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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应时出 ...

  •   沈流酒量不错,就是喝多了有些话多。他颠颠倒倒说了一大堆,又是时政又是推销治国良策,贺谏白偶尔应和两声,也不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喝到夜深,逐渐有些燥热。沈流伸手扯松了衣襟,无意间碰到了个硌得慌的小玩意儿,掏出来一看,愣了愣神。

      正是当时买给贺谏白赔罪的那颗透绿宝石珠子。他从绢布里捏拿出来,对着月光照了照,还是那么莹润可怜。

      沈流醺醺然道:“我本以为要还不上你那匹马的钱了。喏,看看这珠子,漂亮吧。”

      贺谏白端详一番,道:“不错,还有钱买这个?”

      沈流喝多了酒,行动也更放得开些。他抬手在贺谏白手上的戒指上敲了敲,道:“那时候还有点钱,现在是一分没有了……这个颜色很配你的这条蛇吧。”

      贺谏白好像顿了几秒,低低笑道:“原来是那时……改日我把它镶上去。”

      沈流笑开了,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只胡乱靠在窗檐上,眼中有星光闪动。

      梨花酒入口清冽绵柔,后劲却很足,不过半坛子的量,酝酿一会酒意,就能醉得人不省人事。

      沈流醒来时刚到卯时,天微微一点亮,他还是觉得有些迟了。他今日要去世子荀那一趟,最好能再见苏越王一面,便赶紧先起来拟了帖子。

      昨夜是合衣睡的,却无甚印象,看来是直接被贺谏白搬运到了床上。此时衣服被压得有些痕迹,沈流只得沾了水想要抚平皱褶。

      正忙活着呢,贺谏白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甚至没叩响他的房门,出声时吓了沈流一跳。

      “要去见世子荀?”他看着沈流在那使劲对付一道压痕,问到。

      沈流对上这种自说自话的无赖行径总是没什么好招数,很是被动。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昨晚上已经给我讲到,若你为相,要如何如何大刀阔斧变法维新,利国利民的故事了。怎么,今日要开启仕途,做那个暗夜点火人了?”

      沈流习惯了他那点尖刻的说话方式,翻了个白眼,权当听不见。贺谏白转身走了,沈流还以为被他的沉默赶跑了呢,过一会儿他却又进来了,往沈流怀里扔了件玄色深衣。

      “大才子,穿我这件吧。来日真的为官为相,可别忘了我这一衣之恩。”

      沈流无语地承了这个情。

      这次贺谏白细致地熏了香,浓郁的木质气息从沈流怀里炸了开来,让他不由得偏了偏头,像是要躲过这味道的锁绕。

      学宫在灵平山上,离苏越都城宋邑不过十几里路,半个时辰也就到了。沈流驰马而行,去王宫递上了求见的帖子。

      苏越是最早建国的,宋邑也一直是六国内最大的都市。高耸巍峨的宋邑城墙几经修缮,此时威严凛凛,旌旗摇曳。来往客商络绎不绝,东西二市最是繁华不过,这是楚邑比不上的,当然,天下没有一座城邑能比得上。而苏越宫城在城邑最中央,自然也是一派金碧辉煌。

      拿着拜帖和学宫信物,几个禁卫往里通传下去。一个内侍引着他来到了临风宫,正是世子荀的居所。“禀报世子,名士沈流求见。”内侍向前去传话道。

      没等片刻,一声清朗的笑声传来。

      “原是沈君,我好几日没去学宫,竟不知你回来了。”没等到召见,世子荀却直接小跑出来了。他还未曾更衣正冠,眼里还带着好奇,“沈君可是来邀我清谈,学宫里又办了什么新鲜的茶会?”

      沈流无奈摇头,世子还是那样,好像世间没有半点烦心事相扰一般。

      他行了礼,简略说了一番王柏的见闻,忧心道:“弥海国虎视眈眈,苏越不可无视,错失先机。我想自请为使,先争取落明这个盟友……”

      世子荀听得心潮澎湃,激动到:“好!兹事体大,父王习惯早起议事,你同我去见他。”

      沈流本就有此意,赶紧从命。

      苏越王宫处处精巧十分,世子亲自领路,宫内人都有些惊奇地投来了目光,又恰到好处地收敛。

      沈流边走边调整着思绪,想着定要一举说服苏越王,不枉此行。

      有世子荀引荐,苏越王果然起了兴趣,特地邀了几个朝臣,升殿召见。

      “父王,此人就是王柏高足,安平灵郡名士沈流。”世子荀拉着沈流衣袖,直把人往前推。

      士不拘礼,沈流简单躬身拜过。

      苏越王打量着他,悠悠道:“荀儿说你是良士,谈的是救国的大事。我看苏越上下生机勃勃,百业兴盛,沈君要从何救起啊?”

      昨日打了一天的腹稿,沈流已经有了决断。他深吸一口气,铮然朗声道:

      “君上,居安必定思危。苏越虽为大国,若无纵览全局之心,则祸事将起!老师前日夜观星象,星流震散,此为百官众庶流散之象,恐为乱世之兆。”

      “六国乱世自何而起?弥海国年前变法,养耕战民兵,以图强国。其国民与齐辉争夺良田丰水,其骑兵又屠杀落明国流民众多。”

      “如此野心昭昭,如何会对苏越无所图谋?六国之中,苏越是最为富庶之地,且与弥海之间无天堑地险。弥海兵马未行,实则正待良机。”

      “故有所言,苏越有疾,沈流愿以长策治之。”

      话毕,殿上沉默了好一阵子。朝臣们有些面面相觑,苏越王则略有沉吟。

      一个青衣大臣打破寂静,摇头笑道:“沈君此言真是石破天惊,可也有故作语出惊人之嫌。几十年来相安无事,本就是同族兄弟,怎就会一朝变天?”

      “敢问足下,七十年前天下如何,当今天下如何?”沈流不卑不亢。见他不答,沈流继续道,“七十年前尚无国家可冶铁制兵器,城郊尚未有大片居民,六成如今的农田在那时是荒野,一年能产的粮仅是现在的两成,天下尚无寒士可以为官,城邑的商市都没有建成。”

      沈流越讲思绪越冷静清晰,望向那个青衣男人:“如此种种,数不胜数。各国皆有巨变,如何不能变天?”

      只见那人嗫嚅:“确实没有听说有异动啊。”

      沈流微叹一口气:“先生还是觉得我在危言耸听。时局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沈流不敢虚言,不到三月弥海与苏越的边境,就要集结起重兵。若非众国有多掣肘,弥海须徐徐图之,恐怕现在兵灾已至啊。”

      苏越王眼神中闪过一点光彩:“沈君辩才过人,可有良策?”

      沈流向前走了两步,语气不由得高昂起来:

      “纵观全境,分析地缘,最紧要的当与落明结盟,以挡攻势。落明与苏越唇齿相依,且落明边境也饱受齐辉威胁,此举当成。谋得抗衡之力后,可以联结寒音与齐辉,求得制衡,稳全局势,则危机消弭,天下安宁。”

      “沈流愿自请为使,为苏越谋求这份安宁。”

      “好!”苏越王眸光里带着赞赏,“沈君不仅高谈警人,且胆略过人。来人,拟诏!”

      此行可以说太过顺利,又与朝中众臣谈论敲定了两三个时辰,沈流才出宫去。不但一番说辞被全盘接受,如愿以偿当上使臣,还被封上卿高爵,赐赠高车良驹,黄金百镒,锦衣貂裘......

      这般反而让沈流内心有些不平定了。苏越王显得那样兴高采烈,却全无危机迫近的忧虑。谈到兴起,他直接上了酒席,又饮了好几杯。

      就好像他们商定的不是救国大策,而是什么庆典细则。另外,总好似有什么没有抓住似的,挠得他焦躁得很。

      沈流望着那片青色的宫墙,心中怔怔。来时还是布衣白身草野客,走时已经官爵加身。

      人生的转折,不外乎那几个。此刻,他意识到自己就站在这个至关重要的节点上,意气风发,却也如履薄冰。

      方才殿内一番慷慨陈词,只觉得痛快,此刻热血也渐渐平息下来。

      这样的重责,要落在他身上了吗?他既有寒窗十年只为这一刻的激动,却更有压不住的迷惘与焦虑。

      一朝出山,天下皆是敌手。

      他心中也确有纳闷,老师第一人选想的是师兄,而后是他。其实若是国使,老师的身份却合适许多,更有名望,也更有才略。

      可是,可是……确实是他!

      沈流那阵虚无缥缈的不真实感渐渐散去,只觉得终于坚定起来。既得苏越信任,那么赴汤蹈火,合纵改命,谋得天下太平,就是他的职责了!

      他的头脑烧得火热,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很是冷静。他拒了内侍备下的马车,翻身上了来时的马,疾驰回学宫了。

      他想,他还有太多要和老师商议。七日之后出使,时间太紧迫。这是第一次得到证明自己的机会,他不得不珍惜。

      来时披带晨露,现下飞霞漫天。

      远远地,他在山下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越来越近,那人锐利的眉眼也愈发清晰。

      墨衣长发皆随风而动,飘逸得让沈流有些嫉妒这份风流。

      贺谏白逆风而立,垂眼看到他背后行箱,了然笑了:“看来我这衣裳得多收你几分利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应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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