的脸？你才是丢尽东校区的脸好吗？都已经被人从宿舍赶出来还不知道收敛一点？”
　　仇仍好像是有点惊讶她这么说，怔怔的看着她，而陆晓寅已经忍了很久了：“你以为你是混社会的就可以在学校里胡作非为，想怎么样，把人从楼上扔下去吗？别以为北校区没人知道你在东校区的破事！”
　　仇仍突然被惹怒了，伸手就来抓陆晓寅：“你想的话，这里是九楼！我能扔一百五十斤的男人下去，就能扔你下去，你要试试吗？！”
　　闻言，还不等陆晓寅做什么反应，李诗音抓住了仇仍的手腕，把她狠狠往后一拽，仇仍吓了一跳，一个趔趄，撞到书柜，她下意识的手一挥，桌上的书、笔记本掀翻在地。
　　瞬间909安静了。仇仍不吵了，陆晓寅惊呆了，付玥不劝架了，李诗音站到了陆晓寅的面前。
　　事情走向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发展。陆晓寅不知道是先震惊仇仍要把她扔下九楼还是先震惊李诗音把仇仍拽得差点摔倒，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选择放弃思考，在空调风中凌乱。
　　从来没跟人生过气的李诗音站到了所有人中间。
　　但李诗音马上就后悔了，除了毫无气势之外，还觉得自己这身工作服换得太早，蓬蓬裙女仆装在高跟鞋面前根本没有威慑力。但现在有没有威慑力也顾不上了，有些话必须说清楚。
　　拉扯在仇仍的手腕上留下一个红艳的手印，仇仍的手一阵疼痛，李诗音的掌心同样又痛又痒。
　　“你过分了。”
　　她抬头看着她，说。
　　“你不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