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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频易主 ...

  •   棺山一绝盖鹿之死,又成为平地惊雷。

      到了这个时候,再冷静的人也不由感慨,这江湖的天,真的要变了。

      而万剑宴掀起的一番风云还未平息,铜雀城主远赴迟日的消息又如风蔓延开来。
      众说纷纭,连笼罩着血雾的棺山上亦是如此。

      息龟要来盘龙殿的消息在几日后,由苍林殿中人传来,穆骞迟刚坐稳南绝的位子,已然开始大张旗鼓地笼络人心。

      棺山镇又正值江湖来往密切之时,鱼龙混杂,愿意结交这位新绝的人,不在少数。
      凑来凑去,竟又是一场浩大之宴。

      阿泽站在盘龙殿顶,依旧黑衣,望见宾客盈堂。

      一记寒光朝她射来,是叫她下去的意思。

      她会意飞身而下,翩翩身姿引得注目。

      “息龟将至,你回他身边后,当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穆骞迟面带笑意,朝来客举杯。

      还想遣她做事,她心头一冷,没有回应。

      “怎么,腐心的痛苦这么快就忘记了?”穆骞迟面色微沉。

      “息龟别说任用我,不杀了我已是不寻常。”她瞥见那袭入堂的墨绿身影,从他眼中看见了杀意。
      穆骞迟没有理她,上前招呼。

      宴起,热闹又无聊。
      议论者皆将视线投向了前来赴宴的息龟,毕竟,秋杀正是在棺北失踪,息龟囚禁剑宗的消息如今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

      终有人发问:“息大人,这秋杀,到底在不在你府上?”

      只见息龟神色自若地展袖:“传言不错,剑宗在我苍林殿。”

      他在满座惊呼中站起身来,接过手下递来的酒,朝四座一敬,宣道:“剑宗杀我棺山人,坏我棺山宴,此仇我棺山定不姑息。”

      “那大人打算如何处置他?”不少人正期待着一场腥风血雨涤荡他们的心。

      息龟于是看向主人座上的穆骞迟,将酒一饮而尽:“三日后,棺山顶,沉黑水,以示众!”

      惊呼四起。
      一代剑宗,在举世之目下,被棺山恶人沉入黑水,何等惊天动地!

      他们无乱不欢。
      唯阿泽与穆骞迟面无狂欢喜色,息龟此举是让秋杀之死从他一人之祸化作棺山风波,功成则棺山兴,无数邪道趋之若鹜,倘若失败,棺山无人能逃过正道的讨伐。

      至于正邪谁强谁弱,孰输孰赢,是这本就动荡的江湖中,最莫测的赌局。
      息龟深信,自己会是那方赢家。

      她眸中深暗片刻,正如息龟相信自己会赢到最后,她亦深信,不论谁是最后的胜者,都不会是他。

      酒过三巡。
      她站在穆骞迟身边,听着满座谈笑,望从中获取一些有用的消息来。
      自从入了棺山,她便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你们听说没有,雀头国师如今在北边的迟日密谈呢。”一人见多识广的模样。

      “诶——如今谁人不知?铜雀宴上这吴川怕是早有意与迟日结好。现在秋杀要被处决,他不得商量营救之法么?”

      阿泽听闻如潮的议论,暗暗沉下面上惊异,心中却涌起不少思绪。

      原来她出铜雀城后,阿爹便也离了铜雀么?
      为何要去迟日?铜雀宴时他与吕熠可是达成了什么?

      许是此事正热,也有人向这位新南绝相问:“穆大人,依你看,这迟日也要投靠朝廷了么?”
      “是啊,迟日在江湖中势力独大,何须做这种效忠朽朝之事?”

      穆骞迟与迟日并无交集,思量片刻,说了句耐人寻味的废话:“乱世中,人所求不过两物,一为安稳,二为时遇。迟日亦然。”

      众人觉得有理,纷纷点头。
      言谈间对这位迟日新上任的城主竟都颇为敬佩。

      一旁的她微动了动眉。
      要知道,棺山能请来的,就算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魔头,也绝对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恶人。
      他们对那些高高在上之人,大多是带着恨意的。

      她垂眸扫了眼穆骞迟,见他面上云淡风轻,但眼中明显也有诧异。
      她笃定,他此刻心中一定在想,如何与这位迟日城主有所结交。

      可惜。
      她眼底划过暗讽之色。

      穆骞迟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身旁人片刻的视线,他有些疑惑,抬头望去时,阿泽已目视前方,眼中清定。

      “诶——你们是不知道,我听说迟日城之前为已故先城主的掌上明珠比武招亲来着,有几位西疆人士不请自来,想要攀结,抱得美人归,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纷纷追问。

      “迟日城主亲自出马,直接将那一伙人打到城外去了,听说他们是趁着夜色连滚带爬回的西疆!”知情者觉得解气,哈哈大笑。

      “要我说还是吕城主气魄足,酉中的事,再怎么乱也是我等家事,哪里轮的上蛮人插手!”

      穆骞迟却对这位迟日城主的做法不甚欣赏。

      在他看来,何妨听听西疆人的意思,若能以一女之姻缘,得外人之力,长自家之势,再反过来制衡外人,岂不一举两得?

      这样一看,众人赞不绝口的迟日城主也不过是个意气用事的莽汉罢了,只不过偏巧有了尊贵的出身,或许再加上一点天赋。

      想到这,他目中划过些许酸劲,忽而抬眼去看身旁人,想知道她心中作何想法。

      但他只瞥见她唇边挂着极淡的笑,甚至那双覆寒的眼眸,都带着些许弧度,些许温度。

      这笑是不带任何其它意思的,讽刺,不屑,好奇,欣赏,通通没有,只是明晃晃的一笑,他竟从未见过。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她很快恢复如常。

      此宴一过,她即如一件物品般,由盘龙殿押回了苍林殿。
      再次回到苍林殿,阴森如旧。

      戚省目中掠过一丝惊讶。
      她亦淡淡瞥他一眼,自万剑宴让其帮忙躲过三绝追杀后,二人还未见过。

      “站住。”
      下殿之际,息龟叫住了她:“你在穆骞迟那里,都做了什么?”

      “回大人,南绝让我夜里值守盘龙殿。”她如实回道。

      “就这样?”息龟眯了眯眼,显然不信,飞身而下,掐住了她的脖子。

      “是。”
      她感觉颈间愈重,屏气沉声。

      “那日在棺西呢?”息龟又问。
      “他让我引走盖鹿和冶狼,给你们赢来逃离之机。”她脖间几欲被掐断。

      下一秒,息龟终于松手,她弯身喘气,脑中混沌。

      “别忘记谁才是你的主子。”息龟狠声威胁,缓缓上了殿首:“过来。”
      依言过去。

      息龟先朝戚省问:“信送到了吗?”
      戚省点头,显然二人所言是一件她没有资格知晓的密事。

      但她见息龟的脸色比方才缓和不少,像是即将结果一个心头大患。
      眼前确实有一心头之患待他解决。
      秋杀。

      “你可知秋杀剑在何处?”息龟忽然看向她。

      她怎会不知那柄她亲自败给别人的秋杀剑的下落,为了让棺山人确信万剑宴大开杀戒的便是剑宗,她故意将其遗落在打斗中。
      想着日后再取回,却没料到息龟竟将此任务交给了她。

      眸中一闪,算算时间,崔勿应当已经带着褚旋秋与无面回合,到了凉州。
      她也该利落地斩断这些脏事了。

      “秋杀剑在冶狼手中,我要你将其偷来。”息龟转动那高椅之上的龟身,身后打开一扇暗阁。

      阁内放着不少密物,但最显眼的,莫过于一把银光猎猎的宝剑。

      他拿起剑,斜斜一转,扔向她道:“这是万柳剑,专克冶狼的苍狼刀,明晚之前,如若回不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知道。”阿泽微讶,手中之剑弯可成波,直刀难断,无疑是息龟为治冶狼专门铸做。

      连一绝盖鹿都对冶狼有所松懈,息龟却能防备至此,这让她不由生寒。
      后来她才知道,息龟此人的多疑和狠厉,远超她的想象。

      “你的剑,扔了。”
      息龟瞥过她背后钝□□错的乌剑,伸了伸脖,又朝戚省道:“这阵子忙碌,连赌都顾不上,今日我下山走一趟,你在殿内,管好要送出去的人。”

      “是。”戚省向来持重,低头直至人出了殿。
      殿内静默。

      “戚先生,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息大人为何要将赢来的奴隶都送走?”阿泽出口问。

      戚省沉默片刻,才解释:“垂月城奴隶买卖盛行,如今正是价高之时,可遇不可求,还有,息大人尚有年迈老母在秘宅中养老,每月大人都会送奴隶去给老夫人。”

      阿泽一惊,她有过多种猜想,却并未想过这种情况,难不成这息龟还是个大孝子?

      “为何要如此,若泄露老夫人踪迹,岂不引来祸患?”她不由问。
      戚省没有作答。

      她也不再追问,只轻声道:“我要离开。”
      戚省冷眼看向她:“棺山有黑水渡为天堑,你进来了,便出不去。”
      这也是息龟如此确定褚旋秋就在棺山的原因。

      阿泽抬眸定定看他一眼。
      戚省忽意味不明道:“你手中断匕的主人救我一命,我,也只救你一命,你可以先选择,是这次,还是下次,但我必须提醒你,或许没有下次。”

      阿泽不知他所指,但果断将活命的机会留到最后:“出棺山,这便是我的要求。”

      戚省面上冷硬一瞬,白须似结了冰:“在此之前,你先过了这关再说。”
      语罢,拂袖离去。

      棺山镇,网旋天。
      筑金阁自从有息龟光临,便从未息静过。
      生意之旺,让崇鸣鹤日日心情大好,每每此时,他都会想起那助他开局得胜的女子。
      不知她如今是何境遇,入了虎口,还会像当时一样淡定从容么?

      楼下一袭墨绿身影光临。
      如今正值风口浪尖,此人也敢下山开赌,所谓嗜赌如命,不过如此。
      下楼,迎客。

      “息大人,好久不见。”他颔首笑道。
      息龟淡淡应了句,负手进门:“好久不曾痛快一赌,手痒起来,便想到你了。”

      “那今日我们便赌个尽兴,赌个痛快。”崇鸣鹤笑回,瞥了眼他身后手下,却不见阿泽的身影。

      赌中颇为心不在焉。
      赢了一局,便漫不经心问:“息大人怎么不带我输给你的那些奴隶,难道不合大人心意,不如崇某下次挑过?”

      “不必。”息龟回绝,故意道:“你那些奴隶,我要么杀了,要么送人了。”

      崇鸣鹤眸中一闪,点了点头,继续笑对赌局。
      他混迹生意场,让人尽兴是他最拿手的把戏,很快夜深,他一路送息龟出门。

      拂了拂袖,转身上楼。
      气派的大堂中赌声震天,昼夜不息。

      苏剑望着那遥遥而去的墨绿身影,与一旁师兄对视一眼,二人悄然跟上。

      是夜。
      若说棺山似棺,那黑水渡便将其隔绝为一座孤坟。

      冶狼虽得西边,却依旧栖于棺山东的月狼殿中。
      殿身冷硬如铁,如峭壁上对月嗥叫的狼。

      月色恰好。
      一袭黑影穿梭在狼首之上,看上去渺如尘埃。
      所以也无人察觉。

      息龟派她持万柳剑来,是知那日昭告要将秋杀沉水,冶狼必当他是处心积虑将棺山推向风口浪尖,趁机夺权。

      故这月狼殿早已布天罗地网等着她。
      她瞥见密林间埋伏的无数人马,面上并无波澜。

      为了不让息龟起疑,他的命令她还是要完成。
      知险犯险,头脑当最为清醒。

      无数黑影犹如阴魂,倾巢而出。
      万柳虽不如秋杀,却是柄杀人的好剑,她很快顺手,竟再也不觉其软如柳,只觉每一剑下,都是剑走龙蛇。

      黑影们像是遇见了初生的朝阳,刀还未出,神形湮灭。

      一道影子飞上殿,冷淡地坐在檐上,望着厮杀。
      是亲自守候的主人。

      她点足跃上参天之木,与殿顶的冶狼平视一刹,交身相斗。

      高手过招,总让其余人望尘莫及,只能看着,心再急也不一定插得上手。

      刀剑相碰,冶狼的实力与那次有天壤之别。
      这说明,此人之前一直隐藏实力。

      一柄苍狼刀至刚至强,掀得屋檐皆碎,势不可挡,每一下都带着断剑的决心。

      好在她手中万柳是息龟苦心所铸,专破冶狼,削铁若泥,坚韧灵活。

      慢上片刻,万柳嵌入那狼齿之间,她目色一紧,欲化剑为波,将其刀一把甩下,说起来,这招还是她从冶狼那侍从手下学得。

      冶狼看出此物对她的压制,退之。
      同时,四周飞来夺命暗器,这般明暗齐下,才是真正的天罗地网。

      阿泽只叹面前的削发女子狠厉。
      在刀光剑影中,她欲擒下此王,心中却惦记着那侍从,迟迟未现,必是后手。

      待她布局离阵,那男子终于现了身,从脚下月狼殿中走出,手中拿着的,竟就是肃沉的秋杀。

      她眼中一闪,不再拖沓,追着他离去。

      身后,冶狼并不相追,望向即将吞噬月色的棺山崖顶,今夜此人,交给他处理了。

      山顶,月已褪色,薄如蝉翼。
      阿泽奋起直追,锲而不舍,像第一次与人交手时他问的那样开口。
      “无名剑,白氏招,何方人?”

      方才一路追逐,二人已过了数招,她有意试探,终于发现,之前自己的直觉并未出错。
      论识剑的灵慧,她不会输与此人。

      男子果然目有惊色,但只是一瞬,朗朗一笑:“你不回我,我不回你,两两平之。”

      她却知道,第一次劈路,第二次落后,此人在无声无息之间,暗帮了自己两次。

      “秋杀给我,我可以拿东西来换。”她平静交涉。
      男子手中秋杀旋飞如羽,剑气寒人:“什么东西?”

      山巅的棺山殿已被冶狼占领,如今殿前站着一排严整的黑衣人,手持弓箭,指向远处的她。

      她从暗处一跃而出,甩倒一片箭手,利落拾起一弯长弓,流利搭箭。
      箭指山南。

      男子明白了她意,抬手叫停涌来的黑潮。

      她在虎视眈眈的杀人者中泰然自若,将箭尖掠过一旁篝火,第一支燃火的利矢,便朝苍林掩映的大殿而去。

      男子因这暗夜中突如其来的点点星火,目中发亮。

      “如何?”
      她意有所指,问。

      半晌,男子挑了挑眉,毫不留恋地将秋杀抛给了她,笑着回:“愿闻其详。”

      她接过,翻转剑身至顺手,剑尖即朝地上疾划。

      她如流云,身似无形,秋杀破土如泥,她力道精细如工笔,终于在破晓第一丝明亮照来之前,让神秘莫测的北绝之地,重见阳光。

      就如夜将陨落,或许,此举很快也会让这不见天日的地方,陨落下去。

      她站于疾风猎猎的山巅,目光漫在脚下剑画之图上,问:“为何选择东绝冶狼?”

      身旁男子却在一点点注视着那宝贵的地图随风而逝,忽而仰首回了句:“因为这里,是此山唯一能看见日出的地方啊。”

      随着他语,一轮金日从逶迤的群山尽头缓缓升起,光芒破不开积郁棺山百年的重重阴雾,却洒满了他们所站之地。

      脚下,身前,眼底,金光无孔不入,充盈着二人之心。
      长久积蓄在她心头的冷郁,也一冲而散,销于无形。

      她想,身处这样阴暗之地,是需要时常仰望这样耀眼的阳光的。

      “告辞。”
      她轻飘飘一句,身旁人只见那袭黑影迎着料峭晨风,也轻如鸿毛,被风一吹,越过一切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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