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沉默的戏剧

58、無印篇（四）

　　無愿躺在床上不断回想今日，直到無尘推门而入。
　　無尘问：“想什么？”
　　“想和莱克尔斯比一比，你说他和卡文谁厉害？”
　　“大概是莱克尔斯更胜一筹，厉害有什么用，终究只是别人手里的棋子。”無尘温温道。
　　“是啊。”無愿道，“这世界真是太大了。”
　　無愿板着脸道：“不喝了，我又没有受伤，天天喝粥，我都喝腻了。”
　　“你不装病父亲怎么会心疼，再折腾几次，我也受不了了。”無尘道，“喝吧，是你中将哥哥偷偷送来的。”
　　無愿错愕半晌，他敛去眼底的惊讶，淡淡道：“那我就更不能喝了。”
　　無尘放下碗：“你想喝的时候再喝。”
　　無愿躺回床上，他闭上眼，用枕头蒙住眼睛。
　　那一年他五十岁，是無印最小的孩子，与其他的兄弟姐妹不同，他由父亲亲自抚养长大，从穿衣洗澡，到吃饭喝药，都是無印亲手操持。
　　他和父亲两个人住在一个很大的别墅里，别墅的外面有很多小平房，他们整齐排列在一起，四四方方像个小格子一样，别墅和小平房错落在一起仿佛一个小社区。
　　那些平房里住着無印其他的孩子，那些人里面也有無印看中的孩子，他们通常都拥有了不起的天赋。
　　無愿一点也不羡慕，他也有很厉害的天赋，他拥有超级稀有的天赋时光回溯，那是与远在魔之国的艾黎伯爵相同的天赋，然而無愿从来没有运用这项天赋，他始终无法明白其中的诀窍。
　　無印怀疑探灵师能力欠缺，为此他将时空领域内所有的探灵师叫来，全部为無愿探灵，得出的结果如出一辙。
　　拥有稀有级天赋却无法使用，一时间無愿成为了整个时空族的笑话。
　　但無印并没有因此嫌弃他，他依旧待他如掌上明珠，甚至更加骄纵疼爱。
　　無涯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但無印为他留了一个房间，他偶尔回来住，总会给其他的孩子们带来许多玩具和美食，那些孩子们以他马首是瞻。
　　或许是因为無涯的原因，那些孩子们从来不理会無愿的示好。
　　但有两个人是例外，無尘和無夏。
　　他们住在一起，無愿偶尔翻墙进去，两人也从不恼他，还将珍惜了很久的干巴巴的红薯分给他吃。
　　無尘与無夏很瘦小，比年纪最小的無愿还矮了半个脑袋。
　　那一日無愿手里拿了一本图画书，無夏盯着看了很久，她歪着脑袋，两根小辫子微微翘起，看上去可爱极了。
　　头发是無尘给她扎的，無尘只比她大一岁，却很懂得如何照顾人。
　　無愿把图画书递给她：“送给你。”
　　無夏睁大圆圆的眼睛：“我不可以拿的，我们只能拿管家给的东西。”
　　無尘淡淡道：“而且我们不识字。”
　　無愿扬起眉道：“不识字，我教你们就是了。”
　　無愿每日从书房拿书给他们看，無夏比無愿年长，但她身形娇小，無愿总将她当成妹妹对待，除了书籍，他也时常带一些食物给他们。
　　总有其他的孩子跑来嘲笑無尘和無夏是马屁精，無尘并不在意，無夏却偶尔会觉得伤心，她不断问無尘，为什么其他的兄弟姐妹那么讨厌他们。
　　那是無愿第一次听说混血。
　　原来混血是会受到歧视的。
　　無愿不明所以。
　　直到有一日，他们在院子外面丢石头，石头砸到了無愿的脑袋上。
　　無愿流了满头的血，那些孩子们慌张的逃跑了，他们没想过欺负無愿，他们比谁都知道，無愿是父亲的心肝宝贝。
　　無愿擦干净了血，谁也没有告诉。
　　他说，如果父亲知道了，一定会狠狠责罚他们，他不想看到别人受伤。
　　然而那却成为了無愿此生最后悔的事情，如果他早一点让他们受到教训，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夏天，天气炎热，日光微醺，無尘和無夏偷偷跑进了别墅，只因为他们想去书房找一本连环画的下册。
　　他们被那些孩子们当场抓住，那些半大的孩子拳头很有力气，他们一拳拳地打在这对兄妹身上，当無愿赶来之时，他们头破血流，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力气。
　　而管家却在一旁用凉薄的语气反复诉说着家规。
　　那一天，無愿的世界里永远失去了夏天。
　　無夏被当场打死，無尘也只剩半条命。
　　無夏死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上，粉色的鲜血渗入了石阶的缝隙里，在那里永远留下了生命的痕迹。
　　無印赶回家中，他当场将管家打死，又将那些动手的孩子全部关了起来。
　　那是無尘第一次住进那栋别墅，他躺在無愿的床上，看着那些豪华的装饰，温暖的被褥，陷入了一种平静的悲哀之中。
　　無愿来看他。
　　無尘露出冰冷的神情：“他们没有说错，我是马屁精，我给你吃红薯就是为了讨好你，我只是想让無夏可以过得好一点，如今她死了，你要代替她永远留在我身边。”
　　無愿嚎啕大哭。
　　無尘牵起他的手，眼角流下滴滴泪珠：“从今以后，我只有你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無愿对父亲极尽责备之意，是他的不公平令無夏失去了生命，而在某一天，無印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愿儿，我也是第一次做父亲。”
　　第二天，無印将一位青年带回家中，由他暂任管家之职。
　　后来他们才知道，这个青年是墨非中将，他的父亲是前上将墨路大人，墨非是他家中独子，其他没有任何一门亲戚，外面都传墨非命硬，家里都死光了只剩他一个，墨路过世之后，墨非并没有继承他的上将之位，他太年轻了，又无功绩，诸多上将反对他继承上将衔，更有甚者提议要改制成八上将。
　　墨非走投无路主动投靠無印，無印却请他来做管家。
　　無愿十分费解，他悄悄去问無印，無印告诉他：“他会算命，这样你们以后遇到麻烦，他就能提前知道了。”
　　彼时的無愿尚且天真，当真信了这番话。
　　后来無愿才明白，父亲只是想找一个关系简单，不会被無涯等人所收买的人物来料理家事，至于墨非是不是屈尊降贵，無印根本不在乎。
　　墨非神神叨叨的，总是说一些無愿听不懂的话，但是無愿却很喜欢他，他不像父亲那般一本正经，会偷偷带他们溜出去散心，也不会对大家的陋习熟视无睹，無愿最喜欢的是，墨非会和無涯吵架，而且他总是能吵赢，無愿每每看到無涯咬牙切齿的样子就觉得痛快。
　　墨非八面玲珑，又赏罚分明，他请了老师来给所有孩子上课，教导他们规矩，通晓他们道理，纵使無愿与其他兄弟的关系再也回不去当初，但他不得不承认，墨非是一位很好的管家。
　　無愿总是叫他中将哥哥，即便后来無印将他扶上上将之位，他依旧是無愿的中将哥哥。
　　無愿一百岁的时候，墨非已经不是無家的管家，他以上将的身份来替他祝贺。
　　無愿本以为他们会像从前一样，快乐而平静的度过那一天。
　　然而那一日，墨非将無愿带回了家中，他将無愿关进地下室，用铁锁锁上了他的双脚。
　　無愿并没有挣扎，他早已不是五十岁时张牙舞爪的年轻孩童。
　　墨非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喃喃自语般的说道：“只要十天，十天就好，十天以后你就安全了。”
　　他在那里对無愿说了许多话。
　　無印活了一万年，除了拥有七神血脉的白帝之外，没有人可以活如此长久。
　　無印依靠吸收孩子的寿命来延长生命，而無愿恰好是与他生辰八字匹配的孩子。只要度过这十天，错过这一次，就要再等一百年。
　　無愿觉得墨非疯了，但墨非每日都沉浸在担惊受怕中。
　　这十天里，無印发了疯的寻找無愿，直到最后，十日之期已过，墨非将無愿送回家中。
　　無印大发雷霆，奈何無愿却称是自己去墨非家中玩乐不想回家。
　　無印岂能相信这种言辞，他最终卸去墨非实权，只徒留他一个虚名。

　　無愿拿起那碗粥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