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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65.情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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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轲走了以后,卢斐彻夜没睡,坐在沙发上,一遍遍地播放录音。
“那小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打听出来他每天放学了都回那家破云吞店,我还以为那是他家呢。”
“没想撞死人的,找来的小混混没经验,油门踩多了,本来只想撞她个残疾,让那小子下半辈子都得伺候着……”
录音里的中年男人哆哆嗦嗦地说着,不知道冯轲用了什么手段威胁他讲出真相的。卢斐边听边想,他那时候跟阿飞打听好几次阿飞之前那个女朋友的事情,阿飞总是脸色很差,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如果当初在公交车上,他没有向窗外投出那一眼、没看见阿飞的背影该有多好?
天渐渐亮了,卢斐去冰箱里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加了冰块直接喝下去,腹腔里烧起一把火。他找出日程本,今天工作很满,要拍一组杂志照片,还要去试镜一个角色,估计要到凌晨才有空了。
他刚拿出手机,手机就弹出了今天的新闻,冯轸携新婚太太前往圣公会儿童院,以夫妻名义捐赠百万慈善基金。卢斐点了进去,新闻照片里冯轸蹲下身子,微笑着递给面前的孤儿慕斯蛋糕,庄可欣站在一边鼓掌,眼神里满是爱意。
“冯先生表示,自己的出身十分幸运,因此肩负更多的社会责任,日后与太太会投注更多的精力在慈善事业上……”
卢斐笑了一声,给冯轸发短信:“晚上见一面吧?”
冯轸没回,他继续发:“最后见一次,见完这面我以后就再也不纠缠你了。”
“看在我爸妈的面子上,见我最后一次吧。”
冯轸终于回复了:“见完以后我们两清。”
卢斐喝酒,发了个酒店房间号过去:“凌晨一点,我在这里等你。”发完消息后他把手机扔到一边,找出要试镜的电影的剧本。这个机会是赵昱汶千辛万苦给他联系来的,没了冯轲的助力,加上《轻浮》以后他只演了几部不一定叫好、但一定不叫座的独立电影,错过了最佳的发展机会,在电影圈里比以前难混许多。他手上的剧本是部二流喜剧片的剧本,已经是赵昱汶能替他拉来的最好的机会。
他妈妈在医院里每个月都要烧掉六七位数的现金,卢斐现在经济情况捉襟见肘,现在对片约是来者不拒,把之前攒下的声誉败了干净,前几天记者采访曾佑之时还询问他对卢斐现状的看法,曾佑之直言:“走捷径的人只会走一辈子的捷径。”
卢斐念着剧本里烂俗的台词,试着把自己沉入角色,却始终隔着一层膜,急到掐自己也没用。赵昱汶给他打电话,要出发去试镜了,他站起来,把满满当当的烟灰缸倒空,玻璃烟灰缸拿在手上,他一恍惚,差点把烟灰缸往自己的额头上砸。
一上车,连赵昱汶都看出他状态很差,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没事吧?要不杂志那边我问问他们能不能延期?”
卢斐摇摇头:“后面日程那么满,能推到哪里去?”
赵昱汶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说:“吃药也不一定会影响外形,你这样硬扛我不放心……”他叹了口气,“你要不这阵子先别工作了,休息休息,借点钱把这阵子扛过去,《惊喜房客》的片酬我估计二月那阵子能到。”
提到钱,卢斐又下意识摸烟抽,他边点烟边说:“跟谁借?又不是小钱,银行也贷不出多少了。片酬也就顶几个月的。”
“冯老板那边你愿意开口的话……”
卢斐皱眉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好不容易摆脱冯轲,宁愿自己辛苦也不想走回头路了。你看到曾佑之的采访没有?他说我走捷径啊。”他说完苦笑一声,疲惫地倒在座椅上。
赵昱汶不赶再提了,把他送到导演的办公室去试镜。卢斐精神不振,试镜时看导演脸色不太好,不过也没明说不合作,估计是看在卢斐还剩一些票房号召力的面子上。
下午杂志拍摄效果也不好,换了好几个造型和摄影师都拍不出来,一大班人一直折腾到半夜两点才结束,卢斐从影棚出来,看见手机里都是冯轸的未接来电。他匆匆换了衣服,让赵昱汶请工作人员宵夜赔罪,自己赶紧去酒店找冯轸。
他鬼鬼祟祟地从酒店侧门进入,刷卡开了房门。酒店房间里很暗,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冯轸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听见声响站起来,转身脸色铁青瞪着卢斐,说:“耍我很有意思吗?”
卢斐看着面前这个造成他不幸人生的罪魁祸首之一,不说话,冯轸被他看得不自在,摸了摸自己的脸,说:“你到底找我来干什么?”
卢斐在床上躺下,看着射灯的灯泡,说:“我没想耍你,工作拖太晚了,信不信由你。”
冯轸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以后真的不会再打扰我了?”
“不会了,我们两清。”
冯轸像是放松了一样,呼出一口长气,语气也不像之前那么紧绷了。
“小斐,我也不想走到今天这步的。”
“嗯。”卢斐懒洋洋地应答着。
冯轸坐到卢斐身边,看着他的脸,眼神复杂。
“我今天在新闻上看见你了,你跟庄可欣一起去儿童院。”卢斐说。
冯轸点点头:“前天的事了,今天才见报。”
卢斐笑笑不说话,冯轸不自在地摸摸鼻子,问卢斐:“你今天叫我过来,真的就这样说几句话?”
“你要干其他的也可以啊。”卢斐从床上跳下来,在房间里翻找了一通,喃喃自语道:“这个酒店好像是提供安全套的……”
“算了吧。”冯轸阻止他。
“你不放心啊?怕我再偷拍你?”卢斐又笑。冯轸转了转手指上的婚戒,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脸色这么差,回去好好休息吧。”
“你在关心我?”卢斐坐到冯轸身边,坐得很近,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冯轸的身上,冯轸往旁边挪了挪,和卢斐拉开了距离。
“结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卢斐没再凑近他,揶揄道。
“我跟庄可欣只是演戏……”冯轸话说到一半,又收住了,说:“我没必要跟你解释吧?哪天冯轲结婚了,你才该这样追着问。”
卢斐看着冯轸的婚戒,一切爱慕和遗憾现在都像个笑话了。他有一瞬间想把所有真相都告诉冯轸,想靠在冯轸的肩头上跟冯轸说,帮帮我吧,我很累了。可是他做过太多错事、害过太多人了,他对冯轸的执迷不悟就是一场大错特错。
他在冯轸身边最后坐了一会儿,闻够了冯轸身上的味道,接着对冯轸说:“陪我在楼下走走吧。”
冯轸眨眨眼,很犹豫的样子,卢斐继续劝道:“就走走,没关系的,我自己开车过来的,没有狗仔跟,深更半夜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走走都不行吗?”
“以前在Z市的时候,我们经常在我爸妈睡着后,去外面散步,你记不记得?”卢斐说着说着,眯起了眼睛,眼前又浮现那些涌动着暧嗳热气的夜晚。
冯轸长吁短叹地站起来,从衣架上拿过便服外套穿起来,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戴上了墨镜,说:“那走吧。”
卢斐跟在他身后,没戴口罩也没戴墨镜,冯轸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没说出口。外面的街道空旷,只有便利店还亮着灯,走着走着隐约能听见远处的人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他们的脚步声在夜里很响。
他们走到土瓜湾附近,路边有座小庙,卢斐放慢脚步,念着庙门石碑上的字:“天后古庙。”
“你说我这么倒霉,是不是因为没拜过神啊?”他嘟嘟囔囔地对冯轸说。
冯轸耸耸肩,看着紧闭的庙门,门边挂着的两盏灯笼透出暖黄色的光,打在卢斐的脸上,他的眼睫、他的鼻尖、他微微上翘的嘴唇都在他脸上投下一块柔和的阴影。
冯轸的呼吸停滞了一下,他攥紧右拳,克制着想要吻下去的欲望,他不是十八岁的阿飞,卢斐也不是当初的卢斐,过去那样的夜晚不会再回来。他转过脸,盯着脚下石阶的纹理,说:“之前有些话说得太重,对不起。”
“没关系,是我应得的。”卢斐回头,终于看见了他要等的人出现在街角。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抱住冯轸,急促地吻。
冯轸愣了愣,一开始没张嘴,可他原本就心猿意马,禁不起卢斐的主动,伸手也抱住了卢斐,咬他的嘴唇,舔他的唇齿,他们这个吻不过十几秒就见了血。他们在天后庙门口激烈地拥吻,像动物一样撕咬着对方,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了,胸膛抵在一起,两颗心脏隔着肋骨同频共振。
“咔嚓。”快门声伴着闪光灯亮起,等冯轸反应过来、推开卢斐时,只见到一辆远去的摩托车。
冯轸收回目光,一身的血都涌到头顶,浑身无力,卢斐站在他面前,舔着嘴唇上的血,眼里却泪光闪闪。
“我真傻,我早该想到的。”冯轸惨淡地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冷不丁扬起手,刚要打上卢斐的脸的时候,硬生生地收了力气,只轻轻拍了一下,连响声都听不清,像是抚摸。
“我担保,这张相片一定会拍得很好看。”卢斐也笑,他们头上的灯笼闪了闪,忽然灭了。
“你做人太过分,连神都看不过去,你会遭报应的。”冯轸脱下自己的外套,疯了一样不停地踩,边踩边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声。卢斐抽着烟,靠在宫庙石壁上看他,仍嫌不够,说:“你高中被人逼着下跪时,怎么没有这样硬气?”
冯轸抬头,双眼发红瞪着卢斐,卢斐歪过头,慢条斯理吐着烟:“你以前真是个可怜虫,难怪这么好骗,对你说点好话,你就什么都愿意做了。”
他把烟头扔到脚下踩灭,嘲讽地望着冯轸。冯轸唇边也是血迹斑斑,双目圆睁。
“怎么?连打我不敢?”卢斐挑衅道。
“卢斐,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见了你。”
“我也是。”
冯轸的拳头抵在粗糙的石壁上,日出的第一线光照下来,卢斐看见石壁上有隐约的血迹。
他轻浮地把冯轸从头顶到脚底看了一遍,转身离开了。刚刚狗仔拍下的那张照片现在大概已经洗了出来,他的脸、冯轸的脸,连同这个毫不作假的吻会清清楚楚刊载在明天的娱乐头条,冯轸三年内都别想经营什么公共形象了。
他舔着嘴里的伤口,回忆着刚刚那座天后宫的样子,这张照片一定会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