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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河神娶妻(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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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一直以来便广泛流传着一个河神娶妻的故事,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专门用来吓唬晚上不睡觉的小孩。
当然,这个故事姜离从小听到大,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传闻中,河神名夷,千万年来都住在漳河之中,长久的水下生活令他枯燥而乏味,时不时会兴风作浪惹的两岸居民慌张逃窜,以满足它空虚寂寞的内心。
凡人哪能想到河神仅仅是因为孤寂而作恶呢,只以为是自己不够敬重它,认为只要自己足够虔诚地供奉跪拜,河神便会庇佑两岸子民。
于是村民们摇签解卦,上告苍天,为保安宁,建庙烧香,献祭贡品。
规定每年九月初八为河神忌日,举行隆重的祭巳典礼。
河神接受着百姓们源源不断的供奉也稍微消停了一些时日。安生的过了几年后,漳水又逐渐泛滥成灾,尊贵的河神不满足于烧香礼拜茶果供奉。
百姓们心想,既然死物不行,那投掷活物献祭总行了吧。因此将每年祭祀的祭品从瓜果米面改为活物献祭。长此以往,在河神得寸进尺下,活物也从最开始的鸡鱼牛羊,到最后毫无人性的活人祭祀。
当然,也不是什么人,它都要。
据说有一年,村民们向它献祭了一个不受待见长相奇丑的孤女。一套流程过后,将女子缚住手脚,投入河中。奇怪的是,那女子在湍急的河流中漂流了几天也没沉下去,反而被一个浪打了回来。
村民们思考着,难道河神不要貌丑的女子,多年来献祭的活人,缘不是用来吃的?
而是供它玩乐?作为消遣?
从那时起,便有了河神娶妻的传说。
不过,这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河神娶妻是我们漳水村每年雷打不动的习俗,只要停下一年不办,来年必定洪水泛滥,庄稼颗粒无收。”
听完老媪一番陈词,姜离一时也拿不准,低声喃喃:“难道真的有河神的说法吗?不是大人编来哄骗小孩子的故事?”
刚才路过村边时,那一路上厚实地堆叠了一层红纸钱,敲锣打鼓声声响彻孤村,原本以为村中在办什么喜事。如今看来,那便是漳水村里一年一度的河神献祭?
既如此,那不就代表着今年已经有人因此丧命了??
“婆婆,这献祭典礼不知在哪里举行?河神庙又建在何处?若是现在去救人,还能不能赶上?”
“姑娘,劝你趁早离开吧,你斗不过它的。况且你生得这般花容月貌,到时候被人看到了就遭了。”
唔,花容月貌。
姜离状似无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诚然很美,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言归正传。
“婆婆,我想今年被选中献祭的孩子一定与你相熟吧,不然你何至悲痛于此?若是你告知我们,说不定还能帮你将她解救回来,以告慰你的在天之灵。”
这一番话下来,老媪显然有些失态,哑然无声。浑浊的老眼直直盯着眼前貌似人畜无害的少女,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
一直被人用奇怪的目光紧紧盯着,饶是脸皮再厚,也感到有些局促。为缓解尴尬,姜离以手撑头,微微蹙眉,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无人出声,周遭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甚至能听见来自身后,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以及平稳的呼吸声。
楚玄低垂着眼眉,温顺而俊朗,静静地立在一旁,随时等待少女的召唤。
他原是一个不太关注外界,心中自有一番天地的人。
却在此时,倒也有些好奇了。
同一时间,忽而想通了的姜离,面色也变得轻松了不少。
楚玄微微侧过头,不着痕迹地将视线往下移到眼前青色衣衫的少女身上,白皙绝美的面庞露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敏锐地察觉到有一阵自上而下的视线打量着她,姜离嘴角微微上扬,并未回头与他对视。
明显感觉自己心中有一块虚荣的地方被满足了。
不过,装不了三秒。
姜离便回过头去,对上楚玄那张冷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本她是不打算笑的,要装便要装到底。
可终究是忍不住,尤其是看到楚玄那副故作高深的表情,实在是太傻了!
顿了很久,老媪许是看够了。
也许是觉得眼前二人实在油盐不进。
老媪僵着一张脸,又再次出声劝道:“姑娘,听我一句。别去淌这趟浑水,桃桃的命该如此,救不了的。”
命该如此?又何为命?
是为保一载平安,牺牲无辜性命?将全村希望,系于一怪力乱神之说上?若年年人祭河神,为保风调雨顺,求神明垂怜,何不趁早搬家,远离此地?
天下之大,总有安身之所。固执留于此地,又有何意义!
姜离转头,面色渐冷,对于老婆子的发言表示疑惑:“婆婆,你与其在这里独自悲痛,也不愿意让我们去试一试?活人祭祀可是姜国明令禁止的!您也别再劝了,不管怎样我都要去阻止,救下那些无辜受难的生命。”
顺便把庙也一起给砸了。
享受香火,吸食血肉,什么狗屁河神,愚弄世人,只敢欺负这些手无寸铁的凡人。
说罢,便拉着楚玄径直朝门外而去,踏出门口前又转头对老婆子道:“您老还是安心回墓里呆着,别再乱跑出来了,死后还这般操心人间,让后人如何安心。”
身后的老媪幽幽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老婆子哪里还有后人?不过瞎操心罢!”
“都死了,都死了好,不再受罪。”
姜离出门走得急,青衫拂动步步生风,并未留意老媪这一番话,倒是身后的楚玄听得一清二楚。
老媪家出门左拐,沿着一排破败的草房子走到尽头,再转个弯便到了居住环境稍微好上那么一些的瓦舍群。在这里,除了能听到欢快嘈杂的锣鼓声,还能明显听到许多人嘈杂的交头接耳。
一座高出瓦舍好几层的神庙就立在前方不远处,只需绕过村户住宅,沿着河边走到头便是了。神庙恢宏,与周边破败简陋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是,这村子穷成这样了,哪里来的钱修这么大的一个庙子啊!”
姜离叉着腰,举头仰视那座能称得上雄伟的河神庙,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楚玄则是安静地立在一旁,视线一直追随着少女的身影。见她时不时低头赶路,偶尔停下来长吁短叹,发表两句犀利地观点,不禁弯了弯嘴角。
神庙耸立在河边高地,一处突出的巨石台阶上。漳河从前奔流而过,湍急而宽广,河水映衬的神庙高大宏伟,十分肃穆,一派庄严。
姜离指着庙内中央唯一立着的神像,忍不住吐槽道:“这踏马谁能想到是一个作恶多端的凶神庙啊!”
大殿中央的神像被雕刻得高而伟岸,身披水蓝色锦绣羽衣,恭敬而肃穆的立在殿中。左手端着气势,右手挽成一朵漂亮的兰花,眉目低垂而温和,是一副慈眉善目的形象。
的确,这位河神的神像的确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不了解情况的恐将它错认成什么救苦救难的慈悲神佛。
事实上,它兴风作浪,食人血肉,享活人祭祀,根本就是一座邪神庙宇。
楚玄也举目朝那神像望去,白衣席地,墨发披散,气质清冷孤高。与那神像对立着,竟有几分神似。
念头刚一起,姜离便使劲摇头,甩掉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虽然但是,楚玄此刻的模样,却误打误撞的与心中有个身影重合了。
“让让,让让。你俩站在门口干啥呢?还不快滚开!”
若不是这句粗俗的屁话,姜离还真不想回头理那没教养的东西。虽然他俩一来便看到了门口摆放着用于祭祀的祭台,一位满头簪花浓妆艳抹的男子被捆绑而端坐着,麻木冰冷。
祭台下簇拥着一群穿着较好的男男女女,正在虔诚参拜,时而低头吟唱,时而高声欢呼。
原打算直接出面阻止这群人,奈何他们太过认真虔诚,说了半天都无人理会,期间只有祭师抬眼狠厉地盯了他们几眼,也没了下文。
似乎,祭台下这群配合出演的人,都被魇住了,全没了自我意识。
姜离脑子快,于是便想了一个法子。
她一脸高深的拉过楚玄,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等会儿你就这样……”
便有了开头一幕。
二人跑到大殿中央,对着河神一通指手画脚,唧唧歪歪。对于虔诚的信徒来说,谁能忍受自己的神明被人这般侮辱?
为首的祭师满脸油彩,画的鬼画符,粗浓的立眉,鲜红夸大的口,还有一脸的符文。若是在晚上瞧见,魂都得给吓没了。
姜离第一眼见他,便是惊住了,差点没了表情管理。
“怎么了?我们拜拜河神也不行吗?我从小立志,遇寺烧香,逢庙拜神。恰好路过此地,见有座如此宏伟的神庙,便忍不住想来拜拜。”
说完,姜离实在忍不住在心里干呕了几声。
太过做作了。
满脸油彩的祭师从人群中间走出来,道:“女公子倒是好眼力,只一眼便知供奉是何神圣。”
“不敢当,不过牌匾上写得太过晃眼罢了。倒不知祭师大人,在举行何种仪式,竟不用上告官府?”
祭师冷哼一声,并不上钩:“女公子若是来找茬的,便恕在下不敬了。”
他手一挥,石柱后走出两个黑衣壮汉,肌肉块头之大,身量也高,那架势足以以一抵十。
楚玄也移步站到姜离前面挡住,凤眼微眯,十足地干仗模样,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姜离拉过楚玄,拱手笑道:“祭师大人严重了,我俩也就是开个玩笑。咱这就离开。”
祭师冷脸道:“请吧。”
楚玄脑子一根筋,一动不动地,全程被姜离拉着离开。
一直走到神庙背面山坡上,二人才停下来,靠着大树,席地而坐。
姜离打着哈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那么多人,我俩根本打不过,从长计议嘛。”
“那我们刚才又去做什么?”
“嗨,我们就是去捣乱的,打乱他们的祭祀。在姜国,祭祀典礼十分庄严肃穆,过程中不允许出任何岔子。若是有突发情况打断了,便得再择良辰吉日,重新举办。”
姜离拍了拍楚玄的肩膀,嬉笑道:“如此看来,这祭师没打死我们是不是还算好了?”
楚玄点头。
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