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沉默的戏剧

17、人界篇（十一）

　　罗丽是蛇妖的后代，她出生在人界，是半妖，她深知妖类在人界生存的艰难，妖是异类，却并不像人类所知那般神通广大，罗蒂除了化形之外没有半点特别，更不会所谓的法术，所以在她长大之后，她便打算好永远不结婚，也不孕育下一代，让她作为妖的身份彻底结束。
　　然而事情不由她，在她成年之后认识了现在的丈夫，她的丈夫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外科医生，有修养有内涵，对她的追求狂热而张扬，罗丽不可抑制的坠入了爱河，但她发誓永远不会孕育下一代，为了让医生丈夫有个孩子，几年前两人在孤儿院领养了罗蒂。
　　好景不长，半妖的罗丽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半夜疏忽的时候甚至不能维持人形，丈夫很快发现了她的异样，可怕的是，他从来没有表现出别样的情绪，像往常一般早出晚归，直至某个夜晚。
　　几个月之前，丈夫在罗丽的牛奶里放入了安眠药，午夜时分，罗丽显出了妖形，细长的蛇尾钻出了被子，丈夫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斧子，一刀斩断了她的蛇尾。
　　罗丽在剧痛中醒来，丈夫仓惶间扔下了斧头，据他自己坦白，他第一日发现罗丽是妖之后便想杀了她，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像往常一样生活，他想了许多种办法杀她，原本打算一刀斩断她的腹部，不过蛇的形态令他错手斩断了她的双腿部位。
　　罗丽没有办法恨他，甚至做好了自杀的准备。
　　可半夜醒来的罗蒂却做出了令她惊慌却又感动的事情，这个只相处了三年的孩子，拿起斧子挡在了她的身前，她逼迫养父去了客房，将他反锁在房间，之后她跑出门，从邻近的超市外面偷了一辆手推车。
　　在初春寒冷的夜晚，罗蒂用一辆手推车推着她的母亲离开了家。
　　她们所有的钱都用来租了这间隔间，这几个月里，罗蒂一直靠着捡塑料瓶和硬板纸维持生活，有时候也会遇到好心人给她一些零钱。
　　可奇怪的是，当她的衣服变得更加破烂，脸蛋变得更加邋遢，身上逐渐散发出酸味的时候，便不再有人愿意靠近她。
　　罗蒂站在一旁小声的啜泣着，她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原来乞丐也分好多种呢。”
　　古澜特沉默着垂下眼，“那天你问我，是否善良。”
　　罗蒂的眼神逐渐变亮，她静静地等待着古澜特的答复。
　　“我绝非良善之辈，但我还会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试图欺骗我，你会得到惨痛的教训。”古澜特道，“我会找人替你母亲医治伤口，你们老实呆在家里。”
　　“大哥哥我答应你，我会改过自新，再也不会说谎骗人了。”
　　古澜特留下一点钱，和莱克尔斯离开罗蒂家。
　　罗丽擦了擦眼泪：“人类真是善良。”
　　罗蒂扶她上床，喃喃道：“区区人类，说什么大话呢。”
　　*** ***
　　顾倾驱车来到郊区，这里空旷偏僻，绿色植被上开满了蔷薇，路的尽头是刷满白漆的铁栅栏，栅栏打开时发出的吱嘎声无比刺耳。
　　顾倾将车停在门口，孤身走在那条漫漫不见尽头的鹅卵石小路上。
　　这里是时空军的基地，外表只是一座普通的庄园，事实上时空军遍布人界，隐藏在市井街头，基地的存在并不那么重要。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小时，顾倾来到藏室，这是他的通行证所能达到的最高级别的地方。
　　那里摆放着古澜特的翅膀。
　　当他了解全部事实之后，顾言就将他带来这里，他第一次看见精灵的翅膀，彼时古澜特还是小学生的模样，身高与他一般，顾倾很难相信古澜特小小的身躯如何承受这对充满了洁白羽翼的骨翅，以至于他一直怀疑顾言在欺骗他。
　　“你又来看这对翅膀了。”
　　顾倾没有转身：“你早了一个小时。”
　　“你不应该将我送去首都，你向上级隐瞒了我受伤的事情，这是违规操作。”
　　“你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
　　顾言不再与他争论：“情况如何，有没有新的线索？”
　　“那两个家伙并不清楚第二条路的存在，他们一无所知。”
　　“也许他们在戒备你，等时机成熟，他们就会回到神界，脱离我们的掌控。”
　　顾倾笑：“卡文迪许或许会欺骗我，但古澜特不会。”
　　“他已经欺骗过你一次。”
　　“我也骗了他，我们打平了。”顾倾转过身，他的脸上充满了激动的神色，“我在想，我可以去神界生活，去见识一下那个世界。”
　　“现在对于你来说还太早了，那是一个十分残酷的地方。”
　　顾倾摊开手：“探灵师无法探索我的天赋，我既没有天赋，也没有高超的战斗能力，但是只要我想，我可以去任何地方，你看见了吗？这对翅膀，他是精灵王子卡文迪许的翅膀。”
　　“那又如何？”
　　“他失去了翅膀，从此再也无法飞翔，时空之隙的枷锁压制了他的能力，这里对于他同样是陌生的世界，他仍然寻常的生活，为什么我不可以去神界？”
　　顾言疲惫的蹙起眉：“你不明白，我希望你平安。他是精灵王云泽的子嗣，身上流着神界最尊贵的血统，你怎么能拿卡文迪许做对比？”
　　“为什么不能，世界上只有一个顾倾，再过几十年，等我和母亲都停止呼吸的时候，你就可以回到那个地方，重新开始你的人生，你们的人生那么的漫长，拥有无数重新再来的机会，但是我没有，我只是一个流淌着时空族血液的普通人类，但我不甘愿做一个普通人，我要自己去寻找我的第二条路。”顾倾将手里的U盘扔给顾言，“这是关于罗蒂的影片，她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 ***
　　莱克尔斯打开古博士家大门，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动静，古澜斯正摩拳擦掌准备做饭。
　　古澜特走到厨房眉头一皱还没开口，古澜斯先道歉：“我一会保准都收拾干净，我给莱莱做顿饭。”
　　莱克尔斯视若罔闻，径直走到阳台照顾花草。
　　古澜斯跟在他后面，小声道：“我昨天说错话了，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有意的，我刚才出去买了菜还买了水果和蛋糕，你要不要吃一块？”
　　莱克尔斯拿着花洒说：“还不拿来。”
　　“哦哦，你不生我气啦？”
　　“感情的裂痕没有那么容易修补！”
　　古澜斯：“......”
　　莱克尔斯拿着花洒回雷恸家，古澜斯端着蛋糕跟在后面。
　　他扭捏道：“我今天早晨去看了监控，我下次会好好说说罗蒂那丫头。”
　　莱克尔斯看着长势喜人的蔬菜植物非常满意。
　　“不用了，师父已经教育过她了。”
　　“你们一早去了罗蒂家？”古澜斯嘀咕，“我哥倒是积极。”
　　“你不回去做饭吗？”
　　古澜斯一拍脑袋：“我这就去，等会儿我叫你吃饭哦，你别乱跑。”
　　莱克尔斯点了点头。
　　古澜斯见他一如往常，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回到家里古澜特正在替他收拾厨房的残局。
　　“我自己来！”
　　“和好了？”
　　“嗯......”古澜斯耷拉着脑袋，“莱莱不生我气，我反而更愧疚了。”
　　“他喜欢你，不会跟你计较，这件事情过去了，别多想。”
　　“嗯......”古澜斯心里还是不踏实，他哥明明就站在他面前，可他总觉得一点也不真切。
　　莱克尔斯浇完水，坐在沙发上准备看电视吃蛋糕，端起盘子发现，刚才草莓千层蛋糕上还有半颗草莓，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
　　“算了。”莱克尔斯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对着挡住他看电视的灵魂说道，“不要挡住我看电视。”
　　灵魂惊奇的瞪大了眼：“你可以看见我？”
　　从离开罗蒂家开始，男人的灵魂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莱克尔斯全然没有表现出可以看见亡魂的模样，要不是他正好站在电视机面前，他根本不知道能够与莱克尔斯直接沟通。
　　“你听我说，那对母女很危险，不，他们不是真的母女，总之你们赶快逃跑，不要被他们骗了，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侵入人类的生活了。”
　　“你是谁？”
　　“我叫罗仲原，是他们口中的丈夫和父亲。”

　　罗蒂的父亲本命叫做罗仲原，是一个外科医生，在一次公益演讲中他认识了后来的妻子罗丽。
　　两人不仅姓氏相同，爱好与性格也十分相似，罗仲原在工作之余是个宅男，而罗丽也不喜欢外出，两人总是在家里约会，一起看球赛一起做饭，这样的生活令罗仲原有了家的感觉，很快两个人便结了婚，起初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罗丽热切的想要一个孩子，其他的时候他们和婚前一样朝夕相处。
　　很快罗丽就怀孕了，但令罗仲原感到奇怪的是，罗丽并不愿意和他一同去产检，一开始罗仲原以为这只是怀孕之后的敏感，既然罗丽不愿意，而她身体又不见虚弱，罗仲原便没有强求。
　　直到怀胎十月，眼看着就快要生产了，罗丽依旧不愿意与他一同去医院。
　　罗仲原担心她得了抑郁症，便一个人偷偷跑去妇产医院，用了一些关系打听罗丽的情况，但令他惊讶的是，医院里并没有罗丽的就诊记录，罗仲原之后又跑了许多医院，整个城市所有的医院他都跑遍了，没有一个医院有罗丽就诊的证明。
　　罗丽从来没有去过医院。
　　罗仲原逐渐感到诡异，罗丽真的怀孕了吗？
　　很快他就否认了这一想法，他们朝夕相处，他不止一次看到她隆起的肚子，甚至亲手感受过肚子底下跳动的生命，可是她为什么没有去产检。
　　最开始罗仲原得出了罗丽换上妄想症的结论。
　　但很快罗仲原又感到了不对劲，在生产的前夕，罗丽的父母来到了家中，罗仲原的房子是四室二厅的格局，家里多了两个人并不会显得拥挤，在这个节骨眼上罗仲原十分欢迎岳父岳母过来，一方面方便照顾罗丽起居，另一方面可以开导她。
　　然而事情并没有朝着罗仲原的思路发展，罗丽的父母拒绝将罗丽送去医院，并坚决表示要在家中生产。
　　罗仲原惊慌大乱，这已经是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有人在家里用原始的方法生孩子的？
　　在罗丽胎动的那一天，他的父母将他锁在了家里，强迫他看着罗丽生产。
　　罗丽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如今依旧历历在目，然而他对罗丽的心疼，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刹那全部变成了恐惧。
　　那是一个人身蛇尾的婴儿，他的哭声虚弱无力，尾巴却强劲的扭摆着。
　　罗仲原晕厥了过去，醒来之后罗丽已经可以下床了。
　　她告诉罗仲原，只要有了他们彼此的孩子，他们才会成为坚不可摧的一家人。罗丽还告诉他，等孩子长大一点，她慢慢会学会控制自己的身体。
　　罗仲原几乎被逼疯了，他走投无路，却还对罗丽有一丝的留恋。
　　他们的关系永远不可能坚不可摧，但正如罗丽所言，这个孩子会成为捆绑住他的枷锁，这是有他一半血缘的孩子。
　　罗仲原逼迫自己接受这种扭曲的关系，他们假装正常的夫妇，和普通人一样生活。
　　罗丽依旧是那个温柔可人的妻子，他们的孩子也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可怕。
　　但这种假象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孩子就生病了，他们不能把孩子送去医院，即便他是医生，在没有医疗器械的情况下，对于与人类构造不同的半妖，罗仲原束手无策。
　　罗仲原希望他的岳父岳母可以过来帮忙照顾孩子，罗丽却告诉他，那两位并不是她的父母，她的父母早在很多年前已经过世，那两位不过是她的妖怪朋友。
　　没过多久，孩子就死了。罗仲原在失落的同时，又觉得这或许是一种解脱。他和罗丽不适合拥有下一代。
　　然而孩子的死亡令罗丽变得癫狂，罗仲原工作的时候她就站在医院的门口等待，回到家中就开始无休止的求爱。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年，罗仲原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罗丽却突然放弃了怀孕的计划，她又有了新的念头，她想要领养一个孩子。
　　罗仲原觉得罗丽已经疯了，但偶尔他也会滋生出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的念头，有了一个孩子可以让罗丽转移注意力，也可以弥补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某一天他们一起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孩子，给那个女孩取了新的名字，叫做罗蒂。
　　那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孩子，乖巧，甜美，会亲热的叫他爸爸。
　　罗仲原在那一瞬间终于有了一丝重生的希望。
　　罗丽告诉他，罗蒂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类，没有一丝妖的血统，以后他们将会过上正常的生活。
　　罗仲原虽然有了希望，却不敢完全相信罗丽。
　　他和罗丽在一起的这些年，听说了很多关于神界的事情，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七大种族，每个种族都拥有不同颜色的血液，人类和血族是红色，魔族是黑色，精灵族是蓝色，时空族是透明色，巨人族是绿色，而妖族则是集合了各种颜色。
　　罗丽是绿色的血，每当她出门前都会服用一种叫做增红素的药物，这种药物能够让她的血液暂时变成红色，但这种药物十分稀缺，而且也不是每次出门都有流血的危险，所以罗丽不会持续服用这种药物。
　　罗仲原趁着罗丽外出买菜的时候，假意要给罗蒂削苹果，然后故意划伤了罗蒂的手臂。
　　乌黑色的鲜血像是粘稠的墨汁，将雪白的沙发染得乌漆嘛黑。
　　罗蒂和往日一般乖巧的站在他面前，后背上却猛的伸出八根尖锐的肢爪，她歪着脑袋，眼神空洞的问：“你是不是想看这个？爸爸......”
　　罗仲原终于被逼疯了，他夺门而出的同时，白色的蛛丝从他背后窜过，罗仲原被捆成一团拖回了房间。
　　家里两个女人并没有杀他，依旧和往日一样亲切地叫他老公、爸爸，而罗仲原那时候才知道罗蒂其实已经五十岁了，纯种的妖族发育的速度是人族的十分之一。
　　三个人又过起了粉饰太平的生活。
　　前一段时间，罗仲原感觉到罗丽和罗蒂对他的防备之心变小了，他准备了很久，终于在那一天鼓起勇气在饭菜里下了安眠药，然后也夜半时分的时候，一刀砍断了罗丽的蛇尾。
　　他原本想要杀死她们，但是他失手了，他惊恐地逃了出去，第一时间去警察局报了警。
　　等他回到家里的时候，罗丽和罗蒂已经失去了踪迹，甚至没有留下染有绿色血液的床单。
　　警察叫他去看医生，之后便离开了他家。
　　罗仲原害怕了几个月，一直没有等到罗丽回来。
　　他以为罗丽逃跑了，毕竟他们不是同一个种族，一旦鱼死网破，身为异类的罗丽只能选择逃跑。他以为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然而就在前几天，罗蒂回到了家里，她告诉罗仲原，之前一直没有腾出手来，现在终于可以安心地将他大卸八块。
　　罗仲原的身体被八根肢爪穿透，红色的血液讽刺的滴落在沙发上，和那团洗不干净的黑色血迹混成一团。
　　莱克尔斯听他说完，盘子里的蛋糕也吃完了。
　　“你和罗蒂说的不太一样。”
　　“我没有骗你！我已经死了，完全没有必要欺骗你，况且我跟你们来这里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可以与活人沟通。”
　　莱克尔斯道：“不管你们谁对谁错，师父已经说了，会再给她一次机会。”
　　罗仲原失望道：“这原本是你们活下来的唯一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