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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缘起(1) ...

  •   川西,大树堡。
      亭午时分,一块书着“常顾客栈”的匾额沐于日光中,大约因为时久天长,那“常”字已褪了一半颜色。
      但地好不怕陈故,总有新足投迹,在这饭点时候,门洞内外人流进返不绝,喧喧吵吵的好不热闹。
      一个魁伟大汉,生的泰山也似,往大门口一站,截断了人流,两条粗长铁臂鹏张,拨开两边的客丛,硬生生拓出一条道来。一个白衫的青年男子,踩着这管窄道由外踱入店中,左右两下张顾。
      此二人,便是杨逍和康鹏。
      店伴见这位新进来的客人,衣装虽不华贵,但仪容气度不凡,便也不敢轻待,殷勤地迎上,哈腰问道:“这位客官爷,打尖呢还是住店?”
      杨逍抬手袖子朝后一挥,显然将此问题丢给了康鹏,自己往内又走进几步。
      康鹏刚要说话,门口忽有粉影一晃,这影子不知为何,摇摇摆摆打了几个踉跄,跟着冲前两步,一头撞在他身上。
      他体高壮健,一身坚实肌肉厚比城墙,一般人这么给撞了下,多半得摔个四仰八叉,结果这粉影只是退了半步,仍旧站地好好。他心下有奇,不由得盯住人仔细看了看。
      一个少年女子,约莫十七八的岁数,生的清丽皎美,惹人怜爱。她左手持一把长剑,右手捂在额角,大约是撞得痛了,正噘嘴皱着眉,从她装束看来,应该是个峨嵋弟子。
      康鹏当即拉下脸,放声说道:“喂,脱皮母耗子,你往哪里撞呢!”
      少女陡然遭一记爆吼,惊得抬起头来,见是个壮汉满面凶悍,正恶狠狠蹬着自己,忙道歉说:“这位大哥对不住,我不是有心的。”
      康鹏道:“不是有心的?那这里许多的人,你怎地就专拣我来撞呢?”
      他提眉吊目,凶神恶煞地开骂:“我看你就是扯耗子蛋,放耗子屁,光屁股嘣嘣放气,嘣断你耗奶奶狗牙,嘣烂你耗娘娘鬼脸,嘣折你耗大姐的臭脚丫,嘣得你耗儿窝满地开花,蹦到阎王殿前放烟花!”
      少女冷不丁被他唾沫星子喷了满脸,赶忙地倒退两步。康鹏脖子一抽,个子又拔高一寸,紧咬着她问:“逃什么呢?怎滴,气破肚皮了吧?”
      这少女哪能不气,她心中想:我虽不小心撞了你,可已诚心致上歉意,如何你这大块头不依不饶,用这般粗鄙字眼咄咄逼人呢?不过是碰你一下,又没杀你全家,何必如此?
      但听他追了这么一句问,又感到三分好笑,这大块头好似成心要触她霉头,看她恼火生气来的。心里转了几转,说道:“我气是气的,但不是气破肚皮。”
      康鹏问:“那是气着哪里啦?”
      少女道:“我呢,是对你服气的气。”
      康鹏不解其意,问道:“我骂了你,你还服气我干啥?”
      少女道:“我呀,佩服你出口成脏,难怪乎长这样大块头,确实比寻常器具要能容装的多。”
      康鹏奇道:“什么出口成章?大爷我在骂人,又不在吟诗,你这缺心眼妞子别是不通人话吧。”
      少女噗嗤一笑,正欲说话,站于康鹏身后的杨逍突然开口:“蠢子,她在骂你满嘴脏话,浑似人形的潲桶,行走的粪坑啊。”
      由于康鹏挡在中间,他又异常之高大,是以少女并未发现后边还有一人,猛然间听到话声,吃了一诧,心想:怎么的,大块头还有同伙呢?这人倒是聪明。一边斜倾了身体,伸出脖子去看。
      杨逍一直背门而立,这时正走向一张刚空出的桌子,撩起衣摆坐到凳上,压根瞧不着他脸。不过,举手投足间倒可见十足的潇洒。
      少女失望,拉回身子站正,又瞅了瞅康鹏,对方面色铁青,嘴唇动了动,恐是酝酿的不雅之词已蠢蠢欲发。
      后边的杨逍又说:“你已经输了,别再说话了,多说一字,便多掉一分的脸。”
      康鹏想:不错,她骂我是潲桶、粪坑,倘我再说话,不等于承认喷潲水、射臭粪了么?因而虽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垂头丧气坐去杨逍身旁。
      他放弃寻茬,那少女自求之不得,再不理会他们,兀自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她呢,就是那峨嵋派的纪晓芙纪姑娘,为屠龙刀一事奉师命下山寻访,近日整好途径此地。
      她垂头默默思想:刚才,我若非急着进门,便不会遭致好几人冲碰,乃至撞到那大块头惹出口角。好比那年,倘不是我一意要往武当山,也不会遇着殷六侠,导致爹爹后来定下那桩婚事。
      殷六侠虽然人品端正,但总非是我所喜,若要与他做夫妻,那是万万不能够的。这两年我每隔几月就书信爹爹告知此心意,也不晓得他老人家有无放上心,去把这婚事退了。
      哎,假如他只当我小孩子使性,全然不当回事呢?嗯嗯,那么之后我便一月写一封,如此他总该明白了吧。思及此,闷烦之气总算消退了些,唤伙计过来要了几个小菜。
      听到声响,杨逍回过头,漫不经心朝她那处投去一眼,方才毫无兴趣看她,此下不经意一瞥,适逢她嫣嫣噙笑,他眼中冷淡的墨色,仿佛被轻风戏谑地一拂,出奇的卷漾出几朵涟波。
      梅岭花初发,天山雪未开。雪处疑花满,花边似雪回。不知缘由的,脑中蓦地蹦出这两句诗来,情不自禁地想:她是净雪,还是白梅?若然是雪,则少了几分生气,若然是梅呢,又欠了几分仙灵…
      难以判定之下摇了摇头,又低眉细思:难不成是昆仑的冰泉?既有清透之美,也存鲜灵生机,只可惜那水性漂流,缺了一份定性,与她又全然不搭了。
      想着,又抬眼看她,目不转睛,忽的注意到她身上的装束打扮,眉头倏地一皱,飞快反过身来,轻轻自言说:“啧,原来她是峨嵋派的,我琢磨她作甚呢?真是晦气。”
      音量虽小,也给康鹏抓取,凑过来与他说:“可不是么,那小娘们是峨嵋的,不然我骂她干甚,口水多了嫌撑啊。”杨逍不理他,自顾自地喝茶。
      店内食客换了两波,纪晓芙亦用完了餐,掏出银两正待退席离座,客栈外头这时候传进来一个哭声。
      她探头出去,望见对街的巷子口站着两个孩童,一个男孩大约十来岁,一个女孩只有五六岁,均是衣衫褴褛,满身污垢。
      女孩抽泣不停,稚声稚气地说:“哥哥,我饿,呜呜…我饿,饿…”
      男孩不答也不哄,只拖着她手往前走,两人路过一家烧饼铺子,女孩儿闻到香味,双足好像扎根进了土里,那是再也拉不动了。
      铺子老板见状,连连挥臂打手势,嘴里头不断驱逐,“去去,走开点,小叫花子,走走走,别碍在这儿脏人眼!”
      男孩连忙弯腰鞠躬,抱住妹妹连拖带拽,但女孩儿纹丝不动,一双挂泪乌瞳死死盯着摊头成堆的烙饼。
      无巢的雏鸟,无亲的孤儿,在风雨天下,在霜雪人间,幽弱不及一簇薪火,随时随地会消亡成烟。
      纪晓芙看得眼角发酸,起身就要奔向店门,忽然听一个声音喊道:“诶店家哥,给这位小千金一打子烧饼。”随着话声,一个男人自街的另一头走来。
      纪晓芙打量他,这人看着三十出头,身上一件白袍子脏得发黄,不知是腿脚有残,还是身染疾病,走得步履蹒跚。
      这段路不足十丈,可他花了倍余的时间才磨磨蹭蹭来到铺子前,从板架上挑了十一只烙饼,统统塞进两个孩子怀中。
      付过钱,自己也拿了一个,放嘴里咬了两口,摸摸女孩的头说:“嗯,挺香的,你俩也找个地方尝尝,快走吧。”
      男孩跪下磕了三个头,才领着妹妹走开。那人吃着饼,转身面向了客栈。纪晓芙这才发现,他一边的袖子上有个红色火焰,不由得大吃一惊。
      她曾听师父说起,被江湖称之为魔教的明教,其教徒的着装便是绣有火焰的白衣。万万没想到,这个魔教弟子竟会做此善行,倒是叫人大出意外。她慢慢坐回凳上,心中迷丝盘绕。
      神思正自起起伏伏,猛地里一阵鼓掌之音由天而降,噼啪响亮如似点着火的炮仗,唯恐别人听不见似的极尽嚣张。
      伴掌声起落的,是几串哄亮的嘲笑语音,皆从对面一家酒馆发出。纪晓芙举首望去,见二楼栏杆旁站在几名酒客,拍掌笑语的乃两个年轻人,均是二十左右。
      其中一个着蓝衣,中等个头,长得端端正正。另一个穿青色衣袍,长条个子其貌不扬。
      就听那蓝衣男笑道:“各位诶,大家伙瞧没瞧着,今个儿天落红雨,日出西山,频频之异象,这大元的天恐怕要变啰!”
      青衫男配合着大笑,他一笑嘴就歪,斜着唇角捧哏道:“师哥,红雨下到哪儿啦,我怎就没看着呐?”
      蓝衣男道:“你这迟眉钝目的,瞧不见吗?那魔教的妖人也开始行善积德,要做活菩萨啦。”
      青衫男一拍大腿,惊恐地说:“哎呀,这可了不得,莫非天宫的封神簿上也有魔教登升的名额,那咱们可攀比不上哦。”
      蓝衣男道:“师弟,你有所不知了。他们魔教有个什么摩尼神,专给神仙老爷捧腚□□趾,能不背景深厚?咱们啊是羡慕不来的。”
      青衫男道:“师兄,什么摸你摸我的,听着臊得慌。”
      蓝衣男道:“废话,淫门□□的,还能出什么干净东西了。”
      说着,吊长脖子冲那明教教徒喊:“喂,摸你摸我的徒孙,你家祖宗是如何捧腚□□的,你倒给咱们说说看呀。”
      那人毫不理会,顾自咬完烧饼,返身朝来路走去,把楼上的笑声话声当做风吹弄堂,不痛不痒。
      蓝衣男脸色一黑,叫道:“喂,小爷和你说话呢,听不见啊!”那人仍旧恍若未闻,一瘸一拐的走地又快了些。
      青衫男道:“诶师兄,我瞧他腿也拖不动,怕不是病入膏肓了吧?”
      蓝衣男哼一声道:“我看他就是阎王找上门时日无多,才赶紧着行善积福,怕下十八层地狱呢。师弟,咱们不妨送他一程,也积点福德为民除害。”
      言毕,二人对视一眼,当即越出栏杆从楼上跳下。纪晓芙见他俩这一下翻纵巧捷无比,心中暗暗叫了声好,不过看这身法非属常见,她还未曾遇过,是以猜不出是哪一门派的子弟。
      这两人几下起跃已追上那教徒,各持一把长剑横挺当胸,将人拦在路中。
      那人看他们一眼,说道:“好狗不挡道,让开!”
      蓝衣人道:“魔孙,你骂谁是狗呢!”握剑一拔,青锋顿时出鞘三寸,银光烁烁照着他愤怒的脸。
      那人冷笑道:“谁应就是谁呗。”
      蓝衣人骂道:“魔孙找死,阎王爷不招你,小爷也送你归西!”就听锵啷一响,剑出鞘衣冷光闪闪,罩往那教徒面门。
      也便在同时间,一道白光乍然放射,亢一声架住劈来的长剑,两者相交迸出火星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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