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江山》盛恩

3、寒山寺1

　　前来的官兵将乞丐捉拿，正向前走着，有人拦去了我的步子。我抬眸看向来人，身高八尺，面如冠玉……我扯出一抹笑，朝他行礼：
　　“大人可有什么事？”
　　裴漠原手里还捏着一卷书，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双眼通红，嘴唇煞白，想是受了惊吓…
　　“无事”
　　淡淡吐出两个字，裴漠原看着眼前人轻轻一笑，再次行礼：
　　“那大人自便”他侧了身让她过去，待她走过去几步，他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臂，解下披肩替她围上：
　　“沈二姑娘不必在意，姑娘家莫要冻坏了”
　　我不记得曾见过他，也不记得和他相识。听着他的话，我垂眸看着给我系披肩的那双手，手指修长…我敛了敛心神问他：
　　“大人是？”
　　“裴漠原”
　　竟是他……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
　　我谢过他，继续朝家中走去……

　　马车内
　　裴漠原摩挲着那个荷包，上头绣着一枝梅花，小巧精致。下属裴巳看见那荷包不由得发问：
　　“先生，那沈二姑娘怎么不像传闻中的嚣张跋扈？”
　　裴漠原轻瞟他一眼，心情颇好的多说了几句：“谁告诉你沈二姑娘嚣张跋扈的？”
　　京城不都这么说的吗，裴巳想反驳他，却又似想到了什么，凑上前询问：
　　“先生与沈二姑娘是旧相识？”
　　“不熟”
　　不熟？裴巳可不会信，看来，要多打听打听这沈二姑娘了……
　　沈府
　　走至门前，往常紧闭的大门此刻竟大开着，门前多了几位守卫，我心下了然：怕是她回来了……
　　刚进了大门，那王婆子带着两个粗使丫头迎上前来：“二姑娘可让老夫人好等，请吧”
　　“等着我做什么，她会想着见我？”
　　听到我这大逆不道之言，她震怒，可眼里却满是得意。我不禁冷笑出声：
　　“你也就这点把戏了”
　　这把戏虽然拙劣，可我那祖母却十分受用。幼时我以为她是被这王婆子蒙骗了，却不曾想过王婆子做的一切就是她的授意。现如今我已能看的明白，必不会再让别人迫害我。
　　王婆子带着两个粗使丫头将我带去了前厅。屋内燃着炭火，如春日般暖和。祖母坐在高位，见着我来了也不曾睁眼。
　　沈星如看着我，父亲示意我问好。我双手持平抬至胸前，屈膝行礼：“见过祖母”
　　她不睁眼，也不开口。我暗暗发笑，径直放下手，站立在堂中。父亲看着我，又看看祖母，终是叹气：
　　“母亲”
　　得了他这一声母亲，她方才睁眼，看向我时冷哼一声：“穿的什么东西”
　　沈星如赶紧上前纂住我的手，向祖母开口：
　　“二妹妹身子不好，这披肩是我赠她的”
　　“星如，你是觉得祖母老眼昏花了，想要诓骗我不成？”
　　真是好大一顶帽子。
　　她手里的拐杖重重的打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沈星如拉着我想要跪下，我却不肯：
　　“阿姐替我置衣并无过错”
　　“宁儿……”我对她小声的恳求充耳不闻，只倔犟得站着。母亲看着父亲，眼含着泪水，父亲不愿我挑起事端，只得向祖母服软：
　　“宁儿疏于管教，儿子会好好教她的”
　　“既教不好那就让她滚回冀州”
　　此话一出，沈星如立马跪下求情。她拽着我的手也劝慰道：“二妹妹，你给祖母认个错……”
　　我认错？环顾四周，父亲的怯懦，母亲的不忍……她坐在堂上眼底有着笑意，那抹笑意刺痛了我…我想要拉起沈星如，她不敢，我知道他们都畏惧这位老夫人。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丑，披头散发的…我不肯认错，我不知道错在哪里：
　　“祖母若是恨我抢了堂哥那碗药，我无话可说”
　　她震怒，父亲面如死灰，好半晌他才颤颤巍巍的指着我：“逆子……逆子啊……”
　　事情后来的走向也如我预料的那样，我被上了家法，沈星如被禁足。
　　我并不知道自己的后背被打成了什么样子，只是后来听商路提起过。她说那晚我被抬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只剩了半口气，府医用了猛药才将血堪堪止住。我笑她大惊小怪，可商路去紧紧的抱住有些哽咽：那时来了好几个郎中都说你活不成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出了城门，我靠在马车内闭目养神。商路到底还是跟着来了。只记得她跪在父亲的书房外哀求能请父亲找人替我寻齐府的管先生过来……我自然不知晓管先生有没有来，待我醒来时，身旁只有商路，沈星如禁足了，所以派了银朱过来看护着。
　　我走时是醒来的第二日，身上疼的厉害，可这沈府我是待不得了。
　　商路扶着我起身，替我梳洗。我看着铜镜里的面庞，披肩下的手有些颤抖：镜子中的人面无血色，白的骇人。商路替我整理了行李，又找出软枕放在马车上，尽力的将马车布置的暖和些。
　　下雪了……我站在檐下，看着这漫天的雪花，提着裙摆走下庭院。京城不比冀州，京城温暖，冀州与之相较却为寒冷些。此去冀州，也不知何时才会再回来了。府里出了银朱一人并无旁人来送我，我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拖银朱递给沈星如，我要告知她的事情万万不可叫旁人听了去。银朱自是明白我的意思，也不多做停留，只和商路告别，又叮嘱她好生照看我，莫要给身子留下不足……
　　“银朱，务必照看好阿姐”
　　“奴婢知道了，姑娘说了让二姑娘以身体为重，不可多想。”
　　商路扶我上车，她替我盖上薄毯，又往里塞了手炉，望着我因疼痛而微皱的眉……

　　裴府
　　裴漠原命人上了茶和点心就退下，他将门前的帷幔放下，转头朝着一人问到：
　　“这雪下的大了，要不要让裴巳给你塞个手炉？”
　　被问到的那人依靠在软枕上，身上的狐裘就算进了屋也不曾褪下。那人将手靠近火炉，又将身上的狐裘拢了拢才开口说话：
　　“麻烦，坐着说会就可”
　　“存之怎的还是如此畏寒，我不是托人给你送了方子？”说话的这人正拿着狼毫在题字。裴漠原端着茶杯，不多言。
　　谢时闻轻瞟他一眼，又撤回目光盯着自己的手：
　　“不必费心”
　　裴漠原挑眉，齐郁倒是懂的他的言外之意……忽的他开口问裴漠原：
　　“裴大人，前两日问我借管先生，所为何事？”
　　说到这个，谢时闻没有抬头，仿佛不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裴漠原放下茶杯抖了抖衣袖：“一故人，受了伤……”
　　“？裴漠原你真当我好糊弄？”京城的裴漠原可是顶顶有名的人，这次居然为了救人扯谎，竟还是一位姑娘……莫不是…？齐郁放下笔，颇有感触的叹气：
　　“管先生说那姑娘只剩下半口气了，也不知能不能活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裴漠原还未来得及开口，谢时闻便出口打断：
　　“姑娘家的清誉岂容你我议论？”
　　齐郁觉着无趣，却不怎么敢在谢时闻面前造次，只得憋着。
　　而一旁的裴漠原倒是多看了谢时闻两眼，从前只觉得这人清心寡欲，圣上欲赐婚，也被他推辞……现如今却……
　　谢时闻见二人都没了响动，也不愿好气氛被自己破坏，只换了个话题：
　　“何人打得那姑娘？”
　　齐郁忙着凑上去，拉过二人就低声说：
　　“还能是谁，卫国公夫人，沈尚书的母亲……”
　　谢时闻和裴漠原相视一眼，不管齐郁，只等他说。这卫国公夫人可不是一般的妇人，她幼时出身名门，嫁与卫国公为妻。二人有三子一女，二十年前的叛乱，这位老夫人失去了丈夫和两个儿子，还有小辈……这老夫人便是护着温家小公子的那位人。这位忠勇的夫人后来被追封，她则带着第二子的二姑娘前往寒山寺为国祈福，这一去，就是十二年……
　　”也就是说，那沈二姑娘回来的时候已经十二岁了……”
　　这些事裴漠原都知道，齐郁倒是鲜少听到谢时闻议论别家的事。
　　谢时闻饮了茶，盯着火炉，神情不明。倘若他说，这沈二姑娘有冤屈呢？或许在外人看来这沈二姑娘是真真切切被老夫人疼爱的，不然怎么会待在身旁亲自教养…世人只看的这表面，忠勇的卫国公夫人定是疼爱小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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