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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夏月霜 ...

  •   一桶凉水浇来,她不由打颤。
      夏已至,在这深牢中,冬日却从未离去。

      她望向不远处姿态傲踞的紫衣人。

      穆骞迟心中腾起莫名的恼怒:“你可知我给你灌的什么?”

      “无非是腐心之类的毒药。”她吐尽口中血,寒着声却出奇平静。

      穆骞迟一愣,正是鬼头鹰血,他上前扼住她脖间,冷冷恐吓:“半月未得解药,你心便会如万鹰啃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撇过头不看那狰狞面孔,心想,只要再得柳无面一粒曙雀丸,也就解了。
      会有机会的,她想着,眸中一亮。

      “秋杀的事跟你有关,对吧?”穆骞迟放开她问。
      “我不认识什么秋杀。”她目中毫无波动。

      穆骞迟冷笑:“那你因何留在息龟身边,以你的本事,何必受此侮辱?”
      “我要杀他。”她锐利看向人。

      穆骞迟未曾想过她会如此直言不讳,半晌才笑道:“我给你一个机会。”
      “多谢。”她静静回。

      再次愣住,对着他说谢,这人心中分明想将他千刀万剐,他不由问:“你不恨我?”

      “恨?为何恨你?”阿泽唇角扯出一丝笑意,这样的人,当不起她的恨,不过是阴沟里的爬虫,咬她一口,她找机会踩死便是。

      穆骞迟语塞,拍了拍手中灰尘,继续道:“你今夜值守盘龙殿,明日随我赴棺西盖鹿之地。”
      阿泽坐在墙角,膝上搭着的手一动。

      “记住,我若殒命,必先杀了你。”
      他又威胁一句,这才离去。

      深夜。
      南绝易主之事不过初露风头,前来盘龙殿的试探者已数不胜数。

      阿泽站在殿顶,明月照人,黑剑上的鲜血无源而不断。

      余光又见一个黑影蹿过,提剑相追间,那人竟分外迅速地翻入殿内。
      她心中惊异,连忙随着黑影入殿。

      惊了穆骞迟,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殿内与那夜偷狼令之时无异,她冷冷一扫,黑影直奔寝殿,她挥剑划过那人开门之手。

      身形竟有些熟悉,她微微皱眉,那人身上忽伸出无数铁棘鞭来。
      又是这招,盖浑。

      她将棘鞭踏于脚下,盖浑便挥铁手直接劈向她剑。

      她任剑飞落,出其不意左手相接,一剑在人胸间划出深口。

      盖浑闷哼一声,抬身欲将棘链收回,她便故意一松,趁人失力,剑横其背后,将他朝远处甩去。

      岂料盖浑一个滚身撞烂了寝殿之门。

      她来不及阻拦,只听砰的一声,再定睛一看,黑影已窜向笼着香纱帐的床榻。

      相追而去,跃身挡在了盖浑面前。
      这番动静却未惊榻上人,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欢愉之中。

      她于是趁盖浑不备,扫剑对其步步紧逼,缠上铁棘,同时击人双膝,盖浑不住跪地。

      时局便这样瞬息而变,彼时是她狼狈,如今是他屈膝。

      她将乌剑横于人颈,竟见光滑的地面上滴着几滴暗血,难道盖浑来时便受伤了?

      身后罗帐内传来低沉的男声:“我让你今夜便背叛息龟,如何?”

      她不懂他意,皱了皱眉,剑下盖浑竟不要命地一个倒翻,如飞鸟般冲向香榻。
      而她剑因此翻腾,失了平衡,人朝后猛跌几步。

      转身,眼见那烟罗散去,露出里面的人影来,穆骞迟没有惊异,只有狠厉,抬手拽住盖浑的铁棘鞭,朝她望来。

      她手中之剑即飞如利箭,插在那黑衣人的心上。

      剑尖的热血落在那榻上女子的芙蓉面上。
      花容失色,尖叫刺耳。

      “闭嘴!”
      穆骞迟冷喝,松了铁棘鞭,起身一脚将盖浑踹下榻去。

      女子顿时哑了声,惊恐的泪眼模糊了视线。

      盖浑已死,趴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

      不远处阿泽垂下眸,上前拔出了他心间的黑剑,拖着人朝殿外走去。

      “站住!”
      身后传来沉冷之声。
      她停住脚步,并未回头。

      “还记得我提醒过你的话么?我若死了,必让你先我一步。”穆骞迟阴鸷道。

      “你没有死。”她回。
      “可我受伤了。”穆骞迟几乎能想象她面上不屑而清淡的神情,愈发恼怒。

      她于是回头看了一眼,见人手上与那日她中盖浑之招时一样,鲜血淋漓。

      她拿起斩杀盖浑的长剑,在掌心狠狠一划,直至鲜血迸流,朝榻上人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穆骞迟眸中愈沉,她如今不过是个低贱的奴隶,所受之伤怎能抵消他的伤?
      想着,弹指朝殿中香炉丢入一物。

      熏烟缭起,一股带着血腥的浓香蔓延开来。

      腥香传入她呼吸间,她顿觉心口一痛,弯身一捂,人不慎跌坐在了地上。

      身后人靠近蹲下,她撑地想要起身,却被伸来的手扼住脖颈,朝后拖去。

      穆骞迟将她一把甩在榻边,她额角磕上坚硬的床沿,咚的一响,却也不觉痛。

      正欲伸手封住心穴缓解痛苦,便被面前人一下抓住,抵在榻前。

      “让你尝一次这腐心之痛,下次再敢出现这样的纰漏,便不是这般轻的痛苦了。”他无情道。

      她目中无物,却挣脱不开他的禁锢,侧目反问:“是你派人将他引来的,不是么?”

      穆骞迟果然一笑:“你知道他来此之前,去了何处?”
      她抿唇未语。

      穆骞迟幽幽揭晓:“苍林殿。”
      她恍然明白此人的算计,盖浑去苍林殿便出了事,盖鹿怎会罢休?

      但她不屑道:“盖浑死在盘龙殿,迟早水落石出,你以为他们便会如此愚蠢地反目,让你得利么?”

      穆骞迟见她如今还能冷静思索,眸中愈深。
      那榻上的佳人哪里见过这般场面,终是鼓起勇气扯了扯恩主的衣角,眸中水光潋滟。

      “滚!”穆骞迟语中杀意腾腾。

      女子心惊,却又如释重负,揽起榻上衣衫,也不顾雪肤外露,连滚带爬地出去。

      “可是,杀了盖浑的人,是你啊。”他回眸看向强忍痛苦之人,哑声道。

      她一惊,怪不得说让她背叛息龟,他今夜让她驻守盘龙殿,分明是想叫她守株待兔。

      可是,眼前人还未坐稳南绝的位置,为何会行极险的离间之计?
      她不确定,而有一点却是笃定的:“你太小看息龟了。”

      穆骞迟冷冷一哼,问:“那你说——我明日该怎么办?”

      “一不做二不休,明日杀了三绝,占山为王。”她语气铿锵。

      穆骞迟却讽刺一笑,谁不知她心里的盘算:“我与三绝相争,你笃定我会输,然后你便自由,是么?”

      她皱眉:“我可没说你会输。”

      穆骞迟眯了眯眼,那双明眸中的冷冽让他心痒,不由想象,若是这眼睛温软下来,又是何般模样。

      想着,他一把拢过身前人单薄的肩膀,上了榻去。

      她抓住任何机会逃离。
      穆骞迟一手横在人肩,将她死死按住,又压身而上,钳制住了她的手腕。
      一个男子的重量足以让正受噬心之痛的她动弹不得。

      “那你的意思是,我会赢,是么?”他倾身,直至眼中只剩那双清深的眸,捕捉到其中的一丝错愕,不由得意。

      她被陌生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眼神从未这样严寒:“有我相助,你方能赢。”

      “哦?那你说说,怎么助我?”
      穆骞迟低哑着声,丝毫不掩饰目光的下流。

      她心头生恶,仍选择直视着那打量,只因明白,逃避,无异于对邪恶的妥协。

      而她,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她轻蔑地勾了勾嘴角,丝毫不惧于人的淫威之下:“穆大人,一箭双雕有何难?难到大人榻上谈兵,还是说,莫非是你什么特殊的癖好么?”

      穆骞迟果然一愣,可惜还未等他发作,阿泽已将他整个推倒在墙上,自己则借力翻滚下了榻,忍着腐心之痛一拂手,桌上茶壶便撞上香炉,茶水迸溅,扑灭血烟。

      她亦迅速起身,拾起地上之剑,紧握着剑,这才看向被戳了痛处,满目杀意的穆骞迟。

      “明日按大人计划行事,你只需引他们二人相斗,我再下暗手,冶狼向来不管争乱,西北二绝两败俱伤,你便算赢了。”

      穆骞迟欲下杀手,被她这番话怔了手脚。

      那衣衫凌乱的持剑女子眼中虽凌厉,分明有掩藏不住的惊悸,不殊死搏斗,不阿谀谄媚,反而还敢与他为伍。

      他肩上余痛未消,心火被熄,这一掌不轻,她受腐心之痛能有此力度,倒是他小看她了。
      不过,待他功成,她终将成为自己的掌中之物。

      冷声叫来殿外人。

      她却避开那些麻木的手下,迎着暗夜出殿。
      每一步,严如冬风。

      她手紧紧拢着衣衫,更显料峭,他忽然觉得,此人像一把刀,他对她的那些轻薄侮辱,都是自己踏在刀尖上,总有一日会像那死去的盖浑一样,被穿心而过。

      恰一阵夜风吹入,他身上本就只披着一件里衣,风触皮肤。
      明明是温凉夏风,他却不由寒栗。

      牢内冰冷刺骨,她身上麻木,脑中有些混沌。

      朝窗口望去,新月路过,似向人间施降清寒的霜。

      她一向是习惯于靠坐在冷硬的墙壁上的,昂首沉肩,不惧严寒入侵。

      寒冷甚至更能让她清醒,一如少时握着折夜斩杀那大汉,还有四年前与寒山君同归于尽时。

      但她如今却很想屈膝将自己蜷起。
      她不由这样做,袖中便落出一物,滚在地上,一声清响回荡。

      她心头竟因此细微的动静一悸。
      望向那掉落之物,黯淡之中,它却泛着微光。

      她眼里一闪,将那物拾了起来,不知盯了多久,她眼中静静地出神,直至天色晃亮,逐渐恢复清定。

      收起那染上指间温热的珠子,她起身,沉稳如昨。

      穆骞迟再见那黑色身影时,不由一愣。
      明明还是那身黑衣,衣带被他扯断,她便撕下一截布衫系紧,发也被拢在脑后,利落爽净。

      “走吧。”阿泽率先迈步。

      穆骞迟竟下意识跟上,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才是主人。
      他皱眉,快步到了人前面。

      棺山以西,山如刀削,数不清的棺木嵌入,阴寒至极。
      就在那黑水陡壁间,凿出露天的石椅,盖鹿威坐其上,身后是满壁黑棺。

      “就是你,想坐裘龙的位子?”他眼中虽瞎,却冒着寒光。

      “正是在下,穆骞迟。”紫衣人比息龟和冶狼来的都早。

      盖鹿冷笑一声:“我棺山四绝的位子,谁能杀灭,谁才能坐,裘龙可不是你杀的。”

      “裘龙是秋杀所杀,难不成盖大人是想让秋杀来分治棺山么?”穆骞迟阴阴问。
      万剑宴已成江湖笑柄,他敢提,存心挑衅。

      盖鹿掌拍石椅而来。
      穆骞迟与他过招,丝毫不让。

      “棺山如今便是江湖之靶,穆某接手南绝之位,与盖大人便成了一船人,自然会替大人分忧。”他声音渐急,手中动作也急厉起来。

      “你不是棺山的人,心不在这里。”盖鹿虽盲,心却如明镜。

      此话明了,棺山四绝皆是人人喊打的魔头,长久盘踞此处,他岌岌无名,休想趁虚而入。

      穆骞迟冷笑:“我心的确不止于棺山,如今江湖愈乱,不开路迟早被人踏扁,盖大人何必如此守旧?”

      盖鹿正欲再出猛招,不远处冶狼带着她的侍从前来。
      他面色微沉,回了座上。
      只差息龟。

      然直至半上午,众人偏偏未等来他,而等来了一骑马的黑衣人。

      那人面色青灰,僵硬地坐在马背上,从阴沉的雾气中走出。

      盖鹿侧首,似听见了马蹄之声,其中还混杂着极轻的铁器碰撞,极冷的腥气窜入鼻间,他心觉不妙。

      果然,咚的一声,那黑衣人一头栽倒在地,只余马儿向前。

      冶狼看清来人面容,惊异得站起身来。

      “浑儿?”盖鹿直起身,皱眉唤了句。
      无人回答。

      盖鹿又唤,语中有些苍意。
      “盖大人,正是你的义子。”这时穆骞迟上前将那黑衣人的身体翻了过来。
      “死了。”他惊声道。

      盖鹿一愣,飞身上前,一把将其推开,探上那人颈间,已经冰凉。
      再循上他身,他眉头一皱。

      湿冷如坠冰河,仅剩的一只耳中有血腥之气,七窍流血的同时,心间分明被刺穿。

      “谁杀的?”盖鹿阴声。
      他昨日派盖浑前去北边,有事商议,可息龟不会无故下手,他扫过一旁穆骞迟,看不见的眼中是一汪地狱。

      穆骞迟挑眉:“我怎敢动盖大人的义子?毕竟裘龙的位子我能不能坐稳,还需您点头。”

      话语刚落,暗处飞来一个人影,手持黑剑,正是阿泽。

      她疾身朝盖鹿击去,却被他一掌翻飞,再袭来时,冶狼同身旁那侍从也出了手。

      她很快不敌,被苍刀劈开了面具。

      冶狼一惊,扫过一旁侍从,下刀愈猛。
      可惜她说不了话。

      她不畏,交手间察觉到一旁穆骞迟的眼神,一进□□,不过片刻,将缠斗的几人引入林中。
      同时引来的,还有无数棺山手下。

      唯有穆骞迟置身事外。
      他扫过这派混乱之象,而不远处一支利箭恰好划破长空。

      淡淡一笑,几乎是同时,一身墨绿的息龟缓缓而来。
      发微乱,气微紊,刚经过一场厮杀。

      他望向这沉天中颇为诡异的局面,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蔓延。
      望向穆骞迟,只得到幽深的眼神:“怎么回事?”

      “息大人最好先回山北。”穆骞迟扫过地上僵硬的死尸,凝重道。

      息龟心中一寒,当即明白,他入了奸人的套,怪不得今日路上会遇见刺客。
      当机立断,上马朝回奔去。

      这边,阿泽与三位高手的打斗不休,预料时间差不多了,恰好她也招尽,终于使出那日褚旋秋的剑法。
      这让那三人陆续惊住。

      “是你?褚旋秋?”盖鹿最先察觉,满面杀气地问。

      那日万剑宴占尽风头的女子,便是杀他棺山南绝,搅乱宴席的褚旋秋,这其间意味着什么,几人心思各异。
      而不管其他,与此事定脱不开干系的,必有一人,息龟。

      假扮秋杀,刺杀裘龙,将矛头对准棺山,甚至杀死盖浑,目的昭然若揭。

      阿泽不再拖泥带水,逃窜向息龟的必经之路,半魂坡。
      此坡险峻,亦是棺山的埋骨场,夏日草木萧萧,异常腐臭。

      息龟与穆骞迟二人穿梭在密林间,四周不断有盖鹿的瞎眼暗卫袭来。
      暗卫不足为惧,但这辨听八方的耳朵,纵是他也难以完全逃避。

      忽而,身旁紫衣急速勒马。
      “干什么?”他冷面停下。

      穆骞迟皱眉,语中阴沉:“这样根本躲不过盖鹿的耳朵。”

      息龟精明,早已猜到今日这局不是冶狼,便是眼前人所布,心中冷笑,出其不意偏转马头,朝人挥刀。

      穆骞迟跃离了马背,顺便解决一个飞来暗卫,冷冷道:“息大人不会觉得我是幕后操纵之人罢?”

      “不是你还有谁?”息龟冷哼一声,再纵马踢来。

      “息大人是聪明之人,你我结盟已久,我替你掏空裘龙势力,夺下盘龙殿,而冶狼与盖鹿根本不可能信我,我何苦在他们面前嫁祸你?”穆骞迟模样恳切至极。

      息龟停手,沉声问:“那你说是谁?”
      “息大人心底没有答案么?”穆骞迟试探问,然他话音刚落,只见息龟身后丛林翻动,一影袭来。
      速度之快竟一刀砍在了息龟背后,息龟不备,摔下马来。

      他回头望去,正是手持苍狼刀的冶狼。
      而后缓缓现身的盖鹿,掌中已然涌动,出口是致命杀意:“狼心狗肺的东西!”

      一掌拂来,息龟正欲解释,便被一旁穆骞迟拉着躲避,顺势窜入半魂坡下。

      林中人见他们消失如烟,皆面露狠色。

      “带人包围棺山南北,这二人,一个也不能放过。”盖鹿厉声道,脚下风急,吹起他漆黑的袍角。

      这棺山的天,由他撑着,才给了这帮不自量力的家伙蠢斗之机,如今,他或许该握握权了。

      想到这,他掌心攥紧,听着耳边不断涌动的棺山子弟,筹谋重拾数年前雷厉风行的王者之气。

      他目盲,混迹江湖数十年,自以为练就了一身眼盲心不盲的本领。
      却不知,人眼盲,总归还是要吃很多亏的。

      “冶狼,这棺山,如今看来是要你我平分——”
      他转头向冶狼所站的方向,可面前疾风吹过,却不似站着人该有的感觉。

      而他的惊疑骤停,因为苍狼刀入腹,让他身体一滞,强硬万分地抓住利刀,硬生生拔出对抗。
      却没想到背后一剑入心,足以逼停他所有思绪。

      他看不到冶狼的神情,他从来也不曾看到过,削发女子一双锐利狼眼中的野心。

      冶狼抽回刀来,抹过那带着温意的心头血,与自己的侍从相视一眼。

      身旁围着无数瞎眼暗卫,但无人敢上前。

      这些实力非凡的手下从来躲在棺西岩壁中,今日倾巢而出,便换了主人。

      她扭了扭脖,眼中闪过冰冷的笑意。
      不能说话,是棺山四绝中最不起眼,也最不致命的残疾。

      一切的杀戮与反杀,野心与惊心,暴露与潜伏,皆被将三人引来的阿泽看在眼里。

      她掩下惊异,欲回身朝盘龙殿去,谁料褪去伪装的冶狼是那样敏锐。
      狼目一利:“谁?”

      她当即脚不沾地,冶狼只示意与她合力屠王的侍从一眼,那男子即转着剑追来。

      此人轻功她早已领教过,还有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

      她心弦绷起,方才与盖鹿三人交手极费心神,若再被此人追上,她只怕要败。

      败在那沉潜多年一朝狠手的冶狼手中,不会比在穆骞迟手下好多少。
      只怕会死得更快。

      身后追逐之人却时快时慢,像是有意玩玩弄,忽然,传来一阵落石之声,那穿林的人彻底没了动静。

      她一惊,又掩下心头疑惑,速速拉远了距离。

      丛后,今日一身白的男子挥剑斩开密叶,望了眼空荡的深林,将剑飞旋上天,翻起银亮耀眼的剑花。
      剑回于鞘,负手而离。
      向棺山之上。

      穆骞迟与息龟二人一路逃至棺山之巅。
      二人各带心思,息龟更是万分警惕,直至看见遥遥而来的阿泽。

      “怎么样?”
      穆骞迟自然不惊,料到盖鹿会对南北发难,他们约好之地,正是峰顶。

      “盖鹿已死,棺西如今是冶狼的地盘了。”她想起那双充满野心的眼睛。

      听者震惊。
      “冶狼杀的?”息龟仍不由出口确认。

      她淡淡一应。
      她知道,冶狼作为四绝中唯一的女子,生性冷僻,口不能言,能做出如此杀伐果决之举,定然让平日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这群人惊异。

      穆骞迟煽风点火:“息大人,今日是谁不给你片刻解释的机会,如今你可相信了我的话?”

      息龟眸中一寒,今日冶狼的态度的确急厉得有些诡异,然她敢杀盖鹿,着实在他意料之外。
      不知不觉间,他已将穆骞迟的一面之词当真。

      “告辞。”
      他沉冷回巢,正值多事之秋,棺山连死二绝,他只有回到自己的苍林殿,才能真正安心。
      但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

      回头扫了眼黑衣女子:“穆骞迟,如今盘龙殿尽在你手,借我的人,可以还了吧?”

      穆骞迟愣了愣一笑:“息大人,冶狼独占半山,野心勃勃,你我如今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何必分的如此清楚?”

      “人用顺手了,就不想还了?”息龟声音陡然高了几分。

      “哪里的话?”穆骞迟嘴角的笑意逐渐凝固:“息大人回殿整顿几日,随时来我盘龙殿,商议对付冶狼之事,到时你的人,我必定双手奉还。”
      息龟眼中警惕,却也没再说什么,拂袖离去。

      “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息龟?”阿泽望见人匆匆消失的背影,问。

      穆骞迟玩味一笑:“杀了他,谁帮我对付冶狼?”

      “你占南北,冶狼占东西,二人力均,也可相抗。”她淡淡回道。

      穆骞迟却摇了摇头:“与人相斗,不如脱身做这局外人,看人相斗。”

      她听闻那语中的傲慢与无情,心中一寒。
      以为自己是人,别人是猴,沉溺于这种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优越感。
      乱世之中,有些本事的人,大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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