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江山》盛恩

2、游灯会

　　近几日连绵的阴雨着实让人无事可做，那日回来的匆忙，并未将布匹和发钗给阿姐送过去，想着正好无事，干脆走一趟送过去。商路替我找了衣裙来：
　　“姑娘看看，哪个喜欢些”
　　拢了拢身上的素白衣裙，颇为无奈：
　　“穿这不是很好吗，不必计较”
　　商路不允，缠着替我换上一袭紫色衣裙，又推着我上妆：
　　“姑娘，这衣裙你穿着真好看，奴婢替你梳发髻，坠些珠宝”
　　我扯了扯衣裙，有些不适应。我沈家只有我和沈星如二人，沈星如性子沉稳，端庄大方。也曾听府里的姑姑说过，母亲怀我之时受了不少苦，谁能想到如此调皮的竟是女儿。他们到底疼爱我，只是我顽劣的脾性倒是愈发严重……
　　淳化阁
　　我进去时她正在读书，偶有不懂倒是会用笔勾画一二。她见我来，放下书本前来拉住我的手携我去榻上坐：
　　“外头雨正大，怎么赶着来了”又细细打量我一番，开口笑道：“二妹妹今日怎的穿起衣裙了？”我装作没听到她的调笑：
　　“我替你买了多宝阁的布料和头面，你看看可喜欢”商路上前递给银朱，银朱又端过来给她细瞧。她摸了摸那布料，是淡淡的蓝色，是她最钟爱的颜色…那步摇上的海棠花也是她最喜欢的，但她最喜爱的却是那玉钗：
　　“这钗子我十分喜欢，多谢妹妹”
　　我摆摆手，并不在意这些。我们沈家家规森严，兄弟姊妹之间不可互斗，我与沈星如的感情儿时便很好，她是个极好的姐姐……
　　“知宁……”
　　我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拍拍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说下去。她朝银朱开口：
　　“我小厨房里蒸着糕点，你带商路去看看”
　　我有些不解，银朱，商路都是家生子，从小就与我二人生活在一起，她如此这般可是有重要之事……
　　“本不该遣她二人去，可是这件事父亲母亲叮嘱过……”
　　我朝她笑，伸手拿过她桌上的点心吃：
　　“你可是要说那老太婆？”
　　她大惊，伸手捂住我的嘴：
　　“不可”
　　我挣开，静静的吃着点心，等待着她的下文。她明白我的意思，她一直都很聪慧。
　　“知宁…祖母过几日便要回来了，与我们一起过年……”
　　我依旧吃着手中的点心，似是不在意。我在意如何，不在意又如何。沈星如忽的扶住我的肩，双眸注视着我：“阿姐陪你去寒山寺可好？”
　　寒山寺……
　　我定定的看着她，半晌，待她松开后，我端起茶杯饮茶，却不回答她的问题。我知道她今日找我来就是父亲母亲的意思，父亲母亲自是不忍也不能对我说这件事，便只有让沈星如来问问我的意思。说是问问我的意思，怕是已经决定好了知会我罢了……
　　“我不想去，该如何？”
　　沈星如不曾想到我的回答，她眼中的不忍并没有很好的掩藏：
　　“宁儿……”
　　哎，沈星如心太软了，我知她心疼我，可有些事不是心疼就能解决的。正如这冀州的寒山寺，她自是去不了的……
　　我不想她哭，她为着我实在是掉了很多眼泪了。我从荷包里捏出一颗糖，递给她：
　　“你不必担心，我能护好自己”
　　她接过糖，擦干眼泪，逞强的笑道：“倒要你来哄我了”
　　……
　　浅云居
　　我并未将此事告知给商路，我也打定了主意，这次去冀州不带她走。商路自幼生活在沈府里，比我都熟悉这宅子……
　　“姑娘，大姑娘让奴婢把那盘点心给您带回来，她说瞧着你今日吃了不少，想来应当是喜欢的……”
　　府里人都知道我不喜甜食，她却将糕点的甜味降低，给我送过来……

　　书房
　　沈载远吃着沈星如递过去的茶，并不着急问她。沈星如从来都不是愚笨之人，她上前替父亲捏肩：
　　“父亲，宁儿今日穿了衣裙，好生漂亮”
　　“她还替我去多宝阁买了头面，有支钗子甚是好看”
　　“宁妹妹其实并未做什么不好的事”
　　她在为沈知宁开脱。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二姑娘根本不似外界传的那般不学无术……可是他无能为力，是他懦弱。沈载远压下心头思绪对沈星如说道：
　　“她顽劣，恐冲撞了你祖母，让她去冀州……也是为她好……”
　　多么荒唐的借口……
　　沈星如自知父亲是不会听她的了，便收了手，朝着父亲跪下：
　　“父亲，让女儿陪着宁妹妹去寒山寺吧”
　　此言一出，沈父震怒，匆匆赶来的沈母平生第一次打了沈星如……沈星如闭了眼，眼泪依旧止不住：
　　“请父亲准许”
　　她俯身一拜，沈载远指着她怒不可遏，沈夫人□□哭着搂住沈星如：
　　“你胡说什么……母亲只有你了……”
　　沈星如抬起头，这是头一次她如此忤逆双亲，可……宁妹妹何其无辜……
　　……
　　这几日那街道尤其热闹，自那日沈星如找我说过这件事之后，父亲母亲也未再寻我。这偌大的沈府，上上下下五十余人，知道那些旧事的却无几人。不过想来也是，毕竟算是丑闻，如若换作是我，只怕……
　　瞧着小姑娘不情不愿的洒扫，我招了招手让她过来：“诺，吃吧”
　　见我递过去的糕点，商路索性将盆放下：
　　“姑娘怎么都不生气！”我将糕点又朝她手里塞了塞，示意她吃：
　　“不过是帖子罢了，你见我哪次出去是经过他们的允许？”
　　商路那里不懂我的意思，她皱眉：“姑娘，此次怕是没有老爷的意思你出不去的”
　　我摇头，只让她给我备好衣物，想来，我离开京城不过这几日，父亲不一定不让我出去……

　　街上
　　这入了冬了，天气渐冷。
　　街上倒是比往常还要热闹些，凌阳没见过这些小玩意，正在兴头上。这灯会倒是比宫里还要有意思：
　　“多挑些好的，我回去带给母亲和哥哥。”
　　下人听了她的话自是不敢离开，她催促几回，众人方才离开。
　　我穿着素白衣衫，外着披风，我自幼便畏寒，入了冬就离不开手炉。
　　走至桥上，我眯起眼细细打量前方那道倩影：那是宋家公子那日……
　　“公子！”还未来得及收回目光已被她看到，她提着裙摆过来，今日的她身着浅绿色衣衫，倒十分清新脱俗。我朝她拱手作揖，她也忙着还礼：
　　“公子那日走的急，还不知公子姓名”
　　“在下沈枝”
　　“你…你唤我妙棠吧”
　　沈枝
　　她笑着告诉我说她在宋府待了这半月，每日都要去那多宝阁，想着是否还能与我相遇……
　　我心下一惊：莫不是看上我了？不可，今日要告知她我乃女子……只是不知她会不会觉得是我戏耍于她……
　　她同我去看了好些摊位，其中有一家摊位卖的是糖人，这东西对于我来说不是非常喜爱，她却定定的看着。心下了然，拿出碎银递给老板：
　　“画个最漂亮的”
　　凌阳看着面前这个人，从前在宫里的时候母后就常教导她不要轻信旁人，可她与这沈枝第一次见面便觉得十分亲切……忽的，她鼻头有些痒，打了个喷嚏…她有些羞恼，却觉得身子突然暖和了，抬头，竟是他将自己的披风为她穿上……
　　“天寒，莫要着凉了”将披风给她系好，老板的糖人也正画好，我递给她：
　　“尝尝，可喜欢？”
　　她楞楞地，还不等我再唤她一声，便见她身后有一妇女拿着好些茶水朝她泼来，来不及多想，我只得抱住她和她换了个位置……待她看清之时，身边竟涌来了好些人，多是些乞丐，他们朝着我二人脚下扑去，妙棠大惊失色，慌乱不堪。我堪堪将她护在身后，那些乞丐竟开始推搡，殴打……
　　不留神，我被牵扯其中，有人扯住我衣袖，动弹不得。忽的觉得头皮钝痛，乌黑的长发散下，心下道：完了
　　果真完了，我站起身之时妙棠盯着我，眼泪落下。我顾不得身前的人，努力向她走过去：
　　“你可有事？”
　　“你……”
　　我知道现下这个样子，再解释恐她不会听了。她看着我，眼眶泛红，我只能默默的看着她……
　　“沈枝，你骗我……”
　　她愤愤的扔下糖人，转身跑开了……我没去追她，或许借着这个机会告诉她我是女子更好。
　　“这不是……沈家二姑娘吗……”
　　“是啊，怎么穿成这样……”
　　“她整日和那几个公子哥混在一起……”
　　诸如此类的话我不想再听却又不愿自己的名声继续这样败坏，就朝着所有人拱手行礼：
　　“我并未做过的事自是不会认，我虽不学无术，却也是懂礼义廉耻的！”
　　说罢，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