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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河神娶妻(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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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庙前摆放的祭台开始被撤走,念念有词的村民也逐一散去,只留下祭师还在现场指挥。
姜离往树下靠了靠,保证自己完整地躺在树荫下,脑中却还在思考。
这次祭祀被她打断了,那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重新举办。若是掐算吉日,准备贡品,等一切准备妥当,仔细算算时间至少还得三五天。
这意味着,他俩这几天都得待在这儿,守株待兔,或者说乘此机会把“祭品”给救出来,再砸了他的神庙。
姜离抬手碰了碰旁边端坐着的楚玄,“哎,你说,他们几时会重新举办?”
楚玄摇头,“不清楚。但我猜,应该很快。”
姜离兴奋地立了起来,“和我猜的一样,我也觉得很快。因为祭祀河神宜早不宜迟,一直耽搁着,难保它不会作妖!万一它又反悔了咋办,你说对吧。”
楚玄道:“对。”
姜离顺手掐了一朵紫色小花拿在手中把玩着,面朝着树荫,仰望天空,提议道:“要不,我们干脆趁没人的时候再去庙里探探?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很无聊。”
“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姜离心满意足的躺了回去,打算休息一会儿后便动身出发。
秋日的太阳不算毒辣,晒在身上还是感到燥热无比,躲在树荫下的二人,倒是凉爽自在。
不久后,
河神庙中。
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闪现了进来。
此时日近黄昏,庙前布置的场地都已清扫干净,场上空无一人。
真是个偷偷摸摸的好时候。
河神庙门高大厚重,以红木制成,庙宇并非对外开放,现已关闭上锁。姜离使劲推了推,徒劳费力,根本打不开,除非有钥匙。
这不赶巧了?
她小时候被关在家里,学了一手开锁绝技,无论多难开的锁在她手里都不堪一击。即使流浪在外身无分文,也是保她饿不死的手法。
姜离拔下头上唯一的发簪,没了约束的青丝如瀑布般流泻而下,映衬得本就浓墨重彩的五官更加出色,美得惊人。
而后低头忙碌,并未注意到有道热烈的视线正不依不饶地追随着她。随着发簪上缠绕的银丝被解开,姜离将它理顺后往锁孔里捅了一捅,锁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打开了。
楚玄仔细观摩着姜离行云流水般的操作,着实目不转睛。
完事儿的少女面露轻松,对楚玄挑眉笑道:“成了,咱走吧。”语罢,迈开脚步,径直便走了进去。
刚来时,二人并未近看,只在门口大致打量了一下河神庙的陈设布置。
此时进门看来,却令人大失所望。
按照庙宇外部建设的豪华程度来说,庙内布置只会更加奢侈华丽,可惜事实却恰恰相反。
庙内相比于庙外看起来简单多了,仅仅做了简单的布置,除了中央那座精细逼真的雕像,并无其他可言说的陈设。
精致的神像前面齐整的摆放了三个蒲团,花梨木供桌上简单插着几柱香,几盘瓜果馒头摆在中间,酒水杯碟靠于两旁。
望着供桌上新鲜的吃食,姜离揉了揉空空荡荡的肚子,忽然感觉到饿了。
“楚玄,你饿了没?”
还没等楚玄回答,又道:“我猜你肯定饿了,今早走的太急,路上又没耽搁,到现在还没用午膳。你看你在老媪那儿,连破瓦罐水都喝得痛快。但你别不好意思,嗨,我也觉得有些饿了。”
楚玄接受了多日的熏陶,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一些语言艺术。
他大概懂了,姜离前面说的都是铺垫,只有最后那一句才是她想说的。
她说,她饿了。
那,饿了得吃东西了。
供台上不就有吗?
楚玄伸手拿过供台上的果子,递给姜离,道:“吃吧。吃了便不饿了。”
姜离表现得十分含蓄,接过楚玄递来的梨,推诿道:“会不会不太好啊?这是贡品耶,况且人家主人还在上面看着我俩的。”语罢,抬手指了指面前的神像。
楚玄顺势抬眼看了一眼河神像,道:“神明慈悲,本就见不得民间疾苦,他不会怪罪你吃他东西的,因为你饿了。”
“可他不是好的神明。他怪罪我咋办?”
姜离其实并不怕被怪罪。
神明信徒众多,若是事事操心。今天管你吃了我的馒头,明天管他偷了我的香火,不得累死?饶是神通广大三头六臂,哪里管的过来十亿凡尘,鸡毛蒜皮的小事?
只是话到嘴边了,不说出来,她心里不舒服。
而且,她想听听,楚玄有何托辞来解释。
“若他是坏神明,原本就不该供奉他,你吃你的,又有何干系?”
吃吃吃。
等的就是这句话!
姜离使劲咬了一口梨,清甜汁水溢满口腔,含含糊糊道:“是这个道理哈。”
“不过,你这话是哪儿学来的?可不像你能讲出来的。”
姜离没说得太过,她原是想说,小文盲你话都说不清楚,还能讲的出来这些道理?
不过,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也许是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他偷偷成长了,偷偷努力了。
她懒得思考。
还想再吃一个馒头。
眼神一刻不停地落在馒头上来回打转。
楚玄又递过来一个白白胖胖的馒头,“吃吧。吃饱一点。”,自己也随手拿起一个果子吃了起来。
姜离愣愣地接过,将馒头攥在手心,垂下眼眸,眼底撒下一片阴影。嘴上咬了一大口梨子,吞咽时呛得治咳嗽。
“咳咳咳。”
楚玄轻柔地帮她拍了拍背,“慢点。”
顺过气来的姜离略带拘谨地别开身位,视线扫过楚玄,不知为何耳尖微微泛红。
诚然。
楚玄长得非常不错,正如赖叁所言,顶级皮相,千金难买。
可,又与她何干呢!
人妖殊途,教训还不够大吗?
最后吃到嘴里,馒头都不香了。
二人谁也没再说话搭腔,埋头吃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周围除了烧的噼里啪啦的香火,安静地落针可闻。
直到姜离将最后一口面食塞进嘴里,她才后知后觉。刚才吃东西的功夫,她总觉得头皮发麻,却又找不到出处,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神像有问题了。
她抬头仔细打量它,在烛火映照下,慈悲的神像表情变得扭曲可怖。眼神似乎淬了毒一般,直直射向台下,她无论将身子移到何处,那目光都始终追随着她。
姜离顿时汗毛直立,不知何时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神像是活的?”姜离不确定地问。
楚玄闻声抬头,并未发觉异常:“为何这样说?”
姜离尽量保持镇定,道:“他一直盯着我,那眼神像是要吃了我。”
楚玄察觉不对劲,侧过头迅速朝神像瞟了一眼,这回才捕捉到了神像消失前的那抹诡异表情,的确骇人。
楚玄扔掉手中的果核,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沉声道:“小心点,他可能盯上你了。”
姜离忍不住骂到道:“这漳水村供了个什么东西!这哪里是神明,邪神还差不多,分明是个妖精。难怪整个村子邪气弥漫,死气沉沉。”
楚玄若有所思,道:“传言河神娶妻,保两岸安宁。可今日所见,那祭台上分明供奉的是个男人。”
姜离摆摆手,道:“这没什么,世人有好男风的,兴许河神也是如此。”话到此处,姜离察觉到了一丝古怪,疑惑道:”可他盯着我做什么?我像个男人?”
想到这里,感性战胜了理智,心中本就不多的恐惧不见了半分。被当成男人的姜离面上十分挂不住,直接破防了。
她掀开两旁的碎发,露出精致白皙的脸庞,将头移到楚玄面前,道:“像男人吗?”
楚玄一时没反应过来被生生噎住,眼神不自觉被姜离姣好的面容所吸引,目不转睛,顿了顿,才道:“不像,很美。还,还带着些英气罢了。”
可姜离并未听进去,紧紧盯着楚玄那张脸继续道:“若说河神好男风,那他怎么没看上你啊?你这张脸,在男人中是翘楚,放在女人堆里也没几个比得上。”
突然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会这河神嫉妒我,才这样盯着我吧?”
嘴上带着踌躇,但姜离心中仿佛已经确定了这个答案。
楚玄道:“嫉妒,什么?”
想到此处,姜离原带着愠怒的面色由阴转晴,笑着拍了拍楚玄的肩,道:“嫉妒我和你在一起啊。他可能喜欢的是你,但我一直在你旁边晃来晃去,他大概吃醋了。”
楚玄:“……”
楚玄原本绷直的脊背,变得更加僵硬了,他完全没料想到姜离会这般说他,不由得皱了皱眉,难得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他不喜欢男人,也不想被男人喜欢。
察觉到楚玄的抵触,姜离干笑两声,解释道:“嗨,夸你绝世容光呢,没别的意思,猜测而已。”
二人有说有笑着,虽然几乎都是姜离在主动逗弄楚玄,总之凝重氛围逐渐放松下来。
此时,却陷入了另外一个难题。
他俩检查了一圈河神庙,并没有没发现什么值得研究的线索,
姜离抚着下巴,心想:若是其他行不通,只能从祭品这个切入点去着手了。
心中忽的生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面上不由得浮现一抹笑容。
这笑容不是多么通透,而是带着一丝其他意味,邪气十足。
“楚玄,奴隶市场里,我救了你吧?若是我让你做一件事,你会听我的话吗?”
明知道话中有坑,楚玄仍然不假思索,回道:“会的。”
姜离:“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这番话,楚玄回答的十分认真,大有一副视死如归,愿为她当牛做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觉悟。见他这般坦诚,倒是令姜离有些面上发热,心中过意不去。
但也只是些许,并不会改变她的主意。
因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虽然对楚玄个人来说十分不道德,但对祛除邪神帮扶村民有很大贡献,孰轻孰重已见分晓。
姜离也只能厚着脸皮道:“那你愿意做一个祭品,成为河神的新娘吗?”
楚玄已不知该做何种表情,索性便不做。冷着一张脸,用略带僵硬的声音,答道:“……愿意。”
不得不说,楚玄一向喜欢冷脸洗内裤,也是被狠狠拿捏了。
三天后,一切准备妥当,祭祀重启。
姜离好说歹说,才将祭师原本准备的汉子换了下来,将楚玄一番装扮换了上去。
原本祭师以早已上告苍天为借口,死活不愿意换人,任凭姜离如何磨嘴皮子都说不通他。奈何楚玄实在出众,姜离不过是将人带到祭师跟前,让他看了一眼。最初还死咬不放的祭师,直接偃旗息鼓,摆了摆手,便点头同意了。
最终楚玄被写满符文的红丝带蒙住双眼、缚住手脚,端坐祭台。满脸油彩的祭师立于一旁专心颂道,而姜离以及为数不多的村民只能在台下重复的念经,
“时逢金秋,又近重阳。河神岁诞,阖家同庆。感念君恩,祭祀上香。为表吾意,美酒佳肴。幸得佳人,自愿侍奉。伴君身侧,随君驱策。嗟乎嚱乎,幸甚至哉。漳水汤汤,雨顺风调。”
祭师唱一段经文,停顿后,又敲一段敲锣,唱声与锣声相辅相成,缠绕结合,落在满是香火气的殿前,神秘而庄重。
连带着姜离,也被卷入这场肃穆的仪式,认真地扮演着拥护者的角色。
半日的祭祀典礼,在一声声经文锣声中结束。
直到楚玄被抬送至漳河水中,等待河神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