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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第十一章
      1.
      “虽然我一早就猜到不会这么简单,但你们还真是超乎了我的想象啊……埃莉诺。”艾凡坐在高背椅上,双手交抱,在她眼前,埃莉诺不好意思地绞着双手,嚅嗫着开口,“那……哥哥的打算呢?”
      “我同意。”艾凡轻轻点了点头。
      “没关系的……妈妈已经说服大家了,就算父亲大人那边……咦咦咦!哥哥你同意和埃莉诺一起回去啦!是真的吗?!”女孩眨着玫瑰色的双眼,扬起大大的笑容,锲而不舍地追问,“是真的吗?!真的吗?!哥哥你真的同意啦!”
      “嗯,是的,我同意了。”艾凡有些忍俊不禁,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的兴奋激动,而造成这一切的也是他做哥哥的,非常不合格的地方。
      “久违了,斯图亚特,我已经有六年没有造访你了。”
      2.
      斯图亚特并不是指一座城市,而是指以首都斯图亚特城为中心的一片圆形区域。虽说斯图亚特是所罗门王国的中心区域,但其实这样说并不准确,所罗门王国在西方诸国中位置偏南,国土呈扇贝形,斯图亚特就仿佛蚌壳中的珍珠,她位于最南端,是所罗门王国唯一靠海的区域,多巴洛克式建筑,而英诺森之庭其实是在斯图亚特的西北方,整个所罗门王国的西南方,只是因为所罗门王国在扩张前是以斯图亚特城为中心所以才一直如此称呼。
      英诺森之庭只是克莱斯特家族最边缘的领地,克莱斯特的本家在斯图亚特边缘,在皇城内也有别墅和产业,是真正意义上的大贵族。虽然如此,但克莱斯特家族的人丁却稀少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只有长年不见踪影的公爵和其长子,以及皇城别墅内的爱洛依丝夫人和大小姐埃莉诺,爱洛依丝夫人出身特里斯丹,在她嫁与克莱斯特公爵之前,特里斯丹只是一个世袭女伯爵的二流贵族,并没有资格触及权利的中心和魔法的神秘,但这一切都随着六年前的那场联姻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3.
      马车颠簸,埃莉诺靠在艾凡身上睡得很沉,男孩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这是六年来艾凡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英诺森之庭,但目的地不是克莱斯特本家,而是特里斯丹本家。
      虽然特里斯丹是埃莉诺的表亲,但艾凡和特里斯丹没有任何关系,之所以能被现任特里斯丹伯爵“收留”,恐怕少不了爱洛依丝夫人的牵线搭桥。毕竟现任特里斯丹家主是爱洛依丝大姐的长子,关系十分亲密,但艾凡无可避免地感到一丝丝尴尬。
      “主人不喜欢特里斯丹吗?”躲在他怀里的小黑猫轻声问道。
      “也不能说是不喜欢……”艾凡轻声回应道,“特里斯丹伯爵刘易斯·阿特伍德·特里斯丹,是所罗门历史上最年轻的伯爵,他六年前继承爵位的时候才十三岁。”只花了两年重振家族,接下来两年使家族更近一步,然后在政坛崭露头角,现在已成为参议院的一颗倍受瞩目的新星,“他刚进入政坛的时候我们在英诺森之庭见过一次,印象不错,他是个非常有才能的人,我和他关系不差,去年他成年礼的时候我也寄了礼物过去,我不担心他,我担心的是他弟弟。”
      “弟弟?”
      “胡安·安东尼·特里斯丹……我和他……关系不是一般的差。”胡安是前特里斯丹女伯爵的幼子,其母安莉西亚·玛丽·特里斯丹女伯爵产下他不久后生病而死,只比埃莉诺大两岁的他被当时也只是半大孩子的哥哥刘易斯抚养长大,因为年纪相仿,所以他们三人也凑在一起在英诺森之庭玩过,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胡安那家伙和我不大对付,喜欢找我茬儿……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招惹的他……”
      “不管怎样……”艾凡叹了口气,“他比我小,我得让着他,不是吗?”
      “不过特里斯丹……”吉尔开口道,“比起姓氏这更像是一个名字,就像兰斯神父的名字,很容易让人想到北方大国流传的奇幻故事,《亚瑟王之死》中的爱情骑士特里斯丹呢。”
      “是啊。”小黑猫附和道,“有点戏剧性的感觉呢!爱情骑士的故事本身也很纠葛呢!”
      “是吗……”艾凡再度叹息一声,困意上涌,随即放弃了思考。
      4.
      马车轮咕噜咕噜转,载着他们驶向了特里斯丹的庭院,安妮的金丝雀之栏。
      虽然特里斯丹以前只是一个二流贵族,到现在也只是进入了一流贵族的门槛,但它的历史却出乎意料的悠久,可以追溯到两百多年前。特里斯丹现在的本家宅院是一座建于一百多年前的哥特式建筑,其主人是特里斯丹的第一位女伯爵安妮,此后特里斯丹正式成为女伯爵世袭的贵族,直到这一代由刘易斯继承。所谓金丝雀之栏指的是庭院周边一大片一大片的金丝雀虉(yì)草,其种子一直是所罗门王国贵族的常用鸟食,最近更因为一份笔记的发表而成为学术界颇感兴趣的实验用作物,就连艾凡也想用它们的胚芽鞘做一做实验。
      “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丑的一只鹦鹉啊……看来你的品味下降很多啊,艾凡。”肩上坐着吉尔的艾凡刚下马车,一个清亮而又骄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转头一看,一个穿着全套墨绿色小西装的亚麻色短头发男孩就站在他眼前,这个男孩看起来比艾凡更加稚嫩,但脸上神色表情显得更加活泼和孩子气,眉宇间更有股英气,透亮的浅蓝色大眼睛带着小孩子惯有的天真无邪。听到此言,娜娜差点扑过去,所幸被拦下了,躲在艾凡怀里嘟哝道,“就算现在哥哥的确丑的没话说,也不允许你质疑主人的品味!”
      吉尔:“……”
      艾凡暗叹一声,迎面走去,“好久不见,胡安,虽然年岁见长,但是……”
      艾凡在男孩面前站定,略一仰头,就几乎可以看到对方的发旋,哼笑一声,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可恶啊!明明我也长高了不少,怎么还是没你这个营养不良的家伙高!”名为胡安的男孩瞬间炸毛,刚要踮脚就被一只带着白手套的大手按了回去,“你太失礼了,胡安!”
      这只手的主人是一个身穿深蓝色双排扣长礼服的青年男子,他同样拥有亚麻色的头发,不过有些长,系在脑后,显得温文尔雅,卓尔不凡。容貌和其弟极为相似,有着宝石蓝的眼睛,但神色更加沉稳从容,毕竟是独自支撑家族的人,经历过很多的他仿佛再大的风浪中也会保持冷静。把自家弟弟按回去后,青年冲艾凡微微躬身,“舍弟管教不当,失礼之举还请克莱斯特小少爷多多包涵。”
      “无妨,特里斯丹伯爵,在下并未封爵,只是一介平民,不值得您毕恭毕敬,失礼的正是在下。”艾凡冲对方行了个屈膝礼,“在下艾凡·拉曼德·克莱斯特,见过特里斯丹伯爵。”
      青年皱了皱眉头,在他身后名为胡安的男孩冲弯腰行礼的艾凡吐了吐舌头。
      “你们两个见面总是那么生分……我不是说过吗?把对方当成真正的兄弟就好了。”
      青年愣了一下,“姨母。”在他身后的胡安也如此称呼这位伴随着优雅得体的微笑款款而来的贵夫人。
      艾凡张了张嘴,最终是没能喊出那个称呼,只得闷闷地喊了句,“爱洛依丝夫人。”
      爱洛依丝像是并没有发现艾凡的不自在,微笑着点头。那是个同样拥有亚麻色头发的美丽妇人,那双和埃莉诺如出一辙的玫瑰色的双眼总是很温柔地注视着她所爱着的人,堇色的礼服裙简约而大方,周身没有什么金银首饰,唯有一只红色的玫瑰花结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她是个简单优雅的人,也是个体面尊贵的公爵夫人,就像她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的优雅言行和良好家教一样完美。她看起来很年轻,但周身洋溢着母亲的温暖和幸福,连笑容都似冬日暖阳般抚慰人心。
      这是自己的……继母。
      “妈妈!”埃莉诺兴高采烈地扑到母亲怀中,经母亲提醒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自己的表兄们,“刘易斯哥哥!啊……还有……胡安……好久不见啦!”
      “好久不见了,埃莉诺。”刘易斯唇角溢出一丝微笑。
      “埃莉诺你还是这么爱撒娇呢……哼!你究竟什么时候能长大啊?”见胡安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艾凡差点笑出声来,而埃莉诺直接向对方吐了吐舌头。“胡安自己也不还没长大吗?!哼!你只比埃莉诺大两岁,埃莉诺很快就会超过你的,但是如果你想要超过哥哥,那是不可能的。”说着还露出了一个洋洋得意的表情,然后看向艾凡,一副求夸奖的样子。
      刘易斯和爱洛依丝都忍俊不禁。
      身高……这从某种意义上讲或许是艾凡和胡安不对付的源头,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对方如此幼稚地比高矮,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倒是挺乐在其中的。
      毕竟是小孩子嘛……有个把成年人难以理解的爆点才是正常现象。
      “不过我倒是不希望埃莉诺,艾凡还有胡安太快长大哦。”爱洛依丝笑了笑,“因为我希望有更多能疼爱你们的时间呀。”
      “虽然姨母这么说,但我觉得胡安这孩子就是被您疼爱得无法无天了。”年轻的特里斯丹伯爵假装叹了口气,“最近真是越来越会来事了,真希望能早日把你送到寄宿学校去。”
      “哼!我才不怕什么寄宿学校,还有——我不过是不小心弄坏了你的钢笔吗?!至于吗?!”
      “我至今没见过用钢笔在墙纸上画小猪连笔头都戳坏的。”刘易斯面不改色,但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我觉得你是故意的,胡安。”
      “呵。”艾凡轻笑一声,“寄宿学校是没有用的,特里斯丹伯爵,令弟需要的是书法老师和排满全天的钢笔字课程,这才能教好他如何正确使用钢笔。”
      “同感,艾凡。”刘易斯微微一笑,“不必拘礼,以后叫我刘易斯就可以了。”
      胡安咽了口唾沫,突然觉得脊背发凉,“你们……”
      爱洛依丝掩嘴轻笑,埃莉诺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突然同仇敌忾起来的两位哥哥,再看看似乎孤立无援的胡安,歪了歪头。
      “说起来,你这鹦鹉倒是……”特里斯丹的本家是座气派的大理石哥特式建筑,在招待他们入内的时候,刘易斯指了指艾凡肩上的白色鹦鹉,笑了笑,“丑得很可爱呢。”
      “我之前以为你是那种死气沉沉的小古板,但是……我没想到你喜欢这样的宠物……哈哈,真没想到……看来你也是个非常有趣的孩子呢。”
      艾凡:“……”好像被误会了什么……
      5.
      “也就是说,未来几个月,我们可能要待在这里。”艾凡所住的客房不大,但很别致也很对艾凡的胃口,有一个很大的书架和很多抽屉的储物柜,靠窗处有一个大书桌,桌上放着一副小型天文望远镜,一副显微镜一副没有抛光的眼镜,还有一个令娜娜感到无比舒适的大沙发和吉尔满意的大高背椅——在没有栖枝的情况下,他落脚的位置不多,这个还算舒适。
      “本来我是不被允许离开英诺森之庭的,这次似乎是他们先斩后奏,私自邀请我来这里的,但克莱斯特那边我还不一定能去。”身为家族长子却不能回本家,这真是一大笑话,却也是无可奈何。
      娜娜和吉尔对视一眼,“不过这样也不错了喵~娜娜还没有来过这里呢喵~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喵~”“在下也认为非常难得。”
      “嗯。”艾凡笑了笑,“那我们就在这里好好玩吧,和埃莉诺还有胡安……到时候你可别吓到他哦,娜娜。”
      “哼,娜娜才不会和那种小鬼头一般见识……但娜娜肯定会欺负他的……哼!”娜娜一边构思着恶作剧,一边兴味地勾起嘴角。
      说起来……神父没有和自己一起来呢。艾凡垂下眼帘,对方据说是去拜访伊诺千提大学的同学了……不过呢,即便是那个神父,突然说要见特里斯丹伯爵也会很混乱吧,要知道,伊诺千提大学是特里斯丹家族的产业,而刘易斯正是那个男人能否上升的敲门砖,不认真准备一下怎么行呢?
      “对了,还有一件事。”第二天早晨,换了身衣服的艾凡突然想起一件事,“昨天我们到的有点晚,你们可能没注意……特里斯丹家族的猎犬很出名的,你们散步的时候注意一点。”
      对于自家主人的提醒,丑丑的白鹦鹉有些担心,并不打算出门,但小黑猫明显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她并不像真正的猫一样会害怕大型犬,甚至还能大战三百回合,直到她看到那气势汹汹的猎犬大队,“呜哇~~怎么有这么多!一大群啊!百级啊!扑扑过来了!哇喵~不不要过来!不要舔我!滚!”
      “娜娜!”
      眼看被逼急了的小黑猫飞起一脚,一条褐红色的猎犬被踢飞出去,正好落在艾凡眼前,狗子差点被踢傻,正担心娜娜的艾凡也松了口气,伸手去安慰这条倒霉的天降之犬,虽然这些猎犬乍一看凶神恶煞,但没有主人的命令绝不会轻易动粗,面对客人时也是克制而友好,看来受到了非常优秀的训练。艾凡抚摸着在猎犬中还是小孩子的这条褐红色犬,项圈上的名字是叫艾拉斯,艾拉斯黑色的豆豆眼折射出温柔的光芒。
      艾凡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一个理论,某位动物行为学家将狗按照家世和忠诚类型分为两种:狼性犬和豺性犬,一般工作犬都是豺性犬,他们比较容易驯服,也愿意听饲主的话,善于服从命令,比如绝大多数牧羊犬,狼性犬比起豺性犬更加我行我素,完全不打算讨好饲主,经常会在散步的时候不和饲主一起走,但狼性犬一辈子只会认定一个主人,在生死关头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主人,但豺性犬比较“花心”,有时会同时认定很多主人,在大是大非的立场上并不坚定。如此看来,艾拉斯可能是偏豺性的那一类,艾拉斯,艾拉斯,艾拉斯……这个名字,为什么会意外的熟悉……
      他凝视着犬的双眼,与人类亲密的动物,总会用如出一辙的温柔注视着主人,艾凡看着这双眼睛,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双同样温柔的眼睛,那是谁?啊……是艾拉斯……自己的艾拉斯……
      这是一段尘封在记忆中的往事,他知道自己儿时的记忆遭到干涉,以至于他居然忘记了,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条名为艾拉斯的狗,那是一只褐色的松狮犬,松狮犬性格孤僻,是狼性犬,艾凡记得那只艾拉斯不太爱和他散步,总是半路就不见了。艾拉斯的年龄不小,遇见艾凡的时候已经是成年犬了,松狮认主的年龄是在幼犬期,也就是说艾拉斯其实并未将艾凡当成主人,那他的主人是……
      啊……是她。
      他的……亲生母亲。
      泪水簌簌地落下,一颗一颗砸在艾拉斯的额头上,褐红色的半大猎犬歪着头,有些奇怪地看着突然哭出来的男孩,他一开始很疑惑,但很快男孩身上满溢出来的悲伤让他意识到了什么,伸出前爪靠在男孩肩上,支起身子去舔男孩脸上的泪水,并用头去蹭他。
      艾拉斯……
      他母亲的艾拉斯……
      艾拉斯最后死掉了。
      那是六年前一个乌云密布的秋日,天气很凉,宅子一个人也没有,他还没来得及披上外套就被暴躁异常的艾拉斯拖出宅邸,他记得他赤着脚跑了很久,从石板路到泥土滴,他远远可以看到一群穿着黑袍戴面具的人聚集在旧刑场,在他们这一群不详的人中间,被绑在火刑柱上面的人是……
      ■■!!!
      艾凡突然感到头部一阵钝痛,又是一段尘封的记忆被掀开,但他的意识认知却因此而混乱,他只记得最后的最后,艾拉斯挡在他面前的身影和艾拉斯伤痕累累的尸体。
      最忠诚的狼性犬,到最后,却是为了主人的孩子而献身。
      艾凡瘫坐在地上,抱着头部呻│吟出声,他想要拼命回忆,却只有一张张陌生的脸和模模糊糊的话语,然后是一片空白。善解人意的小猎犬始终伏在他身前,轻轻摇晃着尾巴,那双黑色的大眼睛仿佛流露出担忧。
      胡安是艾凡已经放弃回忆正在大口喘息的时候来到这里的,他发现自家周围散养的猎犬们全部集中到一个地方去了,不禁奇怪,于是到这边来看看,可没想到只看到满脸都是泪痕,眼角尚带泪水,而且瘫坐在地上的艾凡和趴在他眼前歪着头显得很疑惑的艾拉斯,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胡安只是本能地感觉到惊慌,“艾艾艾艾凡——你怎么哭了啊?!”
      艾凡轻叹一声,怎么被他看见了……抬手去抹脸上的泪水,见对方有动作,一直静待的小猎犬又站起来舔他,“喂……等等!唔……”
      “喂!艾拉斯!不要去舔人家啊!别在这里啊!”得到主人的反对,名为艾拉斯的红毛猎犬不情不愿地跑开了,艾凡松了口气,伸手打算去够自己的手帕,却见一方干净的丝质手帕递到自己眼前,再一抬头,就看见看向别处的胡安站在自己眼前。艾凡沉默地接过,擦拭干净后说道,“谢谢,明天洗干净了我会还给你。”
      “不用谢。”亚麻色头发的男孩始终没有看向艾凡故作轻松地回答道,“你收下好了。还有……我不会说出去的。”
      艾凡挑了挑眉,站起身。胡安今天有点奇怪啊,为什么没有嘲笑自己呢?平常按照惯例应该会……算了,对人怎么回应是他自己的事,无需在意。“谢谢你。”谢谢你没有追问。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的猫吧……”胡安指着他们身旁的空地,艾凡抬眼望过去,只见一大片失去战斗能力,晕晕乎乎的猎犬口吐白沫躺在地上,在他们中间小黑猫因为脱力也躺在地上,露出肚皮呼呼大睡,但很明显她是胜利者。
      艾凡:“……”
      “哇,这小黑猫的战斗力还挺强!嘛……也许正因为是‘黑’猫吧……”胡安单手撑着下巴,“看不出来虽然你挑鹦鹉的品味虽然诡异,但你选猫的品味还不错!我们家的猎犬全被打倒了!”
      艾凡:“我很抱歉……”天啊……娜娜你究竟干了什么?!
      “没关系!”胡安浅蓝色的眼睛亮亮的,“这说明我们家的小家伙们还需要锻炼……”男孩回头冲艾凡一笑,“等下要不要和我一起给小家伙们喂食?”
      “荣幸之至。”艾凡也笑着回应,胡安抓了抓头发,不装作不经意间瞟了一眼艾凡的神色,见对方也看着自己,飞快地转过身去,迈着大踏步走了。
      见对方已经完全看不清自己的表情,艾凡的眸光黯淡下来,神情失落,勉力维持的假笑也彻底消失了。
      我不想死。
      但是……
      ■■■■■■■■!!!
      但是,是艾拉斯救了他,他不能死。
      娜娜和吉尔也不希望他死。
      他也有……存在的权利吧……
      6.
      “我们去钓鱼吧!”
      也不知道一向高贵优雅,得体大方的爱洛依丝夫人是花了多少时间去下这个决心,才在餐桌上以几乎是豁出去的表情和与一贯作风不符的极简话语宣布这件事。
      艾凡一开始并没有在意,特里斯丹家族在“忙碌季节”前会举行度假活动,通常是前往领地的河溪钓鱼,这件事倒是在埃莉诺的绘本里有所提及,对于埃莉诺和胡安两个人来说,所谓的忙碌季节就是指前往寄宿学校上学,对于他们来说算是开学前的小小轻松。艾凡虽然没有必要去学校,但对于他而言这也并不是一个可以休闲的时间,尤其是还没有搞清楚对方瞒着那个人把自己带出来的目的的情况下……艾凡停下了默默吃着食物的动作,因为餐桌上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并以热切的眼神望着他,尤其是埃莉诺,那灼热的视线几乎可以把自家哥哥的脸颊烧出一个洞来。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回答,仿佛他的回答就可以决定在座所有人能否钓鱼的命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决定权是怎么落到自己头上,但艾凡不会傻到惹所有人的不快,“这是个好主意。”他听到自己这样说道。
      爱洛依丝微不可查地长舒一口气。
      计划……算是成功了一小半吧……
      7.
      兰斯是在出发的前一天晚餐时分才露面的,但以艾凡对那个男人的了解,想必他早已和特里斯丹伯爵有着各种意义上的书面往来,否则怎敢堂而皇之地加入他们的钓鱼行动。
      根据餐后大家商量的结果,爱洛依丝和埃莉诺两位淑女乘坐露天马车和其余负责后勤的仆人一道先行,至于其他人,刘易斯建议骑马过去。其中包含着多方面的考虑,特里斯丹家族领地的森林很安全,马驹优良,亦有仆从指引帮衬,绝对没有危险。再者,作为绅士,能骑着良驹在晨光熹微的森林里散步,何尝不是一大乐事呢?因此艾凡并没有拒绝对方的提议,他对自己的骑术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如果只是一只性情温和的矮种马,即使是客场作战也没有问题。身为主场又热爱马术的胡安是这个提议的最大拥护者,餐桌上的两个男孩子都跃跃欲试,流露出兴奋的神色。还没有接触骑术的埃莉诺因为不能和哥哥共乘而显得有些失望,心中暗暗决定下次一定要去学骑马,唯有神父脸色有些难看,他按了按太阳穴,轻叹一声,微合的双眼显得有些苦恼。
      兰斯的神情变化被男孩尽收眼底,艾凡勾起嘴角。有好戏看了。
      神父大概是不怎么会骑马,这一点在艾凡的预料范围之内。这天他一大早就来到马场,一边安抚并熟悉安排给自己的小马,一边支起耳朵聆听着马场另一边的动静。说来有意思的是,这只马鬃带点柠檬黄的白色矮种马名字叫做拉拉,虽然看起来对人很温顺,但内在对人之外的一切动物都很傲慢,这一点艾凡从拉拉和娜娜之间激烈的眼神交锋中略知一二,拉拉特别不喜欢娜娜或者吉尔在待在艾凡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如果是蹲在肩上,拉拉就会用鼻子把对方顶下去。而且,拉拉也不允许任何其他动物坐在她的背上,一定会将其颠下去。不过一刻钟,拉拉和娜娜的矛盾就已经到了完全不可调和的地步。
      不过艾凡这边在意识到自己和拉拉的良好合作关系以及自己的骑术没有退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心不在焉了,也并没有在意拉拉和娜娜的矛盾,反倒是另一边兰斯摔倒在地叹息吃痛和马驹不屑嘶吼的声音让他心情大好。眼看兰斯的整个上午都要荒废在这里,艾凡清了清嗓子,挂上人畜无害的笑容慢悠悠地走近灰头土脸的神父,念出那句预谋已久的台词,“让我来帮助你吧,神父。”
      兰斯咽了口唾沫,出于自尊和尴尬,他本想拒绝,但发现自家根本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死鸭子嘴硬只会更加被眼前这个人嘲笑……“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非常感谢您,艾凡小少爷。”
      艾凡的笑容更加高深莫测,无端地令人害怕。
      其实兰斯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他只是被艾凡一贯留给他的印象吓到了而已。艾凡本来的目的是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借”走兰斯的高头大马,虽然神父自身实力不够,但估计也拉不下脸来去骑娇娇弱弱的拉拉,艾凡只要一想到那个神父满脸苦恼的样子就心情舒畅。但对于兰斯来说,这还远远算不上是值得他苦恼的恶作剧,因为明显他还是有可以反将一军的机会。
      就拿目前的状况来说,以兰斯的身高,他不需要垫脚凳,如果技术可靠,他就可以很帅气的翻身上马,但艾凡站在地上只能握住缰绳,直接上马还是很有难度,看着这样的情景,兰斯掩嘴偷笑。艾凡瞥了他一眼,背对着兰斯张开双手,冷着脸一言不发,但其中的含义再明显不过了。
      兰斯愣了愣,随即拍了拍自己灰扑扑的教士袍,将艾凡从身后抱起。有了一定高度,本身也有技术的艾凡很轻易地坐上了马,扯着缰绳在场子里走了几圈,高视角果然感觉不错,唯一有点隐患的就是以自己的力气可能拉不住这匹褐红身白脚大马的夺命狂奔,艾凡心道可惜,四下看了看本想让兰斯帮忙一下,却和对方盈满笑意的墨蓝色双眼对上了。艾凡别过头去,“你笑什么?”
      “因为看你也很开心,所以老师我也情不自禁为您高兴,艾凡少爷。”兰斯笑意渐深,却引得艾凡红了耳廓。
      这家伙的口气似乎永远带着揶揄和促狭,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艾凡深吸一口气,对于他们而言,捉弄与被捉弄时刻进行,兰斯的阴阳怪气亦是一种反击,他知道艾凡的痛处和底线,但与此相对的,看似处于优势的艾凡却有时候搞不清楚兰斯到底在想什么,那时并未多细想,就这么把一个有手有脚的骗子放进来真的没问题?男孩握紧缰绳,英诺森之庭的贫瘠让他并不觉得自己值得图谋,但随后的事件似乎映衬了兰斯的到来并非偶然,应该防范,但兰斯愿意为他保守秘密这一点让他非常感动,不知不觉,他竟然觉得兰斯已经成为英诺森之庭的一员,是他的家人,怀疑他这件事让艾凡很不舒服但又理所当然,他惊讶地意识到也许自己从未放下对兰斯的猜忌,平时玩闹般的恶作剧里,什么时候也曾掺杂过真实的杀意,但这一切都随着兰斯介入自己生活的时间流逝而趋归于平静,他想,自己可能已经习惯了吧,习惯了兰斯的存在,也习惯了这样的心情,有了这样的准备,就算将来有一天刀剑相向,自己也不会有丝毫犹豫吧,毕竟从一开始自己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那现在和这个人相处的时光都会变成泡影之梦吧。
      自己会觉得惋惜吗?
      艾凡不知道。
      自己的性格里也许存在着某种扭曲和异常吧,但那是什么,艾凡还没有意识到,他记得兰斯说过他是个很傲慢的人,这话也许还存在着某种更加深刻的意义。
      但艾凡不知道。
      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个被人宠坏的,无聊的要死,自以为很成熟的小屁孩而已。
      思绪间,马匹的步伐停下来了。兰斯观察着男孩明明灭灭的神色,只觉得好笑,他名义上的学生似乎陷入了某种无聊的思考,甚至于忽视了他的存在,被遗忘的不满和被小看的不甘化作恶劣的坏心眼,他趁艾凡不注意悄悄靠近,因为有些无聊而摇头晃脑的大马贝姬注意到了这个蹑手蹑脚靠近的人,把头歪在一边,咀嚼着并不存在的干草料,也许从未觉得兰斯能对自己构成任何威胁,训练有素的大马决定在骑乘者发呆的时候不去管他。兰斯屏住呼吸,这也许这是他活到目前为止最快的上马记录,等艾凡注意到自己背后多了个人的时候,马背已经失去平衡,贝姬好像受到了惊吓,艾凡只来得及抓住缰绳并将其死命往后拽,马背瞬间变成起起落落的海浪,兰斯也受到了惊吓,他仿佛一个落水的菜鸟水手,大口呼吸着的同时死死地抱住水上的浮木——也就是他面前的艾凡。
      艾凡有些烦躁,他真希望自己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斗牛士,能够把自己身后不必要的累赘从受惊而发怒如同翻江倒海的公牛背上摔下去还能保持自己稳稳地攀附着,但显然他做不到,不仅是因为自己的技术原因和环境因素,背后那人如同海草一般的难缠程度也是一大问题。
      不如■■■■■■■■……
      扭曲而阴暗的念头一闪即逝,快到艾凡还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下一秒他们身下的贝姬在终于冷静了下来,她依旧安静,温顺,只是有一点点心高气傲,仿佛刚才对她职业生涯影响极大的颠簸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好奇怪。艾凡眨了眨眼。真的很奇怪。
      为什么呢?
      为什么没有实感。艾凡看着自己生出红痕却依旧握住缰绳的双手,余光中黄铜的指环上,红眼的骷髅像是在微笑。
      仿若梦境。
      一直以来有一种迷蒙的不真实感如同一袭洁白的纱衣,将艾凡与外界的一切隔绝开来,它覆盖他的视野,他始终觉得不自然,不应该,不可信,不真实,却又只能按照所谓现实的“指示”行事。他甚至看不清自己的手,分不清梦,搞不清楚自己存在的地方,甚至意识不到自我。
      那个幽灵窃笑着,呢喃着他听不懂的话语。
      “下一秒死去吧。”他脱口而出。
      像是被玫瑰藤蔓握紧心脏的痛楚猛地窜入大脑,艾凡打了个寒噤,一股恶寒从尾椎沿着脊髓一路而上,最后和那股痛感汇合变成了一种可以将灵魂拆吃入腹的恐惧。
      幽灵在耳边大笑着,艾凡却僵硬得如同刚入殓的尸体。
      “你不会死去的。”男人握住艾凡的右手,一根一根地掰开使其与缰绳分离,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红鬼之戒,霎那间作为眼睛的红宝石黯淡了,艾凡感到身上一轻,瘫倒在身后人的怀里,然后手中多了个圆圆滑滑的小石头。
      “你刚刚就好像被什么附身一样。”神父俯下身,传进耳中的声音很温柔,但艾凡料想神父的表情一定很严肃,“那东西想让你死,你知道吗?”
      不是的。
      它绝对不是希望我去死。
      这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艾凡突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最后彻底昏倒在兰斯的怀里。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艾凡想到的只是这场钓鱼之旅。
      啊啊,我本来很期待能和埃莉诺一起去钓鱼呢。
      7.
      艾凡是在下午清醒过来的,自己身边只有小黑猫娜娜和白枭吉尔,很快他就从他们口中知道他晕倒后发生的事。
      可以总结为一句话:
      大家都吓坏了。
      包括他们。
      “但奇怪的是我们并没有发现您的身体有什么异常。”吉尔如是说到。
      “最近我们打算趁没有人的好好观察一阵,但总时不时有人来看主人,完全找不到时机喵~”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一串脚步声还伴有滚轮的声音。
      接下来开门的正是一位他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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