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沉默的戏剧

18、人界篇（十二）

　　罗蒂在客厅里无聊的拨弄玻璃珠，她不断想着早晨发生的事情。
　　“古澜特那个家伙说什么胡话，妖怪与人类永远无法共存，如果不是由我来控制局面，那样有什么意义。”罗蒂自言自语。
　　房间里传来罗丽的咳嗽声，罗蒂感到非常的不耐烦，那家伙的伤势一直没有好转，本来是非常好的合作伙伴，现在伤成这样，完全变成了拖累。
　　幸好把罗仲原处理掉了，古澜特并不打算追究她，或许她可以杀了那条重伤的半蛇，然后回到孤儿院去生活。
　　外貌像小孩的好处在于可以随时回到孤儿院，然后融入陌生的家庭，一切重新开始，也不用考虑身份户口的问题，可筹划了这么久，难得碰到古博士一家傻子，就这么放弃，罗蒂非常的不甘心。
　　古澜特那家伙声称第一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是什么时候露出了马脚？
　　不对！他不光知道自己的身份，还知道罗丽是蛇妖，这怎么可能，他们之前明明没有见过面。
　　罗蒂越想越不对劲，她感觉到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一定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 ***
　　莱克尔斯吃了一大碗饭，又喝了一大碗冬瓜排骨汤，热得脑门上渗出了汗。
　　古澜特去给古博士送饭，家里就剩他们两个人，古澜斯见他出汗，连忙从冰箱里拿可乐给他喝，表情无不讨好奉承。
　　莱克尔斯嘴里含着吸管，抱着零食框进了古澜特的房间，昨天一生气日记都没写，今天得好好补上。
　　他把零食铺在桌子上，钢笔加满墨水，一个字一个字认认真真的写。
　　他目不斜视地看着桌面，突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手心微微拱起，手指尖紧压在桌面上，将巧克力和偷吃的小贼按在了手心。
　　随即传来的是婴儿般嘹亮的啼哭声。
　　莱克尔斯将小偷抓在手心，那是一个只有手指一般大小的精灵，朱砂色的透明羽翼无力地搭在莱克尔斯的虎口处，眼泪像米粒一般一滴滴的打在莱克尔斯的手背上。
　　莱克尔斯左手抓着他，用右手食指的指腹帮他擦去脸上的眼泪：“不要哭。”
　　指尖精灵依旧很害怕，眼泪簌簌的往下流。
　　“零食全部都给你吃。”
　　“全部？”
　　“全部。”
　　小精灵歪着脑袋看着眼前的魔族，他戴着殿下的戒指，身上有殿下的气味，还说把零食全部送给自己。
　　莱克尔斯松开手，小精灵飞到桌面上，握着双手弯下腰，奶声奶气的说：“谢谢。”
　　他和人类一样穿着短裤体恤，还套了一个米色的小马甲，有模有样的自我介绍：“我叫红豆，是豆果精灵，擅长种植。”
　　精灵王云泽游历至魔之国的时候曾经带着两位指尖精灵，太古时常说到她们，每次提到都分外高兴。
　　莱克尔斯趴在桌子上，用一根手指摸他的脸颊：“是你帮我培育蔬菜的吗？”
　　红豆似乎很高兴，他坐在桌子上，抬头看着莱克尔斯，自豪道：“我好厉害，对吗？”
　　“没错。”莱克尔斯打开一包虾条，从里面拿了一根递给红豆。
　　红豆捧着虾条，磨牙一般抱在手里啃。
　　莱克尔斯拿起钢笔继续写日记。
　　红豆是琥珀军新晋的成员，就职第一天就遇上魔族与精灵一战，他一害怕就躲进了卡文迪许的口袋里，随着卡文、莱克尔斯及雷恸来到了人界，这二十五年里，他一直被关在棺木之中，倚靠精灵族的特性存活至今，开棺之日跟随古澜特来到小镇。
　　他很害怕莱克尔斯，却又喜欢他热爱植物的样子。
　　他偷偷吃了莱克尔斯的话梅，殿下不仅没有责怪他，还鼓励他和魔族成为朋友。
　　魔族似乎发现零食变少了，不过魔族没有追究，红豆每天都在家偷吃零食，作为回报，他帮助魔族照顾植物。
　　红豆光着脚走在书桌上，时不时用脸蹭一蹭莱克尔斯的手指。
　　莱克尔斯没有注意到，在阳光强烈的午后，有一只花斑蜘蛛悄悄爬进了家。
　　罗蒂的身上总是有一股腐臭味，那是杀过很多人的气味，但当她变回蜘蛛模样的时候，身体的气息却全然被掩盖了，仿佛是真正的蜘蛛，充满了大自然的味道。
　　莱克尔斯写完日记，准备出门去小超市找古澜特。
　　古澜斯嘲笑他是跟屁虫，莱克尔斯一点也不生气，点点头说：“我就是师父的跟屁虫。”
　　古澜斯无奈道：“你真的不读书啊？马上就要高三了。”
　　“我不学习。”
　　古澜斯好奇地问：“你的数学是怎么学的？”
　　“学了一百年才学成这样。”莱克尔斯忙着换鞋，他着急出门，敷衍说道，“艾黎叔叔说我不是读书的料，我已经很努力学了，你自己好好学吧。”
　　古澜斯满头雾水。
　　莱克尔斯一走，家里就只剩古澜斯一个人了。
　　古澜斯突然就觉得有点冷清。
　　红豆飞到古澜斯身后，想起殿下叮嘱过他不能捉弄古澜斯，红豆转身又飞走了，他从门缝里挤出去，飞到隔壁雷恸家去料理花草。
　　指尖精灵自由自在地飞翔，家里谁也不在，他可以随心所欲地飞来飞去，还可以自己拿东西吃，红豆离开精灵国太久了，有一瞬间他看着满屋子的绿色，突然有种回到家乡的感觉。
　　一条长长的丝线从阳台的边缘落了下来，线仿佛长了翅膀，在空气中四处游走，编制出一张巨大的网。
　　红豆突然感觉背后被黏住了，突然一只大蜘蛛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黑漆漆的瞳孔直逼他的眼睛。
　　红豆一声啼哭，更多的丝线朝着他涌来，将他紧紧包裹住，他的哭声被那些黏腻而坚韧的线抑制住。
　　罗蒂的声音从蜘蛛的身体内传出来：“就是你这个小妖怪通风报信，如果不是你，古澜特不会这么快发现我的身份，你是什么怪物？我从来没有见过长着翅膀的人。”
　　红豆害怕的眼泪直掉。
　　“事到如今，你还是消失为妙，你这么小一只，就算失踪了，古澜特也不会怀疑，也许你掉进了哪个下水道也未可知。”
　　罗蒂收拢丝线，蓝色的鲜血从红豆的身体里汩汩溢出，他的皮肤被一点点割开，眼泪中混入了血的颜色。
　　就在一瞬间，红豆失去了气息，身体七零八落变成无数的碎片。
　　他明明流了那么多的眼泪和血，最终却全部被蛛丝拢在其中，房间里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罗蒂用蛛丝包裹住红豆的身体，将那些切成碎片的血肉全部扔到了窗外。
　　罗蒂收回所有蛛丝，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阳台上的植物突然开始疯长，那些散发着蜘蛛讨厌味道的薄荷突然爬满了整扇窗户，将所有的缝隙全部遮掩住，房间变成了密闭的空间。
　　罗蒂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离开窗户，朝着大门的方向爬去，就在这时候，门被打开了。
　　莱克尔斯一脚踩住了正欲逃跑的罗蒂。
　　他走到楼下，突然想带红豆一起去超市玩，便又折返而归，听见动静打开门就看见那只讨人厌的蜘蛛准备离去。
　　罗蒂惨叫一声变回人形，莱克尔斯将她踹回客厅，冷眼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罗蒂脑子飞快的转动，她刚刚杀了小怪物，那些该死的植物却挡住了她的去路，被莱克尔斯抓了个正着。她应该怎么办？说谎？还是把莱克尔斯一起杀死？
　　莱克尔斯揉了揉鼻子，低声道：“血的味道。”
　　罗蒂的脑袋上冒出了冷汗。
　　莱克尔斯叫了几声红豆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他紧紧握住拳头，将左手的戒指取下，塞进裤子口袋里。
　　罗蒂已经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莱克尔斯的拳头碰到了罗蒂的脸，她被莱克尔斯打倒的同时，肢爪和蛛丝同时射出。
　　罗蒂落在地上，她的四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四根像镰刀一样粗的爪子，加上八根肢爪，一共有十二根粗细不同的爪子落在地上，而那黑色的布满绒毛的背上浮现出罗蒂的脸，她阴恻恻的笑着，朝莱克尔斯发出蛛丝。
　　蛛丝从四面八方而来，将莱克尔斯包裹在其中。
　　这种局势只维持了几秒钟，她以为自己的蛛丝牢不可摧，然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那些蛛丝不堪一击。
　　罗蒂突然想起红豆刚才的模样，现在的她就如同死前的红豆，蛛丝碎成一片一片，
　　她的肢爪全部被拧断，脑袋被打得变了形，漆黑的血液中混杂着白色的液体，分不清是器官的哪一部分。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走动，房间内安静得好似被按下了暂停键。
　　罗蒂□□还没有死亡，她看见自己的灵魂抽离了□□，被莱克尔斯抓在手中。
　　她以为一切到此为止，然而奇妙的事情继续在发生。那些植物没有停止生长，绿藤顺着墙壁盘旋而前，整个房间变成了森林，那些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齐齐盛开在房间内。
　　门被打开了，一起走进来的是古澜特和顾倾。
　　顾倾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蓝色的血液从四面八方聚来，它们逐渐融合在一起，就在眨眼的瞬间，一个没有穿衣服的小精灵凭空出现在房间内，他朝着古澜特飞去，落在他手心，委屈的啼哭声痛彻心扉。
　　古澜特的眼神变得阴翳，“这就是你答应我的改过自新？”
　　纵使已经是灵魂状态的罗蒂，依旧感到恐惧。
　　那绝对不是人类的眼神，那是睥睨苍生视一切如尘埃的姿态。
　　古澜特，绝对不是人类。
　　当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罗蒂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也许古博士一家都是傻瓜，可古澜特不是，越是温柔的人痛下杀心的时候就越残忍，罗蒂经历过无数次，她承受过惨痛的代价才活到今天。
　　罗蒂的身体逐渐变回原来的小蜘蛛模样，古澜特将她扔进玻璃罐中，一言不发往外走。
　　罗蒂灵魂的声音只有莱克尔斯能听见，可无论罗蒂如何谩骂与求饶，莱克尔斯始终没有与她对话。
　　三人来到罗蒂家中，罗丽还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她坐在床头，奄奄一息的忍受着痛苦。
　　古澜特推门进来，对罗丽道：“我说过，会让你们承受惨痛的教训，但我也说过，会找人治你的腿。”
　　罗丽看着自己半截蛇尾，摇摇头说：“罗蒂没回来，你们却来了，我已经明白了，不用了，一切都结束了。”
　　古澜特摇摇头，对莱克尔斯道：“让她们灵魂互换，生活在彼此的身体中。”
　　罗丽本就身体虚弱，根本没有任何能力抵抗，她甚至不知道古澜特是何意。
　　等她意识到自己的灵魂已经离开□□的时候，看到的是眼前透明的玻璃罐。
　　古澜特打开盖子，将蜘蛛放出来。
　　罗丽本就是蛇，拥有蛇的习性，两条腿走路都不习惯，何况用十二条腿，她走了几步就摔了下去，半天都在原地不能动弹，她是半妖，和纯种的妖族不同，她一时半会学不会幻化成人形，只能以蜘蛛的姿态趴在原地。
　　罗蒂发现自己进入了半蛇的身体中，腐烂的下半身一动都不能动，她咬住牙，憋了半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古澜特道：“顾倾，我把他们交给你。”
　　顾倾搓搓手：“没问题，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我们说好了。”
　　古澜特颔首：“绝对不会忘。”
　　莱克尔斯本来以为红豆死了，伤心又难过，没想到小精灵突然活过来了，莱克尔斯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他把戒指拿出来重新戴回手指。
　　红豆吸吸鼻子，抱着莱克尔斯的手指拼命蹭。
　　没有精灵会死于意外，但疼痛却是真实存在的，红豆经历了死亡与重生，在遥远的人界，他们依旧与精灵国大地紧密相连。
　　红豆没有衣服穿，突然有点害羞，蜷缩在莱克尔斯的手心不敢动。
　　时空族带走了蜘蛛与蛇，但事情不会简单结束。
　　那一屋子蓬勃生长的植物总要处理。
　　红豆吸收了卡文迪许的力量重获新生，过溢的能量影响了红豆培育植物的能力，那些精灵之力无处宣泄，最终化为了植物的养料。
　　雷恸赶回家帮忙，他和古澜特两人忙着把天花板上的藤蔓铲下来。
　　莱克尔斯拿着盆子到处采摘蔬果，蔬菜长了一屋子，他甭提多高兴了。
　　可怜雷恸和古澜特，又累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