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吾》天仙本仙

21、青鱼现身

　　楚玄在竹筏上独自等到夜半时分，直到月亮高悬，秋风凉透他脚底心，水里也没动静。只有天边一行秋雁结伴掠过夜空，划破了水面的平静。
　　这边楚玄在水里等了多久，姜离就在岸边草丛里猫了多久。至少有三个时辰，期间不停地挪窝，伸腿，尽量使自己保持舒适。
　　初秋天气较暖，蚊虫甚多，蹲久了后身上被咬的到处是包。“啪，啪。”几个几巴掌下去，讨厌的蚊虫没打到，身上倒是多了几个红肿的巴掌印。
　　耗了太久，蚊虫太多，耐心渐渐被消耗殆尽。
　　姜离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难道真是她的迷之自信误导了她？
　　河神的新娘在河边等到半夜，也没有人来接，听起来是挺离谱了。难道说是判断错了？实际上他并不喜欢男人？或是，世界上根本没有河神，一切都是村民的迷信行为，洪水成灾粮食减产都只是顺应天命？
　　什么动静没等到，一旁的蚊虫倒是对她前仆后继。
　　岸边草丛中时不时有野物窜过，有时是田鼠，有时是□□。当然，还有可能是——
　　蛇！
　　滑溜溜冰冰凉的触感从姜离的脚背爬过，一条，两条，三条。姜离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忙用双手捂住嘴大气也不敢喘，不敢低头，只敢看向楚玄。那边一团昏暗，借着月光只能看清个大概。
　　竹筏随着河流飘荡，但并未离岸多远，稳稳地停在河中央。
　　这边的姜离吓得几近呆滞，又怕打草惊蛇，硬是抗住一声不吭。等到蛇的一家从她脚下爬过后，才木然地挪了个地，继续蹲守。
　　姜离看似很平静，其实已经走了一会儿了。在这段时间里，她心中早已怼天怼地对空气，骂得开怀，暗暗翻了无数个白眼。
　　终于，她在自己脸上拍下第八个巴掌印后，楚玄那便有了动静。
　　先是一股浓重的腥味从远处缓缓靠近，不由得令姜离憋了一口气。
　　河中央也缓缓升起腾腾的雾气，有两个身影时隐时现，一大一小，一远一近。其中一个是楚玄，另外一个便很明了了。
　　那黑影庞大而迅速地靠近楚玄，与此同时，姜离明显感觉河水也在向岸边倒灌，而靠近河心的部分早已汹涌开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再不管腥臭扑鼻。
　　姜离猛地站了起来，立马拉住栓竹筏的绳子，往手腕上绕了几圈，使劲将竹筏往岸边扯。
　　这番操作，他俩提前试验过好几次。竹筏轻巧，姜离手劲大，即使加上楚玄也不算太难拉。本来打算将那“河神”骗到岸边收拾，却未料想到这种情况。
　　明明之前能十分轻松拉动的竹筏，可现下却纹丝不动。
　　姜离也顾不得许多，扔了手中草绳，在岸边大声呼唤：“楚玄！你没事吧，快想办法回来。”
　　“楚玄，能听到吗。”
　　但一连许久，并未得到回应。
　　雾中楚玄似乎站了起来，回头朝姜离看了过来，看不清神情，声音也朦胧不清。
　　河心的漩涡越来越大，水流越来越急，几乎淹没了姜离的脚踝。
　　她心里有些慌了。
　　万一，
　　如果万一，楚玄因她的过失丧命，她该如何？
　　不敢再深想。
　　只见姜离利索地脱下鞋袜，直接跃进了河里，朝竹筏，楚玄所在的位置游去。
　　一沉一浮，扑腾了一会儿，便到了竹筏处。
　　腥臭味在越接近河中央，越是浓重。
　　按理来说，鼻子是最易疲懒的部位，除非味道重无可重，否则都会淡化。
　　那么，此处该是腥臭的源头。
　　姜离浸在水中，看不清筏上的情况，浓重的臭味刺激着感官，涕泗横流。她奋力从水里钻出来，往竹筏上爬。
　　在水里太久，身上已经冻僵了，动作迟钝了不少，爬个船也很吃力。这时，一只修长手伸到姜离眼前，她定睛一看，是楚玄。
　　也不再过多逗留，借着手给的力，姜离从水里爬到了竹筏上，摊坐地上泄了气。
　　秋日的夜凉，水里也凉。
　　浸水太久，姜离被泡的脸色苍白，指尖略有浮肿，额前似乎还被磕破了皮，漏了一点鲜红的血迹。
　　在月光下，那一点嫣红称着白皙的脸庞，更显妩媚。
　　楚玄伸手想去触碰，中途又收回了手，低声道：“你，额头出血了。擦擦。”
　　姜离将手触上眉心，若有所思，思考片刻后，道：“不是。这是一颗痣，从小就有的。”
　　“那为何……”
　　楚玄欲言又止。
　　那为何，之前从未见过？
　　见他变得拘谨，姜离笑道：“嗨，怕眉心一点朱砂痣，出门被认成观音菩萨，引起混乱。便每天图了铅粉，遮了去。惊喜吧？”
　　到这时候了，也只有她还能开得出来玩笑。
　　楚玄：“……”
　　好一个理由，竟无法反驳。
　　姜离摆摆手，换了一个话题：“算了，不说这个了。说说你这边的情况怎么样，没事吧？我在岸边时，隔着雾气，好像看着有个大家伙朝你这儿靠近。怎么我过来却没有了？”
　　“嗯，是一条大鱼。被我打跑了。”
　　“嗯？”
　　怎么可能，姜离想说。
　　“你能独自打跑它？这么厉害？我远远见它也算硕大无比，能兴起大雾、惊起大浪，也不该是个没用的草包鱼吧？至少是个鱼精。”
　　楚玄要有这本事，为何还能被赖叁抓去当妖奴售卖？
　　奇了怪了。
　　少女眼神闪着精明的光，叫人难以躲闪。
　　楚玄道：“那鱼没什么本事，虽说是个妖精，但还是挺好对付的。”
　　还是不太信。
　　但他既如此说了，姜离也不再多过问。
　　忙活了一晚上，早就乏累不已。
　　姜离摆摆手，转身背对楚玄，蹲坐着看向天边的明月，声音渐小，道：“那你还挺有本事的嘛，算我小看你了。”
　　楚玄负手而立，并未再言。
　　二人不约而同地静默着，许久不再做声，共赏明月。
　　大约半个时辰后，楚玄才察觉到不太对劲，眼下姜离的头仍就耷拉着，一丝声音也无。
　　不应该啊。
　　姜离是个活泼跳脱的性子，并不算安静。平时最多花半刻去发呆，不会这么长时间默不作声。
　　不由得心起疑窦。
　　楚玄绕到少女身前，缓缓蹲下身子，偏头朝她看去。
　　此时，她已紧闭双目，呼吸均匀，莹白的月光铺在她脸上，圣洁而美丽。
　　她睡着了。
　　熬了大半夜，还游了不短的距离，困了累了也是应该的。
　　楚玄脱下外袍，正欲盖在少女的身上，船身霎时剧烈摇晃，能明显感觉到，船底正被一阵阵猛烈地撞击着。
　　不用想也知道。
　　那条被打跑的鱼精，又不死心的回来了。
　　这次估计比刚才难对付多了。
　　剧烈地摇晃将姜离惊醒，她倏地站了起来，朝四周观望。
　　竹筏下，一道巨大的黑影游来游去，不断地用背脊刮蹭着脚下的船身。时而加快速度往外俯冲，转而又朝竹筏袭来，伴随着巨大的水花，将筏子撞得摇摇欲坠。
　　她努力稳住身形，不让自己随着船身东倒西歪，抽空问道：“怎么回事？那鱼精又回来了？”说罢，目光扫到楚玄手里端着的外袍，又问道：“你大半夜脱衣服干嘛？不冷吗？还是说，你打算跳下去与它搏斗？”
　　姜离略作思考后，道：“不行，你不能跳下水。水里是鱼的老家，你去人家的底盘指定打不过。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在船上对付它。”
　　来自船底的撞击力度之大，姜离不得不左右让步，以防掉下竹筏。一旁的楚玄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后默默站住，伸出半臂圈住姜离。
　　远远看去，姿势略带暧昧。
　　看着伸到面前的手臂，姜离也不再客气，覆手搭了上去，借力稳稳立住。
　　“谢谢哈。”
　　姜离说了半天，楚玄插不进去话，只能干瘪瘪的摇头，随即扯着嘴角笑了出来。
　　他才道：“不是，我只是掸掸上面浮着的香灰和印子。”
　　他在说什么？
　　一时语塞，片刻后，姜离才道：“哦。看来是我想太多了，见谅哈。”
　　清润的嗓音传来，有些朦胧：“嗯。”
　　“轰隆，哗啦！”水里的鱼精已然没了耐心，撞击力度更大了，誓要将姜离他俩拖下水去。水面翻起来了极大的水花，月下兴起白浪一片，银光熠熠、湿气沉沉。
　　小小竹筏实在难以平稳地处于这样的水面，小筏子做了个大幅度的旋转，船上二人也禁不起折腾站立不稳开始东倒西歪，最后随着一个巨大的冲击双双落水。
　　入水后，姜离用力扑腾，奈何水浪太大，只能被拍得晕头转向，毫无反抗之力。
　　她不太善于游水，静水还好，若是遇上水波荡漾，便有些吃力了。
　　更别说，这般惊涛骇浪。
　　姜离一边努力地浮水，一边到处寻找楚玄的身影，自从落水后，他俩便被冲散了。
　　奇怪的是，那个罪魁祸首鱼精，自下水后姜离也再没见过。
　　怕不是被楚玄遇上了吧。
　　楚玄那边，自落水后，那条鱼精便在他身旁巡游守候，兴起巨大的水波朝楚玄冲击，干扰着他的一举一动。楚玄不动声色地在水中立着，冷眼瞧着身旁游来游去地青鱼精。整个人沉在水下，面上并无丝毫惊慌，他自小控水能力就极好。
　　而后，他仿佛想到什么，不悦地皱起眉头，望向青鱼的眼神也充满杀意。
　　姜离在水中扑腾太久，实在力气不支，缓缓朝水底沉去，双手仍不死心地缓缓划着水，直到力气耗尽。
　　快要沉底那刻，姜离明显感觉到有人托着自己，原本快要闭上的眼睛顿时瞪大，去看清来人的面目。
　　奈何环境太暗，河底太黑，河水太浑，她看不太清。
　　依稀辨个模样，似乎是个瘦削的少年。
　　只知道在迷迷糊糊中，姜离被带离了水底，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