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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旧仇(3) ...

  •   “掌门!掌门!”
      一名厮仆推开昆仑派大门,惊慌失措冲进大厅。何太冲正悠闲闲品着茶,甫见他这副模样,连忙甩杯站起,拎住人问:“怎么了,是不是他们回来了?”面带期盼,喜色已然难以自禁。
      厮仆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回是回来了,可是…可是…”
      何太冲没的耐心,将人一把拨开,大步流星冲出门去,刚行到前院就见自己六个弟子互搀互扶着朝内走来。
      出门前他们个个光鲜整齐,此时此刻或脸上挂彩,或手折腿弯,无一不是满身狼狈。何太冲大惊失色,问道:“发生了何事,这是什么人干的?”
      西华子哎呦呦哼了两声道:“师父啊师父,还有何人干的,当然是杨逍那个大魔头。”
      何太冲面色一沉,决然料不到仅凭杨逍一人,就将门下高徒休整到这般惨状,他原道此番出战,必可手到擒来,万思不及结果竟是南辕北辙。
      语转锐利地说:“你们七人难不成还对付不了他一个?没用的东西!”
      卫四娘道:“师父,那魔头武功好生了得,咱们以‘寒梅剑阵’与之周旋,却也没占到半分便宜,反而…师父,我们尽力了。”
      何太冲脸上青了青,又白了白,忽然抬起手臂啪啪啪连甩出六个巴掌,六个徒弟半边脸霎那红肿,他忿忿大骂:“一群废物,丢尽昆仑派的脸!”
      周胥捂着脸,啜泣着说:“那…那魔头不是人,他有三头六臂也似,弟子的剑不成剑了,拳也不像拳了,师父平日教我的全施展不出了。”
      “哎,我早说了,那是妖法来着!”西华子哼哼叽叽在一旁帮腔。
      何太冲指着他刚想开骂,突然想到什么,问说:“诶?苗珠那丫头呢?她人呢?”他确信自己派出去七人,怎地此下缺了一个?
      这时,只听月洞门外有人嘤咛一声,随即从外挨挪着走进来一人,不是王苗珠是谁?可是何太冲一看清她,神情却大大受震,几步走上去拉住她问:“哎呀苗珠,你…你…怎莫剃了头当…当尼姑啦?”
      王苗珠呜咽出来,扑腾歪坐在地上,凄惨哭道:“师父,弟子不想活了,我不要做人了!呜呜呜,我如今这副样子还怎生见人呐!他是魔鬼,是恶魔啊!呜呜呜…”
      娇滴滴的弟子哭地撕心裂肺,可见确实叫那魔头折磨坏了,何太冲软下心来,长长吐出一口怨恶之气,眼目游转间,发现张乐泰身上不带大的外伤,竟是最安然无恙的一个,方欲向他问训,哪知他已嗵的跪了下来。
      “师父…”他刚唤了句师父,泪水已扑扑滚下,“师父,弟子无能,任魔头欺辱师门也无能为力。”说着,手解衣带脱下上衣,背转过身去。
      何太冲眼睛在他后背一撩,发现上面竟用利器刻了两列字,血淋淋的一共有十个,他轻轻念出来:“耳背发手足,丧祭补太牢。”却一时无法参透其内含义,问道:“这什么意思?”
      张乐泰道:“那魔头说,这是给咱们昆仑的吊丧礼单。”
      “吊丧?礼单?”何太冲越听越迷糊。
      张乐泰道:“师祖被害一事,那魔头概不认账,还倒打一耙,说咱们怨他没来吊丧以至于寻茬撒泼,气量忒个狭小。又说他们光明顶大人有大量,也不会因此就赖掉这份祭礼,保准全品送来补上,所以…所以便有了这张礼单。”
      何太冲咬牙道:“无耻邪魔!哼,他不承认倒不稀奇,他要送礼?呸,先送上他项上的人头吧!”
      但一转思觉得不对,他既写下礼单,自然有礼随来,便又问:“那礼呢?到底什么礼了?”
      “礼…这礼么…”张乐泰偷眼看看他,却多半字也不敢说了。
      卫四娘道:“师父啊师父,你还不明白吗?那‘耳背发手足’,说的便是我们被他折断的手脚,顾师弟丢去的耳朵,张师弟割伤的背,还有王师妹削落的发呀!”
      何太冲这才觉悟。太牢、太牢,原来这魔头是将他几个弟子当做了牲畜祭品,狠狠折辱一番后,用来祭奠被他害死的昆仑前掌门的亡灵,真是令人发指,天下再没有比之更邪恶歹毒的事了!
      登时怒发冲冠,气地来回踱步,突然一掌拍在院中一座假山上,岩石嘭的断裂,他恶恨恨仰天一记嘶吼,劈了叉的声音在屋顶来去回荡,“杨逍,此仇不共戴天,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不远外的山岙里,那姓杨的魔头忽然觉得鼻间发痒,打出一个喷嚏来,吸吸鼻子自语说:“嘻,那帮孙子又骂我了呢。”
      不过这条思绪,只在他脑中闪过一下,即刻就随着阳光蒸散不见。他认真看着的,仍是他的那副刻画。
      这幅画已经完成,画中的灰岩、雪径、白石、乃至一汪结冻的冰池,和以血作晖斑斑点点洒落的风情,都与这岙谷中的一色一样,皆被他用冰凌的细尖,缩映在这池冰面上。
      只是,真实的谷中正站有一人,画中的山岙里却空空无也。
      万物逆旅,百代过客,人世熙攘,空空一场。山谷不会挽留他,他也仅是其间一过客,彼此都无需留恋。
      正好似,他从不为谁徘徊、守候,也应无人为他驻足、回眸。
      该是如此的。
      “杨左使,杨左使…”一个明教弟子从远处疾驰奔至。杨逍闻声一怔,从遐思中回神。
      那弟子对他恭行一礼,说道:“禀报杨左使,彭州分舵传书送来一封密函,嘱注甚为紧急。孟门主、康门主已在议事厅等候,请您速回商议。”
      杨逍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即来。”
      教徒领命又匆匆离去,杨逍两手齐一施力,两截冰凌顿化晶屑杨扬洒落,他拍拍手,掸了掸衣袖快步走出山岙。留在背后的景与画,终于再无分差。
      坐忘峰上,议事厅内,三杯热茶袅袅,一个中年汉子手持一封书信读阅,神情一分分凝重。他是明教天字门门主,康鹏。
      康鹏看完信,把纸张砰的拍在茶几上,茶盅一震溅出几滴茶水,他方口大张,嗓门洪亮的骂说:“完者都这老猪狗,他鞑子祖奶奶狗攮的□□,合着牛马猪羊老猴儿生出的狗杂种…”
      嘴唇开合间,口液四溅,杨逍急忙抢过自己的茶碗护起,继续听他骂骂咧咧。
      他说:“…他猪鼻孔放屁,腚眼儿打鸣,就自当窜猴儿挺上天了,且看他腿蹬蹬脖抽抽还能吸进几口气去!”
      话讲到这儿,突的语锋一拐,正色道:“杨左使,那完者都到底什么来头,属下只知他曾任过川渝行省右臣,怎莫滴又打道回府了?”
      杨逍道:“此人家族世代戎马,从建元前就随忽必烈征战四方,杀过不少宋氏将领,而他也因骁勇善战,立过累硕军功,如今授升为怀远大将军,管军万户。”
      康鹏道:“赤老子的,这厮现在又招兵买马,端了咱们彭州分舵,狼子野心不可小觑。孟老哥,你们风门日日竖耳张目的,何以没有得到风声?”
      他嘴里的“孟老哥”乃风字门门主,孟元。此刻正坐于他对首,是个五十来岁的高个道士,闻言抬起头来。
      孟元道:“完者都在川渝募兵一事,我早有耳闻,也报于杨左使所知。但只道是为了应对江西义军起义之事,而招募的援军后备。万万没有想到,这贼厮眼瞅的竟是本教川渝、湖广几地的支部。”他说话时语速飞快,像驾了急马一般。
      原来,那鞑子将军完者都募兵之际,彭州分舵的两位香主领三千弟子,假意应募投诚,欲伺机杀之,却被对方识破反将一军,三千义军遭杀者过半,而那两个香主,一个被擒,一个脱逃。
      完者都乘彭州分舵兵备稀弱突发奇袭,一举将此部点推灭,更生擒了正副两位舵主。那逃脱的香主得知完者都之后计划,乃是将川渝、湖广明教之据点一一击破,便书写了此密信急告总坛。
      杨逍抿了口茶,说道:“我教义军这几年间,在江西、湘鄂多地频举义旗,川渝、两广的分坛无不响应支援。完者都出此举措,一来可扼断援兵之源,利挫义军锋芒。二来,也可扑灭边周之地未起之火点,以防星火连天,势成燎原。”
      他讲完,要将杯子放回桌上,想到什么手中一顿,瞥向身旁的康鹏,康门主的蒲扇大手果真又一下拍在茶几上,提气骂道:“好一个秃头猢狲!”杨逍立马缩回手,脸上闪过一丝侥幸。
      就听康鹏说:“按信中所说,那猢狲下一目标是忠州,忠州分坛兵力虽不甚强,但若能得复州、常德两分部协力,倒也不足为惧。”
      孟云道:“复州连着两年涝灾,食粮不继早不是一日两日,当地驻军碍于军粮之困,估计难有余力。而常德的义军,与那鞑子将军哈麻秃对垒洞庭两地,八成也分身不暇。为今之计,只能先往关岭求援最近。”
      杨逍道:“可惜,那忠州分舵的舵主本系厚土旗旗下,多年前与颜垣因一起纠纷闹翻,脱离厚土归属入了烈火旗,而关岭如今的舵主也是厚土旗人,恐怕这调兵一事没有那样简单。”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手捧杯子紧紧仍是不敢放下,望着窗外道:“此事盘根错节,看来我需得亲自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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