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白月光他活了》雀引昭明

29、第 29 章

　　方楠秋是被酒味熏醒的。

　　这是哪？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脑袋昏昏沉沉，缓了三四分钟，才勉强清醒。

　　“咕咚。”

　　不远处玻璃瓶倒地，方楠秋聚精看去，认出那是一瓶劣质白酒。不止这一瓶，角落里也杂乱地堆叠许多未开封的酒箱，屋内散落未喝完的酒瓶，有的瓶口大开，七歪八斜地倒在地上，酒液洒得到处都是，简陋的水泥地也因此深一块浅一块。

　　难怪会有这么重的劣质酒精味。方楠秋恍然地想道，他怎么会来到这，他明明是在找——

　　“顾絮寒！唔，好痛！”方楠秋猛然坐起身，不小心扯到身上的伤口，他不禁痛哼出声，却因此意识更加清晰了些。

　　他想起来了，那时顾建民带他越走越偏，就在他意识到不妙时被迷晕了，再次醒来就是这里。

　　腕上的手表，口袋里的钱包和手机已经不见了。方楠秋环顾四周，很难想象B市还有这样狭小肮脏的地方，比起屋子，这里更像是用木板随意搭建的避难所，连他躺的床也只是一块不知是从哪捡的床垫，上面布满斑驳的痕迹，棉花从破破烂烂的洞口冒出，凑近闻还能闻到一股馊味。

　　即使身体再疼，方楠秋也受不了地翻滚下床，药效还没过，他四肢无力，挣扎半天也没爬起身，就在这时，顾建民脸色铁黑地打开门，手上抱着一箱价格昂贵的酒。

　　“醒了？”顾建民带上门，随意地将酒箱放在角落，迫不及待地拿出一瓶仰头灌了大半瓶才满足地叹道，“好酒，不愧是花大价钱买的。”

　　方楠秋艰难地靠坐在墙壁，“顾絮寒在哪？”

　　“老子也正愁找不到他呢，真他娘的白生了这个畜生，竟然敢躲我。”顾建民抹抹嘴，打了个酒嗝，晃晃悠悠地走到方楠秋面前，他不知想到什么，烦躁地踹了一脚方楠秋，“娘的，堂堂方家少爷怎么混得这么差。”

　　方楠秋咬住唇，将痛哼咽下。

　　“你手机里那些人，就没几个信老子的话，要么就直接挂断，你说你信用多差，被绑架了都没人信。”顾建民揪起方楠秋的领子，“还以为他们真把你当回事呢，妈的，没想到白费老子这么多功夫。”

　　“放过我，你要多少钱，我回去都能给你。”身体还留存迷药的后作用，方楠秋说话都觉得费力。

　　“你当老子傻？放你回去报警？”

　　“我不会报警，真的......”

　　顾建民轻嗤：“老子信你就有鬼了。”

　　这时，顾建民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新消息的提示音，他拿出来正巧看到顾絮雪发来的消息，短信言简意赅，是顾絮寒新的手机号。

　　“嚯，这不送上门了吗。”顾建民拿出自己手机，输入短信上的号码，递给方楠秋，“打，让小畜生准备五十，不对，一百万给老子。”

　　方楠秋咬牙道：“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你放过我，我可以给你。”

　　“哟，这时候还护着呢？”

　　“那是你的儿子，你绑架我，就是为了勒索自己的儿子？”

　　“我儿子那更该给老子钱！顾絮寒这辈子有一口肉吃，就别想摆脱老子，儿子养老子天经地义，他就算去卖肾，也得给老子把这一百万凑到。”

　　方楠秋震惊地盯着眼前男人，隐约明白顾絮寒为什么会离开他，“原来都是因为你。”

　　“嘀嘀咕咕什么玩意儿？”顾建民啐了一口痰，直接拨通电话，“少废话，赶快让他死过来。”

　　铃声响了两下，短暂嘟嘟提示音后，顾絮寒清冽的声音响起：“哪位？”

　　“小兔崽子，可他妈找到你了。”顾建民狞笑一声，听到对面的沉默，他像是预判一般喊道，“你敢挂，老子这就杀了你的小情人。”

　　“嗯？”

　　“说话。”顾建民将手机递到方楠秋耳边，却见方楠秋咬着唇，抗拒地撇开头，“娘老子的，还挺倔？”

　　顾建民抬脚踹向方楠秋肿大的脚踝，剧烈的疼痛使他忍不住闷哼出声，但他仍死死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妈的。”就在顾建民要再踢一脚时，电话那头的顾絮寒竟听出方楠秋的痛哼，语气失了镇定：“楠楠？”

　　方楠秋太久没听到顾絮寒这么喊他，眼泪一下子迸发，又不想被发现，只能小声地抽泣，但还是被顾絮寒认听见，他沉声道：“顾建民，你对他做了什么？”

　　“没想到我儿子还是个情种，那更好。”顾建民猛地抓住方楠秋的头发，用力一拽，“别装死了，都认出你了，跟他说让他带钱，要不然，老子杀了你。”

　　他们的对话顾絮寒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急道：“你敢？！”

　　“老子又不是没杀过人，有什么不敢的？”顾建民无谓地拽着方楠秋的头，动作间，方楠秋又露出几声痛哼。

　　“你别动他，让我跟他说话。”

　　“钱呢？”

　　“我会筹集，让我跟他说话。”顾絮寒再次强调。

　　得到保证，顾建民裂开黄牙，松开方楠秋，将手机扔给他，转身去找绳索，虽然药效还没过，但还是以防万一。

　　“顾絮寒......”一拿到电话，方楠秋便再也忍不住委屈，嗓音嘶哑：“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是我连累你了。”顾絮寒叹了一口气，“你怎么样，顾建民没把你怎么了吧？”

　　“没有，都是我没听你话，我好想你，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够了啊，少在老子面前调情，恶心老子。”顾建民找到绳子折返，抢过手机，对顾絮寒说，“时间地点我发给你，要是敢搞小动作，你知道老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顾絮寒声音略有失真，却藏着无尽的温和，“楠楠，别害怕，等我。”

　　“矫情。”顾建民挂了电话，将顾絮寒更多安慰的话阻隔在另一端，但有这一句就已经足够了。

　　方楠秋不是没被绑架过，小时候北市治安还不如现在全面，那时他又是方家唯一继承人，免不了被惦记，一次贪玩，他被几人掳走。

　　他还记得被关在黑暗孤寂屋子里时的感受，没人和他说话，也没人陪他，不管他怎么喊，回应他的都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唯一一次见到绑匪，还是他们借着他的哭喊要挟方老爷，可方老爷子在乎的是方家继承人被绑架会有多丢人，在乎的是自己脸面，从头到尾只在和绑匪讨价还价，仿佛他是一件可以用金钱衡量的商品。

　　方楠秋害怕极了，不停地喊着“爷爷，爷爷”，祈求得到一句安慰，但他只听到方老爷子的怒吼声：“闭嘴，丢人现眼的东西。”

　　后来，方楠秋再也没有哭喊，他蜷缩在黑暗的房间，指尖被他咬得鲜血淋漓，在无尽的害怕与沉寂中昏睡过去。

　　再次苏醒，他已经躺在医院，耳边是仪器的滴滴声，床边护士尽职地记录他的状态，母亲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注视他。

　　他希望母亲有点反应，伸出手够他，哪怕是训斥他贪玩也好，但什么也没有，见他无碍后，母亲便转身离开，留他一人躺在医院孤冷的病床上。

　　从此以后，他特别害怕孤独，也害怕夜晚，总要用喧闹，用人气度过每个夜晚。

　　无尽的孤独腐蚀了他的内心，他的灵魂仿佛永远留在那间绑架他的黑屋，走不出去，别人也进不来。他在里面等了许久，久到连自己都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一切在看到顾絮寒提前拎着包出现在门口时，他找到了答案，他等的一直是逆境中，愿意不顾一切救他的人，告诉他，别害怕，他会来的人。

　　他终于可以从那间黑屋走出去了，因为终于有人会来接他了。

　　方楠秋嘴里塞了破布，手被反绑，靠顾建民勉强站着，又因为脖颈边的短刀，动弹不得。一见到顾絮寒，眼泪便无声地流下，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这些日子一定也不好受。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想过很多，他想再出去后，一定要好好追回顾絮寒，那些未来的规划，他都要为他实现。

　　他也不想做什么方家少爷了，周文轩那些阴阳人也都离自己远点，他只要顾絮寒，他可以摄影养顾絮寒，让顾絮寒不那么辛苦，如果顾絮寒还喜欢唱歌，那他干脆开一家唱片公司给他，反正他做什么都会支持的，什么都好，只要让他待在顾絮寒身边。

　　顾絮寒看到他的伤，愠怒爬上眼底，“你打他了？”

　　“放屁，老子见到他就这样了，这是他自己打的，钱呢？”

　　顾絮寒将背包扔到中央，“都在这。”

　　顾建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拽着方楠秋，朝背包走去，打开拉链，里面一捆一捆都是钱。

　　“钱我带了，把人交出来。”

　　“拿去。”顾建民移开刀，将方楠秋推了推，迫不及待地数起钱。

　　一得到自由，方楠秋就一瘸一拐地奔向顾絮寒，恰在此时，外面响起激烈的脚步声，顾建民连忙丢下手中的钱，目眦欲裂：“敢耍老子？”

　　方楠秋还未走远，他挥着短刀冲过去，要夺回人质。

　　“小心！”顾絮寒猛然冲过去，拉过方楠秋护在身后，短刀扎入他的后肩，顾絮寒疼得叫出声，却仍先推开方楠秋，远离顾建民。

　　“唔！！”方楠秋踉跄跌坐在地，手被绑着，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顾絮寒和顾建民缠斗。

　　顾建民掏出短刀，咒骂了一声扒开顾絮寒，又吼叫着扑向方楠秋，却被顾絮寒从身后扑倒，两人滚落在地，撞倒角落的酒瓶，酒精四溅，屋内的酒味更加浓厚。无伤的顾建民先一步爬起来，狰狞着挥刀看向顾絮寒，被顾絮寒双手按住手腕，一时僵持不下。

　　扭打间，打火机从顾絮寒口袋中滚落，磕在破碎的酒瓶上，简便的盖帽立刻弹出，“嘭”的一声，只是眨眼之间，点燃了地上的酒精。

　　火势瞬间蔓延，顺着酒精爬向每个角落，两人滚翻的地方酒精最多、最猛，只有在门口的方楠秋暂时幸免。

　　烈火照亮了顾絮寒的脸，此时他额间布满冷汗，后背已经被血濡湿，他顾不得伤势，对方楠秋吼道：“快走。”

　　方楠秋被火熏出眼泪，意外来得猝不及防，火舌吞噬屋里的空气，他不断挣扎想站起身，脚踝钻心的疼痛却让他怎么努力都爬不起来，只能无力地哭喊：“呜呜呜！”

　　杂乱的吵闹声中，两个黑衣人破门而入，避开火光，跑到方楠秋身边，方楠秋认出几个熟面孔，是方家的保镖，他像是看到希望般眼睛一亮，不停地用头肩将保镖往另一边撵。

　　保镖无视了他，二话没说就要拽着方楠秋离开，方楠秋推搡着，用下巴指着扭打在地的两人。

　　看拉不动人，保镖无情地扫了一眼地上的两人，对方楠秋说：“方老爷说，只要将您带走就行。”

　　如一道闷锤砸在方楠秋头上，不要，不要放弃顾絮寒。

　　他抗拒着保镖的接触，火势越来越猛，保镖也不再顾忌他方少爷的身份，直接扛起他就往门外跑。

　　“唔唔唔！！”

　　顾絮寒一直留心方楠秋的动静，见他得救，不禁松了一口气，转过头，聚精会神地望着眼前顾建民狰狞的面容。

　　这张暴怒的脸，从小到大都如泥潭般囚禁着他，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摆脱，是他的心结，他的梦魇，他的心魔。

　　火舌烧得他面颊滚烫，顾絮寒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里是下定决心的决绝。

　　见到那眼神，顾建民心猛地下坠，晃神间被顾絮寒欺身而上，压着他，眼见火光越来越近，焦味似死神的镰刀萦绕鼻尖，顾建民急得破口大骂：“妈的，顾絮寒你他妈没看到起火了吗？放开老子，要不谁也走不了！”

　　顾絮寒浑然不惧，看到顾建民因为害怕扭曲的脸，反而痛快地笑出声：“顾建民，你根本不配活。”

　　此话一出，顾建民顿时明白他的打算，心中大骇：“你疯了？！你要杀老子？我可是你爹！”

　　狠厉爬上顾絮寒的眼底，他终于可以得到解脱，心里没有害怕，仍死死控制着顾建民，“放心，我会陪你一起下地狱。”

　　“呜呜呜！”方楠秋也听到他们的对话，他趴在保镖肩头，不停扭动，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脸上全是潮湿的眼泪，又被火舌熏干。

　　“嘭！”

　　房顶悬梁崩塌，最后，他只看到顾絮寒嘴边释然的笑意，在顾建民的惨叫中，拖着他一起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