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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天卷连云,碧波如洗。

      今儿灵芝早早起了床,准备去采些果子给她和孟醒吃。

      不过十岁的小童,已然能分得清数千种灵植。

      未来将会如何,老人不敢想象。

      头戴太极盘抹额的老者拄了拄拐杖,看到灵芝,打了个招呼。“小灵芝,这么早就起来了?”

      蹦蹦跳跳的灵芝看到老者后十分欣喜,咧着嘴挥挥手,笑道:“陈奶奶好!奶奶也起得好早。”

      “又是要去采些东西吗?我这儿正好缺些如星草,按照八十灵石一斤收,小灵芝可愿接下这单子?”

      眼前的陈奶奶,正是落香镇最大的药堂子,春山堂的副掌柜。

      由于灵芝经常出卖自己采的一些灵植,而春山堂开价最高,不因为灵芝是小孩就冲着她宰,一来二去灵芝便与春山堂的人熟络了起来。

      谁知灵芝回道:“不啦不啦!我今天准备休息休息,随便采点什么去。”

      “好好好。”陈奶奶慈祥地笑笑,用目光相送小小的身影。

      上了山,灵芝专门寻找一种果子。

      这种果子颜色朱红,顶头泛金黄,叶墨,呈柄状,散发出若隐若现的酸甜味儿,叶子还有淡银色的纹路。

      灵芝在春山堂买过草木图鉴,但是并没有看到过这种果实。

      但她对这种果实天生感到亲近和谐,吃下去也会便得更加有力气、身体也会更加舒服。

      仿佛五脏六腑都舒张了一般。

      她一边采着果子,一边哼着歌。

      可就当她要换下一株去踩时,身后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为什么你每一株都不采完?”

      卫灵芝身形剧烈一抖,双肩向内一缩,显然被吓了一大跳。

      卫灵芝颤颤扭过头,便看见......

      她睁大了垂凤眼,一时间双唇微张。

      便看见,比她还要好看的一只男娃娃。

      怎么样有如此好看的男娃娃?

      男娃娃和她一般高,脸颊却稍稍比她稚嫩些。

      而额间,竟然跟她一样,有异色的纹路。

      极其深邃的蓝,如边远的深海,如神祇虚无的一望,落在人间,便是缥缈的一朵莲。

      连样式,都有六分相像。

      论相貌,在灵芝心中,一向是孟醒第一,她第二,杜之诗第三。但现在看来,她怕是要屈居第三了。

      卫灵芝一瞬不瞬地盯着男童的脸,一时间忘了说话。

      见对方静静看着自己,双目纯粹无暇,如静水流深,波而不动。

      这才讪讪张嘴:“哈......那个,采完不好,毕竟我们只是拿走他们的东西,本来就不太好,不得给他们留点儿。”

      男童似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深蓝色的眼瞳动了动。

      “你的眼为什么不是绿色的?”

      啊?卫灵芝一愣,几乎是本能般的反问道,“我的眼睛为什么要是绿色的?”

      男童看着卫灵芝淡棕色的眼看了会儿,倏地抬手,触上她额头上的碧色莲纹。

      一时间,碧光万丈,周围的情景也蓦然变换。

      长月迷幻,碧莲暗盛。

      而他额头上的深蓝色莲纹,也发出蓝色的光泽来。

      在这无边的碧色之上,开出了湛蓝来。

      湛蓝色的,深蓝色的,莲花,一朵一朵,交杂着淡淡的碧,深邃的碧,宛如流淌的长河。

      “卫灵芝。”

      咦?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是你的哥哥,卫和首。”

      “我们本相生相伴,一生不离,可苍天断情,将你我分开。”

      他眼中的光,根本不像是从一个小孩眼中发出的,深邃、幽静的光。像是从看不清的幽暗天穹中缓缓散来。

      “灵芝,我终于找到你了。接下来,不论是什么人,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自称卫和首的人字句斟酌有力,定定看着灵芝的目光好像穿越了时间。

      他食指一点,幽光大盛,湛蓝的莲一朵一朵完全绽开,淹没了碧色的海。

      而卫灵芝也随之失去意识,倒在一株最柔软漂亮的深蓝色莲花里。

      清亮的莲花瓣柔荑一般地将她安抚。

      卫和首低头看了她一会儿,摸了摸她垂下的眼帘。

      他将于她相同大小的身躯一同并入莲内,四肢如藤蔓一般吸附在她身上,处在她身边,仿佛胎儿在子宫一般安心。

      而不知道过了多久,后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少主。”

      “......少主,我们该走了。不然时间,就要不够了。”

      另一个嘶哑的男声道,“少主,您就非得如此执着于这个\'妹妹\'?虽说含都碧莲有纳世之力,与您的含宪钴莲相比,又算得了.....”

      隐于暗处,头戴深蓝色大帽的男子蓦然失声。

      卫和首从莲花里钻了出来,神色淡淡,但男子很清楚,他情绪不佳。

      虽然只是个小孩子......但,血脉的力量,让他臣服。

      一旁的老人摘下帽子,那面容赫然熟悉,“少主,如果要将她带走,我们势必要花一番功夫。她身边......”

      “按照你说的做。”卫和首打断了他的言语,只手折断一只蓝莲,放在手心,想着什么。

      --

      蓝色的火,像幽然的行鬼,密密麻麻,踩着空灵的碎步,游荡遍了整个落香镇。

      紧张的空气是欲张的弓,暗处埋藏的种子是在弦的箭。

      “春山堂关了门?为什么?”

      “这样特殊的时候,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不是说医者仁心吗,你们的仁心就是见死不救?!”

      谩骂孟醒最狠的婆娘被蓝火烧上了裙角,拎起裙子暴跳,脸上的神情恐怖又精彩,像是打翻了的旧羹,辣椒一般的嘴长得死大:“这是怎么回事!闹鬼了!整个镇子都闹鬼了!”

      “我们镇上不是有好几个修士?快请修士来,快请修士来!!”

      卫灵芝淡然地张了张眼,她的侧脸恬静,仿佛窗外的吵闹与她毫不相关。她沉睡在自己的小舟里,舟外的颠簸与巨浪都自有人为她抚平。

      可——

      万一小舟出现裂痕呢?

      万一那个人,出现了变数呢?

      可惜,灵芝太小,小小的灵芝根本想不到这么多。

      可惜上天似乎总喜欢捉弄人。

      一道咔嚓声如惊雷闪过,杜之诗疯了一般地冲了进来。

      往日,就算被孟醒再怎么阴阳、被卫灵芝再怎么气,杜之诗也毫不改原本的潇洒随性,颇有倜傥文人风流之意。然而此时,他的慌乱已然如火一般烧到了全身,甚至从心口处蔓延出一股烧焦的绝望。

      他跌跌撞撞地冲到卫灵芝床边,一把将卫灵芝摇醒,

      “卫灵芝!!!”

      就算卫灵芝再小,被这样失态的杜之诗看着,也多多少少明白,有什么极其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可只要孟醒在,什么都无关紧要。

      “卫灵芝......孟醒......他......”

      一滴泪,竟从那干涸如莎纸般的脸上摩落。

      厚重,沧桑,像是苍山低语的回响,寺庙古旧,钟声带着难以忘怀的悲伤。

      卫灵芝一个打挺,原本眼尾下垂的垂凤眼,猛地掀起噩梦惊醒一般的弧度。

      她猛地抓住杜之诗的衣服,“他,他怎么了?”

      原先不论何时都神采奕奕的杜之诗,此时却像是被抽干酒液的酒樽。

      他的指尖颤抖,像是濒死的、挣扎的蛾。

      他抬起手,捂住自己双眼里要容不下的痛,那痛强大到穿透了他的大脑、他的心脏、他的身躯,虽然无形,但比神剑、斩妖剑的刺穿更加让他摇摇欲坠,以至于他看着眼前的灵芝,竟然都会有他的重影。

      “你......”

      一颗饱满的、圆润的,散发着生机的,宛如翡翠球般的,血泪。

      轻轻一声,滚到了卫灵芝被洗得一尘不染的衣襟上。

      上面还绣着,孟醒为她又描又扎的银花。

      卫灵芝倏地站起,扯住他的衣袖,“杜叔叔。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很奇怪。按理说活得越久,越无坚不摧,越坚定,越能抵御万难。可为什么,在致命的摧残下,无知的小孩却比大人更坚强和勇敢呢?

      是因为愚蠢吗?

      是因为懵懂吗?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最终胜于阅经万卷行千里的怯懦?

      颤抖。临近崩溃的颤抖。

      男人厚实的身躯,轻薄得像一捏就碎的褐羽。

      于是灵芝不敢用力。

      杜之诗眼中的血丝像是新凝的血河,诗词里的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都在他眼里浮出现实。

      “去看看他吧。”

      他的手虚晃地,重重抓着灵芝,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灵芝被他用力牵着,也不出声。她跟着杜之诗过于沉重的步调,接受着他所有的颓迷与颤抖,承受着源源不断传来的莫大的悲哀。

      嘘。有人在心中竖起食指。

      好像大概知道......什么了。

      但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不是会说好,在一起相依为命一辈子吗?

      难道在他眼里,所谓的相依为命,只有十年?

      不可说。卫灵芝恍恍惚惚间,耳边突然响起很久很久以前杜之诗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那句话穿透了时间的厚壁,带着不可承受的重响跨越到了四年后的今天。

      这世间,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

      门被推开。

      杜之诗终于支撑不住,双膝跪了下去。

      他的头发枯乱毛躁,他的神态极致扭曲,他的豁达被疯癫洗礼,他的如意被虚无摧毁。

      他血口直张,发出响彻云巅的哀嚎。

      卫灵芝木然看着一切。

      她想去抚慰这个人。可是,她好像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呢?她也不知道。

      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碧蓝织成的摇篮,万千灵术成就的天网,无数阵法叠成的巨阵。

      “你啊,我一千遍、一万遍,叫你小心些、小心些、小心些,你啊,你啊,最后竟然......”

      “毁在了自己的阵法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形的丝线,割断了“它”的咽喉。

      人流出来的血液的红的,猩红、暗红、鲜红。

      可孟醒,流出来的,为什么会是......这种颜色?

      月一般的透明银白。

      如月色一般,看着皎洁美好,实则抓不住,也握不住。

      只能硬生生地看着其在手中流失,硬生生地目见另一轮太阳的莅临。

      凭什么?凭什么呢?

      流失的不仅是血液,还是生机,更是......卫灵芝。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被困于阵法中央,身上贴满俘虏的孟醒,以及孟醒身边被杜之诗斩杀殆尽的“修士”。

      那是真正的、人类所流下的,鲜红的血。

      她用指尖点了一下,蘸在嘴里尝了尝。

      倏地,她的眉间亮起。

      ......熟悉又陌生,又可恶的讨厌味道。

      神识绘成了藤蔓,交错地割着她的每一寸精神及肌肤。

      血顺着指尖滴下。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卫灵芝扭身,朝孟醒走去。

      她的眼神变了。

      已然于疯癫中失守的杜之诗看见此幕,也不由得血目圆睁。

      他声音沙哑,也不妨碍他嘶吼地凄厉——

      “卫灵芝,你要干什么?!”

      她抓住了“孟醒”的脖颈。

      就当杜之诗要上前一击的时候,她轻抚了他的双肩,将额头贴上了他的额头。

      碧色的纹路,是生死轮回的哀鸣。

      沉默,踟蹰,往返。

      灵芝双臂上倏地出现十八枚奇子,其中右边的最后一枚水奇子,浮现出月一般的纹路。

      天月起,大亮,为阴显之像。

      六枚连木奇子,如昙花一现般盛极一时。

      杜之诗的面前,好像盛开了一场碧莲天游一般的梦境。

      而这梦境一触即碎。

      就像,她双臂上最后一枚的奇子。

      嗒啪。

      小小的人儿,如深陷泥潭一般陷了下去,倒地不起。

      而原本完全失去生机的“它”,睫毛明显地颤动了一下。

      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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