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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百两金 ...

  •   息龟的苍林殿,她来过一次。

      “你留下。”息龟朝她一指,等其余人被押下,又炯目寒光地开口:“戚省,南渡的那批稻人中混进了个了不得的兵蛮子,敢坐我棺山的船,便叫他有来无回。”

      阿泽知道,他口中的稻人,指的是被贩卖的奴隶。

      “属下疏忽,不如——”
      戚省跟随已久,最知主人杀意,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诶——他的命,贵人买了。”宝座上的息龟却抬手制止,飞下一道暗红织光的卷轴:“不仅如此,贵人有令,所有反贼,一人头百两金,得了这笔钱,本座好将那劳什子的兰台人挤出我的地盘去。”

      他说这话时扫过她,似想瞧她的反应,可她巍然不动。

      戚省将那华丽之物摊开,看过后白须眉一皱,主动请命:“南渡之事是属下分内职责,此事请交给我吧。”

      息龟却如鬼影般钳住了她的下颌,逐渐加重力道。
      阿泽咬牙抬眼,目色倔强。

      息龟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力度更重。
      她只觉下颌要被捏碎,手不由握拳,眼中倔强转化为杀意,垂眸掩藏。

      息龟却眼前一亮,终于松了手。
      任她低头,唇角溢出丝丝鲜血。

      他要杀人的兵器,当带杀气,拂了拂手,苍声道:“你主子把你输给了我,以后你只需为我办事,背叛者格杀勿论。”

      不经意瞥见她身后长剑,他伸手查看。
      阿泽却一把抓住了他腕,侧身避开,望去的眼中满是孤戾:“谁给我命,我便为谁卖命。”

      息龟一愣,学东西倒是很快。
      “很好。”他收回手来,转身之际,却又冷冷扔下一句:“但你还需记住,以下犯上,当受惩罚。”

      话音未落,她身后一阵重力袭来。
      她不备跪倒在地,起身时,抓过息龟的那只手被人踩在脚下。

      “带上她,办的漂亮点。”息龟与心腹擦肩而过,精力充沛地出了殿去。

      等大殿只剩她一人,她撑着地起身,不愿多狼狈一秒。

      孤身入虎口,只为寻良机。
      三日后的万剑宴,便是她等待的良机。

      棺山万剑宴的帖被送往了江湖各处,请的自然是一些蛇鼠狼虫,讽刺的是,一绝盖鹿差人将帖送至了剑川门口。
      挑衅之意,甚浓。

      至于这剑川人会不会赴宴,并不重要。
      此举乃是对正道人士的极度挑衅,一时间,被网来的正道弟子也不在少数。

      仙亭山,仙亭宫——
      “师父,为什么让褚阔去?”
      红衣女子俏面微怒。

      “褚阔比你圆通,更懂局势。”女子对面的红袍人手持刻刀,雕琢着一方木盘,脚下已是木屑如雪。

      “我修为远甚于他,方是保护师叔的最佳人选!”女子不服,竟一脚朝人坐着的长凳踹去。

      长凳失了平衡,凳腿抬起。
      白袍人蹬脚而上,身贴凳面,一个翻身,将凳坐稳。

      他面上竟被气红,勾凳朝女子袭去:“说了他去就他去,你长本事啦,敢踢为师的凳子!”

      女子灵巧旋身,踏脚于凳上,二人各踞一边,互不相让。
      “师父不公,徒儿伸冤有何错?”

      褚阔见二人剑拔弩张,悄悄转身离去。

      “站住!”
      一老一少的声音让他背后一寒,顿在原地。

      “师兄,你去不去?”女子声音张扬,分明带着威胁的意味。
      褚阔只觉羊入虎口,进退两难。

      “无耻,欺负你师兄!”红袍人将未完成的棋盘丢入一旁草丛,横腿卷起长凳:“赢我十招便让你去。”
      “好!”女子傲然一笑。

      十招不难赢,难赢的,是师父早已看破这汤汤江湖的眼光,这样通透的眼光,需要数十年的风刀霜剑磨砺方成。

      “去意已决?”
      剑宗褚逢春继续捯饬他的玉榧棋盘,他为其打上了一层薄薄的清漆,然后就是画线。

      苏剑这下不再桀骜,而是静静盘腿坐在满地木屑中,望着湖中红鲤玩弄漂荡的木雪花。

      “师父,我等了十年,十年之间,木匠湖中孤鲤成群,仙亭宫前细柳成云,星罗台外的枫林红了好几个轮回,我的不悔刀从输您十招到赢您十招,徒儿不肖,这些年我心如一,去意并非临时之意,而是早已注定。”

      她端起一旁澄明的漆罐,向人递上,眼神像那清漆一样透而深沉。

      “你须得明白,此去,你不一定能再回来。”
      褚逢春抬起头,蘸漆的笔还是未下,但见人坚定的目色,片刻后,还是蘸了。

      随即埋头己事,声音说不上冷淡,但总有些许决绝的无奈:“走罢。”

      苏剑起身,又正身向他跪别:“多谢师父多年教养,今朝成全,徒儿此去,或险阻在前,然师父恩不敢忘,义不敢背,术不敢怠,不管我回不回来,如何回来,师父,永远是不悔的师父。”

      江湖群聚,无帖而至。
      夏至。

      棺山镇如同漩涡,人流成圈,又像海上来云,让气候变得潮湿又闷热。

      行人多寻荫走,然遇上一排黑木栅栏的囚车,便是阳光再烈,也要捂紧鼻子踏阳避开。

      只因这臭名昭著的铁棺队专门运送北来奴隶,车上都结满了陈年污垢,在艳阳下泛着黑黢黢的油光。
      车底更滴着黑水,说是屎尿横流,也不为过。

      正午时分,铁棺队就地停在一座茶馆旁,入里喝茶。

      但奴隶就没这么幸运了,十二人一车,拢共十车,活脱脱的烤炉。

      午后歇凉时,才有满腹油肠的押送者拖着大袋馊硬馒头姗姗出门,一车车倒入食栏。
      对此,他们倒不吝啬。

      无数双污手伸出牢门疯狂争抢,抢到之后,还要背对着狱友囫囵,直到一星点面屑都舔光了,才敢回身。

      最后一尾囚车中,却有两人不为所动。
      一人靠在囚车一角,着发霉的鹿皮短衫,袒胸露臂,虬曲的褐发早已结垢,又被汗淋得湿漉。

      他面庞藏在灰麻葛的面巾中,此刻似乎被吵醒,略微抬头,露出一双细长眼来,眼尾微耷,眼珠黝黑如墨水,连阳光也反射不出任何。

      他一旁便坐着唯二不争不抢之人。
      比起其孤僻模样,女子一身青袍,污渍浸润到不辨颜色,唯别在脑后的长辫十分浓秀。

      她早早凭借单薄的身躯钻入人群,抢到了一个还算干净的馒头,也未像其余人那样蜷身狼吞虎咽。

      而是伸出一只同样斑驳的手够向车外的墙壁,刺啦一声,将墙上一张褪色的告示撕了下来,墙皮随之簌簌剥落。
      正是阿泽。

      混入奴隶堆已是昨日,而她从带褚旋秋逃离安平客栈开始,已然三日未食。

      她用那张被太阳照脆的纸裹住馒头,另只手在领间擦净,拈去食物表面污秽,直至剩下可食的部分。

      这举动却引来了狱友们或痛惜或怪异的盯视。

      她动作一缓,抬起冷目环视一圈,最终对上最近的男子。
      他的眼神说不上杀戾,但绝对不善。

      但她很快别开,低头正要下口,脑袋突然被重重一拍,人先哼的一声,撞上了身后囚车。

      本已发昏,而今钝痛袭来,她整个人头晕目眩,一阵嗡嗡后,视线才再度清晰起来。

      “不识相!”
      她眼前被一抹健壮的身影挡住,那人唾沫星子都要飞溅到她脸上。

      可如此还不够,他还要抢夺她手中之食,她眼中寒冰刹然裂开,腕间带力一绕,将那赤着上半身的汉子推了出去。

      本就拥挤的囚车瞬间炸开了锅,那汉子撞上对面的栅栏,连囚车都哐啷一抖。

      众目睽睽之下自是恼羞成怒,怒犬一般蹭地爬起,作势要将她咬死。

      可很快,他头顶燃起的熊熊烈火,便被她身旁人一语泼灭了去。

      “好了,别打群架。”

      那男人的声音粗粝又沉冷,说着北地方言,像是沙漠夜里的打火石怎么样也碰不出火花,但却极具威慑,连蠢蠢欲动的旁人都不由自主平息下来。
      怒者更是一瞬安分。

      而她像是唯一不受所扰之人,只当先前一切冲突都如云烟蒸腾,将馒头送到嘴边,又停下片刻。

      就在别人都疑惑她要做什么时,她伸手继续扒干净那人的唾沫星子,直到馒头只有原先半大,旁若无人地一口口干咽下去。

      其实食之无味,但这样难熬的日子,体力比尊严更重要。

      这行为像是赤裸裸的羞辱,那汉子怒发冲冠,却出奇能忍,一声不吭。

      阿泽亦不分一个眼神去,看似盯着手中馒头,实则在看自己包裹馒头的那张告示。

      那是一张东北军营的通缉令,虽已揉皱,却恰好露出被通缉者画像上的一只眼睛,烈日照来褪色,但眼睛奇特的三角状下三白显露出炯炯精神。

      若有识人者在此,看一眼阿泽身边的青褂糙汉,定会感叹画像之传神。

      她凝视着那只墨白的眼,不紧不慢地吃完了午饭,又将皱巴巴的纸摊开,指尖所遮挡的地方,赫然写着这位军营反贼的姓名。
      涂山青。

      这名字很快被她用手指戳烂,她将纸敷在面上,挂耳遮挡阳光,靠着囚车闭眼休憩,好似不知身旁人凛凛的眼神正如刀空刮过她脸。
      纸下,她凝滞已久的唇角微勾了勾。

      过了未时,阳光向昏,偷懒的卒夫才肯出来,不情不愿地长吁驾马。
      鞭子抽得极重,像是怨恨三伏的炎热。

      她是真的昏痛,只觉混沌火气中,她驾着一辆马车跨越云山天海,直追烈日,汗水浸透了衣衫,面庞也被晒得火辣辣的疼。

      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穿过太阳,继续跋涉向月亮,温度渐渐降下,湿汗也有了冰凉的感觉。

      终于,一阵轻风溜过她面,面上遮阳的纸也随之飞起。

      阳光有些刺眼,她唇动了一动,欲抓住那用处甚大之物,它却先飞入一只裹满厚茧的手中。

      很快去抢,岂料人迅速将那纸碾成一团,擦过面庞如雨的汗,随手扔得老远。

      她眸中一冷,看向身旁男子,二人僵持良久,她不服输的戾气让涂山青颇为惊讶。

      但阿泽又先回过头去,一抹额汗,看向远方静谧又绚烂的晚霞。
      反正那封逮捕文书,她早已背下。

      东北呼墨山九营团长,涂山青,庆州涂山人,年三十,违抗军令,结寇营私,于十七年三月十五日残杀上级,鼓动同袍,叛逃出营,二十日过珈关,二十三日过襄城,一路南下,其心不轨。
      兹令广大民众报其线索,嘉奖粮食百担,擒之首级,赏银一千两。

      “诶,女子,哪里的人?”
      片刻后,涂山青终于开口与她搭话。

      这样漫长又艰难的旅途中,若没有相互慰藉,精神是会崩溃的。
      故贩子们一般不制止他们闲聊,心情不好时除外。

      她眼神一动,等过了片刻,才冷淡回:“凉州大幽。”

      涂山青却嗤笑一声,充作奴隶的大幽女人必身份低贱,怎会说得出如此流畅的官话?

      “大哥又是何处人?”她也不管。
      “青州的。”
      他盯着她,眼神锐利,刺穿人心。

      阿泽目中掀起波澜,他如何看出自己是青州人?

      “那我们是老乡了。”她望人的眼睛微弯了弯,带上他乡逢故人的动容拱手自报家门:“褚某出身青州碧落,十五岁时举家北上,才嫁到了凉州大幽的九泉盟。”

      “哦?”
      涂山青似乎察觉到威慑对她没用,看向她的眼中少了力量,多是打量,打量她白皙裸露的肌肤,这也非大幽女子会有,他一向不多说闲话,但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中,连他也需如此来分散心中巨大的压力:“你嫁给了九泉盟的什么人?”

      阿泽回:“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一个小小的盟派弟子。”

      涂山青双手抱胸,鼻子里一哼气,那就是遇上了贫贱的负心汉了:“怎会到这里?”

      这下,二人的闲聊吸引了囚车内其余汉子的目光。

      此中并非没有女奴隶,可都装在树荫下的囚车中。
      细皮嫩肉,个顶个的标志,多是运送到权贵家作宠的,自然不能伤了皮相。
      故车还搭了草棚。

      而剩下的囚车偶尔掺杂一两女人,皆面相凶恶,沾过血腥,连他们也不敢惹。

      可她看起来不像,不仅无戾气,说话的声音也清泠泠的。
      她不回避男人们的闲话,也乐于交谈,即便是关于私事。

      “姑娘,你是被你男人卖了吧?”
      “我见过大幽的男人,牛鼻虎髯,脾气可躁了,打起女人来像打牲畜一样。”
      话语间不□□露对她的怜惜。

      若在绝苦之境仍能有人怜悯,不失为一种慰藉。

      “并非你们想的那般。”她的眼神越过十数双强撑着的眼睛,捕捉远方淡金的天幕,上面已有星子闪烁:“他没有那么坏,长得,也算相貌堂堂,但我被他的皮囊给骗了,不知他早受盟主赏识,与盟主的女儿指腹为婚......”
      一片嘘声。

      “我不愿耽误他的前程,一气之下离开大幽,南渡回乡,才到了这里。”她平淡地讲述,看似神情孤寂,回味苦涩过往,实则绞尽脑汁思索着听过的话本,力争编出一个毫无逻辑漏洞又缠绵悱恻的风月故事来。

      谁能想到绝境下的一伙大汉竟听得入迷,她声音已停,各人却都有各人的心思。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涂山青冷僻的眼中也不知触及到了什么虚象,被夕阳照得有了温度,嗓音一日未得水浸润,沙哑如风啸黄土。

      “他不是真男人。”他忽道。

      她如同释怀一笑,转而问:“大哥如何称呼,看起来也已过成家之年,又怎会......”
      沦落到这步田地?

      原本还有些寂寥的涂山青脸上肌肉一抽,沟壑都瞬间深了深,僵硬下来道:“艋山姚帮矿工,逃出来的,夫人孩儿,当我死了最好。”
      听者唏嘘,这话何尝不是其余人的心声?

      她亦应叹,目光不着痕迹地观察,见有两人脸色微异。
      这车内,原来有三百黄金,三顶人头。
      很好。

      她知不该多试探,就在此时,大树下几个歇凉小卒担着溪谷舀来的水走近。

      这让囚车鸦雀无声,不仅因为干渴,聒噪惹烦了运送者,是很吃苦头的。
      长途北来的人们深有体会。

      大家眼巴巴盯着那桶中颠簸洒落的水花,连咽口水的力气都使不上来。

      这样饥渴的眼神,让小卒觉得眼前不过一堆畜牲,放下担子,拎起水桶便哗地泼了去。

      奴隶们久旱逢甘霖,在车内疯狂滚动,有的仰面躺下张口饮着囚车滴落的脏水,有的拼命拧衣汲水喝......

      卒子们喜欢看这样野兽打滚的场面,整日的疲惫一扫而空,连泼几桶,相互指着哈哈大笑。

      阿泽被挤在人堆后,也淋了个满面,却只抿了抿湿润的唇,用衣衫擦过面,不去看车外丑恶的嘴脸。

      很快,打水的人发现怎么也喂不饱这群贪婪之徒,到了最后一车,还没泼两桶就生烦,砰地一下摔了水桶,叉着腰吆喝:“都给老子闭嘴!”
      一时寂静。

      “争争争,真是一堆下贱的畜生!”
      那人起了邪心恶火,踩上囚车冷笑一声:“这么想喝水,老子的琼浆玉液叫你们喝个够?”

      说着,他一手撩起下摆,三两下解了裤腰带,嘘了个痛快。
      这让奴隶们瞪大眼睛,面面相觑。

      谁能想到,这样的脏水也引得晒脱层皮的人们挤破头争抢,他们多是先前被挤到后面的弱小之辈,如今在人下方长着嘴,火燎的喉咙只要是能解渴之物,来者不拒。

      这引得那嚣张的小卒得意洋洋,摆动身体雨露均沾。

      阿泽微微阖目,藏起冷厉,扯上斗篷朝角落挪去,把这好位子留给饥渴难耐之人,才免受腥臊。
      这场闹剧很快因人枯竭而结束。

      那人望着脚下如饥似渴的面孔,满意地跳车。
      而本就肮脏的车笼内,骚气不散。

      人都有尊严,能做抛弃尊严之事,却无法直视自己摒弃尊严之心。

      沉默的囚车中,涂山青忽然伸出手,朝狱友们比了个小拇指的手势,惹得忿忿不平却身不由己的人们低笑出声来。

      阿泽抬眼扫过他们,其实笑起来都是再平凡不过的模样,而那从来不笑的涂山青扁薄的嘴角也挂着一抹冰寒又蔑然的笑意,面目有些狰狞。

      离去者听见窸窸窣窣的笑声,不明所以,转过身恰好见到涂山青慢悠悠剃着小拇指,顿时火冒三丈。

      “找死!”他面涨得通红,三步做两步回来:“把这死畜牲给我拖下来,叫他尝尝爷的厉害!”

      很快,涂山青便被拽下了囚车,那伙卒子在拳打脚踢中将他衣服剥去,再像吊畜牲一样,把他挂在高高的树杈上,日头能晒到的地方。
      这让奴隶们闭紧了嘴,敢怒不敢言。

      “都给我安分点!”
      那恶毒的小卒又不解气地抽了涂山青好几鞭子,转过身警示他们。

      没人敢看那树上被打得鼻青脸肿之人,就如同不敢直面邪恶。

      阿泽却看了一眼,见人一动不动减少体力损耗,像一尊没有生命却又坚不可摧的石雕。

      夕阳渐沉,上天是真不知人世间的苦难,美得绚烂,又消失得无情。

      饱受折磨的奴隶们昏昏睡去,待到下半夜天气凉爽,便要赶路。

      她却清醒得很,那种疲惫又紧张的精神错觉让她一直盯着斜阳消尽,想,崔勿是否为褚前辈铺好了出路,柳无面又同李渡汇合了没有?

      以他的个性,想必会等她许久,可她身陷囹圄,必不能和他们一起去迟日了。
      迟日对他们来说,会是一个难关么?

      迟日的城主对秋杀戍边到底存何态度?若是他站在她的对面,这条路又该如何走下去?

      被戚省安排入这群奴隶之中,她的任务便是接近涂山青,在人与麾下反贼会合之际,将他们一网打尽。

      “欸——”
      就在她出神时,不远处被吊着的涂山青朝她喊了一声,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算很轻。

      她正构思算计之事,心头倏忽一跳,眼神如尘土沉淀,清澈几许,方转头看人。
      涂山青朝她招手,示意她靠近。

      她依言越过横七竖八的睡梦人,好在他们累得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睁不开眼。
      至囚车一角,不能再近。

      悬在车外之人伸手指了指车底的木板,示意她掀起。

      她皱眉,才发现这正是此人一直盘踞之处,悄然拨开稻草,又抬起车板,下面竟吊着一只巴掌大的鼠袋。

      轻轻一摇,袋子发出水撞击的咕噜声,十分悦耳。

      “喝。”涂山青看着她。
      她一愣,指了指自己,见人点头,不假思索便解开喝了起来,许是常年装酒,酒气清淡。

      “多谢。”
      她朝人默声语,也不等人言,将剩下的大半袋水缠好向人抛去。

      涂山青对她的觉悟颇为惊讶,精准接住喝了一口,便扔了回来,若是生死一线,他偷偷搜集的,便是救命水。

      阿泽很识相,将其藏回原处,就此占据了涂山青的位子。

      他们没有再交流,各踞一方,也融入漆黑的夜里。

      山野星光甚亮,天穹偶有一两颗细如剑的流星划过,山口通风,她听见闲来无聊的小卒们堆了篝火驱散野兽,也烤了溪谷的野鱼,饱餐一顿。

      然后等万籁俱寂,又沾着满嘴肥油从女人囚车中选一个称意的,拖去溪边洗干净,一亲芳泽。

      这样长途奔波,这群人也放不下男女之欲。

      林深处不时传来女人的吟泣,她心头频频泛起恶寒,可面对近在咫尺的罪恶,却无能为力。

      静静环视过一圈死睡沉沉的人,或许忍受苦难之至,便是麻木。
      最后,她忍不下去,掏出自己私藏的一瓶清神丸,倒出两三粒揉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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