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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醉人谷 ...

  •   等天边鱼肚白起,客栈中渐有了动静,阿泽翻身进去。

      白牟真恰好在诊治清醒的江湖客,她那银针封脉之法起了效果,昨夜发狂之人已恢复平静,只是虚弱的很。

      “此法只是暂时抑制他们体内狂躁,要想查清症结,对症下药,我们需尽快前往醉谷。”白牟真面色凝重。

      她扫过四下情况,当机立断:“今早便出发吧,我一路护送你们。”

      于是乎,阿泽留了梅烈在此,刘玉池亦留下半数飘渺弟子,其余人整顿完毕,便前往醉谷。

      临行前,白牟真又留下不少沉睡香来,以备不时之需。

      腊月过半,将至新旧年之交。

      “此处离醉谷还有多远?”阿泽骑马俯望一望无际的群山。

      他们一行因为带着昏迷的俞庆毫,走得并不快。

      “快了,东陵山多谷深,过了前面的逍遥谷,再翻一座山,就是醉谷了。”柳无面随着她的视线一看,此处他也有好些年不曾来。

      “逍遥谷——”

      如果没记错的话,刘玉池一行碰上的人,皆是从此谷逃出来的。

      此谷,怕是危机四伏。
      谷中古木参天,荫蔽如盖,几乎不见天日。

      静,亦是静得可怕,除却他们一行的动静,再无任何。

      阿泽策马于首,虽目视着前路,心实则留意八方,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便能立刻察觉。

      故等他们行至深谷之时,她的机敏远甚其余人,即刻发现了诡异之处,抬手招停身后人马,手亦握紧了溯雪。

      逍遥谷中,能以一己之力重伤如此多的江湖客,此埋伏之狂人,武功绝对不一般,更何况身上有异,修为只会陡增。

      正想着,更幽深处传来一阵穿叶的沙沙声,听此声响,此处埋伏不止一人。

      她皱眉,便见几道黑影齐刷刷现身,正欲踏马出剑,却见为首之影悬空顿住,翻身落回了地面。

      她定睛一看,黑袍之下,高挑紫衣,手握长锤,竟是在无涯楼有过一面之缘的齐潇。

      立刻叫停身后欲动的弟子,试探问:“齐潇姑娘?”

      “吴小姐——”齐潇亦是惊住。

      阿泽正欲询问这是一番怎样的机缘巧合,便见齐潇身后仍有暗影攒动,她心中一凛,很快提醒:“小心身后!”

      齐潇反应快,立刻旋身以长锤相抗,那影力大如山,竟是直直将她也逼退了好几步。

      阿泽看清了人模样,面如瘦马,眉似狂草,染着嗜血的杀意。

      她于是飞身上前,持剑分开相抗的二人,与这诡异的狂徒交起手来。

      齐潇亦不落后,朝手下下令,一同对付这凶悍之辈。

      “叫你的人退下,万万不可与他血光相见。”阿泽想起白牟真之语,出言制止。

      齐潇虽有不解,也很快照做。

      阿泽于是又问:“此人是谁?”

      她越是与此人交手,越是感觉到他隐隐有爆发之势,而且步法诡秘,出招狠辣,的确是个棘手的麻烦。

      齐潇相斗间仍抽空回:“西沙悍掌——马相思。”

      阿泽听闻一惊,此人是西疆人士,怎会来此为祸酉中,又引来齐潇追杀?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看来此人便是暗处漆乌送给自己的一份大礼。

      既然如此,她便取下他的狗头回赠去。

      手中溯雪愈加疾厉,那夜与卞玉交手见他所习舟凌沧海,一直心痒想学几分,今日正是试炼的好时机。

      想着,与齐潇二人合力围困这马相思,踏其长锤而上,再旋空而下,欲给敌手毙命一击。

      然马相思只伸了伸颈,她正疑惑,便见此人相合的双掌中飞出一道星芒深刺。

      “快走!”

      她话音刚落,马相思周身忽迸发力波,气势之盛竟是直直崩裂他身,连带着漫天挥洒的血肉,将她与齐潇皆震了开来。

      阿泽指尖掩袖接下那星芒血刺,顶着无边血雨站稳,忽觉胸口一股热流翻腾,紧接着喉中竟涌上一丝鲜血,她硬生生咽了回去,转头看齐潇的情况。

      齐潇半跪在地上,似被内劲所伤,她暗叫不好,一手抬袖挡住血腥,一手将人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

      只见齐潇身前正插着另一根血刺,眼中骤紧。
      难道还是中了那人的招?

      她面上分明痛苦,却仍强撑着摇头,手拔出血刺,如今可不是逞强的时候,阿泽心头正沉,只见人微微扯开衣领,其内套着一件银丝软甲。

      原来是有备而来。

      阿泽刚松了口气,不远处柳无面喊道:“阿泽,后面!”

      她立刻抱着齐潇躲开,二人一同滚了几圈,眼见之前躲在草丛中的刺客挥刀而来。

      双目赤红,亦是入魔之人。

      她毫无思考时间,只能挥掌以对,她面前那数道长瘦之影却捂住脑门,似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片刻后轰然倒地。

      随着几人皆倒,她收了戒备,很快发现对面树上一道青修如竹的身影,正是此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一招将他们制服。

      她正沉思,柳无面匆忙赶来,将她扶起嘘寒问暖:“怎么样,你没被他伤吧?”

      刚问完话,他便见她唇角染着血色,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放心,应是旧疾所致。”阿泽安慰道。

      虽这般说,她却清楚,自己不是被马相思所伤,却是因为学卞玉那一招舟凌沧海所致,这让她同样郁闷。

      自己修为之基便是长生殿出云诀,即便是她偷学卞玉剑法,也不至于急火攻心至此才对。

      她一时摸不清头脑,只当是自己技不如人,不得卞玉天资罢!

      想着,一旁艰难起身的齐潇忽又跌倒,她立刻将人扶坐在地上,叫了白牟真来。

      白牟真诊了诊人脉,眉头一紧,目中多了几分斟酌。

      “怎么了?”阿泽恐出了什么大事。

      然白牟真只是朝她看了一眼,然后凑近齐潇耳语了几句。

      齐潇脸色刷地一白,白牟真这才道:“这位姑娘没事。”

      说着,她又看向不远处下了树来的竹衣人,冷淡道:“师兄来的如此晚,还不如不来。”

      那人只不屑地冷笑一声,不多看白牟真一眼,双手环抱围着柳无面转圈,口中还阴阳怪气几句:“哎哟——这是哪位呀?”

      柳无面因阿泽受伤面色冷得很,没好气道:“闭上你的臭嘴!”

      那人依旧眉飞色舞,看向了阿泽。

      阿泽对这般浮夸作风之人并无好感,此人既一直在林中,却不出手,其心冷漠。

      她直朝齐潇问道:“齐姑娘怎会出现在逍遥谷?”

      齐潇似还没从方才中回过神来,直至她又叫了一句,才解释道:“昨日,我南阳宗遇袭,偷袭之人便是西沙悍掌马相思,此人并非善类,又伤了我父亲,我这才带人一路追捕至此。”

      阿泽听闻,却是心头一震。

      仙亭会武不过半月,九镇之中,迟日,碧落,长清,还有南阳宗均遭人袭击,恍若一张遮天大网正紧锣密鼓地笼过他们头顶,而他们浑然不觉。

      于是她又问:“此人刺杀跃然君时,是否已有入魔之症?”

      齐潇思索了片刻,看向她摇了摇头。

      这让阿泽愈发心惊,难道寻常人入魔,真同九镇有关?

      正想着,一旁白牟真道:“先前往醉谷吧,师父他老人家或能看出什么。”

      众人权衡后,整顿片刻,继续出发。

      醉谷乃隐秘之地,并非谁人都能进,阿泽于是告别了南阳宗一行,约定在胡岭客栈会合。

      上马前,她又扫过地上马相思的残骸,想不通是用了什么方法,才使得一个活生生的人爆体而亡。

      那竹衫人此时走了过来,带着一副薄如蝉翼的手套,从那残体中挑挑拣拣,丝毫不怵,最终拈出了一晶石状的乌囊。

      “此为机关鬼果,只要吞入腹中,运功至极限时,它便会在体内爆裂,其气足以将人炸成烟花。”

      他笑着朝她解释,眼中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随即便叉着腰指挥飘渺弟子将地面散落的残肢断臂尽数拾起。

      她恍然,又见人朝自己轻浮地一眨眼,很快被柳无面瞪了回去。

      西山薄暮之际,一行人终于到了这世外桃源。

      江湖传闻,天上人间月,人间醉谷酒。

      她望着一轮若隐若现的雪月,不知自己此行能否有幸饮得一坛那至味。

      柳无面很快给她泼凉水:“阿泽,你受伤了,不能喝酒,而且这醉谷的酒,老鬼是绝不会给外人喝的。”

      她眸间一闪,淡淡回道:“知道了。”

      正欲进那幽林互缠之径,身后传来带笑的声音:“慢着——”

      她闻声回头,见正是那竹衣人,他驾马到了他们前,瞥了一眼柳无面道:“这位姑娘可以进去,至于你——不可以。”

      “你——”柳无面瞪他:“要不是阿泽,我还不稀罕进你这破谷!”

      人只挑了挑眉,朝她笑:“原来姑娘叫阿泽啊。”

      阿泽见他眼神闪烁,只道:“无面所盗之曙雀丹,尽数被我用了去,若伯山翁有意怪罪,我愿以物相抵。”

      那人夸张地微微张口,问:“阿泽姑娘,我师父的出师之丹,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与之相比的哦。”

      “那阁下看看此物,是否能抵伯山翁的曙雀丸?”阿泽于是从怀中取出了那不怎么起眼的红木香盒,径直递去,眼中淡漠与诚恳亦能相容。

      这让一旁几人都惊讶地看了来。

      那人眼中也闪了闪,外行人不知,他却一眼看出这降云母木专用来保存珍稀药材,但他转念一想,醉谷什么珍奇没有?

      于是乎,他怀着些许不屑将那小盒打了开来,盒中用星子砂埋着一株殷红剔透的人参。

      他竟是怔了片刻,随即啪嗒一声将木盒盖上,不可思议地看回去:“这是……血狐肝参?”

      阿泽微笑点头,她虽知此参珍贵,却不曾想会让醉谷弟子都这般惊讶。

      不由想起赠她此药之人,如此宝物,一挥手便送给了她么?

      那人见阿泽这副神情,便知她定不清楚此物之重,叹道:“这血狐肝种出的人参乃世间珍奇药材之首,百年前便已失传,只需一点即可回力复息,单说有起死回生之效,也不算夸张!”

      说着,他又开盒看了一眼,啧啧称赞。

      “这么说,阁下对此物还算满意?”阿泽又问了一句。

      “自然。”他点头,生怕她反悔,毕竟曙雀丸贵在一位神药师,而一棵血狐肝,乃是自然造化之宝,他不免对眼前女子的身份产生了好奇:“能否问一句,阿泽姑娘是何处人?”

      阿泽锐利地瞥他一眼,便策马向前。

      入幽然醉谷,如同跌入酒泉,风和华香,席卷酉中的寒冬与此处竟无半点关系。

      她流连这碧树繁花之景,已然看见掩藏在此下的万千阵法,正出神思索着,感觉到柳无面的视线。

      她望去,见人朝她温煦一笑,便问:“怎么了?”

      “阿泽,没想到你想得如此周到。”他轻声道,眼神又流露出惋惜之色:“只可惜那血狐肝了,竟白白给了老鬼。”

      “是你坚持陪我来的,我总不能将你一人留在谷外。”她笑,许是因无面的惋惜,她心中不知怎的也生出些悔意来,但她很快释怀。

      “那你这血参何处来的?不会是铜雀拿的吧?”柳无面问,他们一直也没有回去才对。

      阿泽清眸一点,很快回道:“别人送的。”

      柳无面不肯罢休地问:“谁啊?出手这般……大气?”

      她轻轻皱眉,然触及无面那好事的眼神,又想起他被醉谷人嫌弃多半是因为她,心便软了下来:“是花容君。”

      “花容君?”柳无面惊讶出声,惹得身后一行人皆朝他们看来。

      阿泽只好骑马先去。

      待看见几幢临水孤宅,便知他们到了。

      她翻身下马时险踩上路旁一株探出头来的古怪花藓,吓得她立刻缩回脚去。

      再看,才发觉这谷中奇特,不论山野,古木,清池,甚至药庐顶上,簇簇而生的皆是奇花异草,放眼望去竟没有一株相似,实乃奇观。

      正想着,一道声音在身边响起:“醉谷中没有成片的药田,因为每一株草药都是当世珍稀,娇矜得很,离了此处便活不下去的。”

      她心一跳,见竹衫人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旁,放眼醉谷,颇为自豪。

      “请吧,阿泽姑娘。”

      她不着痕迹地远离两步,一旁白牟真便务实很多,指挥着弟子将昏迷的俞庆毫缓慢抬下。

      他们已来一会,阿泽却完全没有感觉到其余人的存在,更别说四海忌惮的伯山翁。

      一时有些疑惑,那人已然昂首阔步,进药庐去,她这才跟上。

      没走两步,柳无面扯了扯她的衣袖,眼中有警示的意味,她会意,停在了药庐院外,发现白牟真也是如此。

      而先去者胸有成竹,刚踏入园中一步,便旋步避过竹人喷溅的细细水流,还未站稳,又看向不远处正燃着青烟的药炉,手中银针飞出,竟是刺断了连接流水曲竹的草绳,青竹一斜,将水灌入炉灰中,熄灭了烧药炉火。

      与此同时,正浇灌院中的水流皆停了下来。

      似惊险避过了一切埋伏,他拍拍身上的灰尘,面上露出灿烂的笑意。

      然阿泽却发觉那屋檐下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果不其然,男子来不及躲闪,一团黑云便嗡嗡然从屋檐下涌了出来。

      都是细小的黑蜂,一群如雾般围绕着竹衣人,让其晕头转向,叫苦不迭,最终不管不顾地跳入了药炉旁的深潭之中。

      黑蜂却一直盘旋在潭水之上。

      有几只蜂不知怎得离了群,朝他们飞来,她下意识抬掌将其粉碎,灰烟尽数掉落在地上。

      这时,不知何处响起一阵放浪的笑声,其余人皆找不到声音踪迹,阿泽稍稍阖目,循声而感,目光便锁定在药庐上那一片茂密的草药中。

      果然,一道苍绿的身影很快跃下,立于潭边,叉着腰哈哈大笑。

      黑蜂似听他指挥,皆回了檐下蜂巢,竹衣人这才爬出潭来,面上青红肿胀,湿发粘如水草,他口中嘟囔着什么,奈何也无人听得清,便掩面而逃了。

      绿衣老翁大步朝他们走来,行至院前,忽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他缩脚一看,地上密密麻麻竟都是小黑蜂的尸体,他眼中登时杀意浓重。

      “谁干的!”

      他瞪眼扫了一圈谷外来客,最终看向柳无面:“是你啊,你还敢来我醉谷,是送上门来给我当药人了是吧!”

      柳无面见他冲得很,正欲上前开架,便被阿泽拉住,再反应过来她已然上前两步,拱手致歉:“是晚辈情急之下所为,还望伯山翁见谅。”

      “你这女子从哪里来,胆子如此大?”老鬼眯眼朝她一扫。

      “晚辈是铜雀城人。”阿泽如实回复,很快开门见山:“此次前来是因酉中忽起之恶疾,特来向伯山翁请教。”

      老鬼正在气头上,分明知道他们来做什么,还是冷哼着摆手:“关我屁事,酉中人死绝了才好,个个讨人厌得很!”
      说着便转身要回去。

      一道泠泠清音将他唤回:“师父,飘渺谷俞庆毫给您带来了,徒弟不才,看不出其症结所在。”

      白牟真为老鬼之徒,最知什么能留住师父之心。

      老鬼果然回头,扫过后边由飘渺弟子背着的俞庆毫,恍若变了个人一般,连忙招呼:“送进来送进来,我闲了好一阵儿了。”

      白牟真浅浅一笑,朝阿泽示意一眼,让路给身后人,带着俞庆毫进了药庐。

      白牟真却没进去,只朝她道:“吴小姐,我师父天生脾气不好,若有冒犯,我替他向你赔罪。”

      “白医士不必客气,天下有能之人本就少,若再没些脾气,岂不被这江湖吞没了去?”阿泽望那蹦蹦跳跳进了药庐的伯山翁,一笑。

      忽想起方才竹衫人中的连环计,望着院内设计思索了片刻,一旁白牟真便为她解惑:“浇灌药草之水对人是有毒的,那药炉中燃的是药神草,其烟带烈毒,却又是安抚盲蜂的良药,想必是我师父最近养的。”

      阿泽恍然大悟。

      早听闻伯山翁性情怪僻,替俞庆毫诊治时不允许任何人旁观,唯有他这小徒弟白牟真可以进去。

      于是乎,阿泽便见着白牟真走进走出,时而捧着热汤,时而采撷几株奇草,不知过了多久,她竟端着一盆深色血水从庐内出来,眉目略显凝重。

      阿泽看见皱了皱眉,却也不便打扰相问。

      待月色渐明之际,她站了许久,险些昏倒,还是柳无面扶了一把:“你今日受了伤,先去歇息吧。”

      转而又看向那寂静的药庐,庐内唯有火光浮动,白牟真也不知去向,他冷哼一声:“这老鬼摆什么架子,我看他肯定是在庐里呼呼大睡,还让我们在这里苦等。”

      语罢,他气势汹汹上前,阿泽鲜少见他这般浮躁,拉了拉他的衣袖,语气有些无力:“别冲动。”

      一旁焦急等候的刘玉池亦劝阻道:“诶——大人,伯山翁嗜医如命,想必是我那徒儿病得棘手,我们还是莫要——”

      话未说完,庐内传来一阵颇为响亮的呼噜声,沉顿有力,让在场数人皆面上一尬。

      “我!我就说吧,他就这破性子!”柳无面气急败坏。

      身后却传来清冷的声音,抚平了人心:“诸位久等了,进去吧。”

      白牟真手中端着一物,下颚轻点了点,示意众人莫要吵醒屋内打瞌睡之人。

      为减轻动静,便只有阿泽与刘玉池二人进了去。

      刚踏入内,她便见躺于一处药池之中的俞庆毫,他身上衣物尽褪,可见青紫的经脉中似有沸血涌流。

      但好歹眉头皱紧,嘴唇微动,不再是一路抬来时的死相。

      而老鬼便躺在一处枯藤所搭的摇椅中,看上去睡得很死,他身上本就沾着不少碎叶枯枝,如今一看,更像是长在藤间的老树翁。

      白牟真将手中之药放下,示意他们稍等片刻,便从架上取了薄毯盖在自家师父身上,又将一根银针插入老鬼后脑,他的呼声便化作匀稳的呼吸。

      “师父早年以身试毒,中过此生眠,治好后仍留有后遗之症,每每入睡便会惊醒,需以银针封住睡穴,才能得一夜好眠。”白牟真解释。

      阿泽忽觉这伯山翁不似外界传闻那般心狠手辣,反倒颇为有趣,回到正事:“俞庆毫身上的古怪,伯山翁可有什么发现没有?”

      白牟真目中一沉,看向药池中的人道:“师父看出了俞大哥体内的异样,让他丧失心智的是一味失传已久的剧毒,名叫——万荣枯。”

      “万荣枯?”她从未听过。

      白牟真语气严寒:“这是一种极为阳烈难控的毒药,对于将死之人可起死回生,然若活者服之,则会气血爆体,有修为陡增之势,但心神被控,人会变得异常嗜血,极似走火入魔之症。”

      听闻此语,几人眼中皆掀起波澜。

      最终,还是阿泽出言:“那中此毒者,当真会传染他人么?”

      白牟真却摇了摇头:“这便是难解之处,师父告诉我,万荣枯乃是活毒。”

      “活毒?”她眉头一皱,不解要理。

      白牟真解释:“世人所谓毒,常言的是死毒,世间玄妙之物所提炼,或山石草木,或万物灵长,而活毒,则是不经提炼,以此生彼长,相生相克之原理所养的活物,好比挖穴之蚁,蚕食土壤生存,直到蚁穴倾塌,另觅巢穴。”

      “白姑娘的意思是,这万荣枯并非有传染之能,而是,繁殖?”阿泽明白过来。

      白牟真点头:“此毒入人体后便如无声蔓延的野草,迅速壮大,等宿主察觉,心神早已被侵蚀殆尽,为它而活。”

      又问:“可有解法?”

      白牟真摇了摇头,揭晓:“从俞大哥身上的症状来看,拖不了多久便会血坏而亡。”

      “按姑娘所言,必须尽快找出制衡万荣枯的办法,不然江湖上便会肆虐一场大疫了?”她心一沉,又想起自己一并交给白牟真的青蝠镖,问:“我给白姑娘的暗器——”

      “那上血迹,便是万荣枯。”白牟真如实道。

      她眼神深暗片刻,想起九镇接连遇袭之事,会不会九镇中人那时也中了毒?

      可若是如此,为何自己便没有事呢?

      一时间,她也理不清头绪,但预感愈发不妙。

      若是九镇中招,此事会变得极为难办,江湖之上,任意一座高峰坍塌,能掀起的波澜都无法想象。

      三人皆沉默,各有心事。

      直至一旁一直未开口的刘玉池担忧徒儿,悲戚问:“牟真,那庆毫他……还能醒来吗?”

      “不用担心,师父已然想出了遏制毒发的法子,待我稍后给俞大哥治疗,不出意外的话,三日内他便会醒的。”白牟真示意人放心。

      “那就好。”刘玉池低声谢天谢地。

      阿泽依旧在思索这愈发艰难的路,脑中混沌袭来,竟险些站不住脚,眼前一片昏黑。

      她感觉身旁的白牟真扶住了她,还有人喊她的名字,然她只愿沉入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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