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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淘金堂 ...

  •   万海淘金堂——
      兰台繁盛,以此地为最甚。
      尤至夜间,叫卖声,吆赌声,刀剑声,声声不觉于耳,被江湖人称为——小江湖。

      白日依旧喧嚣,但这喧嚣却让听者无不生寒,因为入耳皆是凄厉惨叫,映目俱为血肉残躯。
      此亦是江湖。

      阿泽不过刚入街,便见不少人朝外逃窜,其中不乏流血受伤,惊恐万分者。

      崇氏的人许多被人流阻隔,无法入堂,她于是跃上马背,越过人群先行入内。

      不过刚刚进堂,身侧便飞来一柄带血残刃,她将其踢飞,扫过四周景况。

      惨烈程度远胜于堂外,目光所及皆是血人,一时也分不清哪些是歹人,哪些是无辜之人,只能手起刀落,将发狂者尽数毙命。

      很快,她便发觉单靠这般厮杀是无法阻止人丧命的,于是掌中蕴起所有力量,将大门紧闭,又看向阁顶悬着火盏的索灯,挽着溯雪将其砍落,缠绕于手间,将这群疯子皆捆于堂中柱上。

      等兰台之人赶来剿灭余孽,这淘金堂中迎来前所未有之寂静。

      崇鸣鹤抬手掩住口鼻,却也挡不住喷发的腥臭,林首道更是直接呕了出来。

      “这些都是什么人?”他冷声问,低头见锦靴浸着一滩浓血,眉头皱紧。

      “回当家,属下尚未查清他们的身份——”手下颤声回。

      崇鸣鹤心中恼火,正要朝这酿成大祸的管事大发雷霆,便被一道清声打断。

      “不用查了,他们不是一伙人。”阿泽扫过那些散发血人,他们即便被缚住,亦拖着残体砍来,眼中血煞之气太重。

      此分明与她在无极关和西疆所见的发狂士兵一模一样,那日仙亭会武时刺杀吴川的俞庆毫,亦是如此。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崇鸣鹤眯了眯眼,朝她看来。

      “大约能猜出几分。”她谨慎回答,又看了那管事一眼:“借你的人给我一问。”

      崇鸣鹤转头吩咐手下清扫现场。

      纵是再老道的人士,突遇此事也要些许时间缓缓,她于是等了片刻,才向管事问:“混乱发生时,你可在此处?”

      管事慢慢回忆道:“最开始是三间斗场出的事,听闻上场的丘十三发了狂,险些杀了对手,结果二人打得不可开交,等大伙儿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开始胡乱杀戮了。”

      这样看来,混乱并非四起,而是由一人引发而来:“按你所言,这丘十三便是第一个发狂的人?”

      “是。”

      “他如今在何处?”阿泽问。

      管事一愣,扫过堂中,指了指被她用铁索缠紧的一人,道:“他就是丘十三。”

      那人最是狂躁,她刚要上前,被身旁脸色发白的林首道拉住:“太危险了。”

      “没事。”她继续打量起那满面血污的丘十三来,忽而眼中一闪,发现了异样。

      丘十三面上一道长疤自额角延伸至唇边,狰狞的很,更有几分眼熟,再仔细一看,竟就是昨夜偷袭魏弃之人。

      那时他被魏弃所伤,流窜而逃,在自己熟悉的兰台逃脱长清弟子的追捕,并非难事。

      忽而,她瞥见丘十三怀中藏着什么东西,飞快伸手取了出来。

      振翅蝠,乌青镖,她见那镖上沾着丝丝血迹,故这次格外小心地拈着。

      “这是何物?”林首道问。

      他的疑问让阿泽心中更沉,凭他见多识广之眼,仍认不出此物,可见其神秘,将此镖拿远了些,朝人靠近,低声诉说了先前之事。

      人一怔。
      先是花容君,后是碧落,长清,幕后之人毫不避讳地针对九镇,其心可诛。

      “你说——漆乌究竟死了没有?”
      沉思中,她突然开口,心头有雾渐渐聚拢。

      二人不约而同一惊。

      “若他未死,为何久久不显露动静?” 林首道问出疑惑之处。

      “如今呢?”她将那墨蝠镖用袍角卷起几层,塞入怀中,定定看去:“若说先前来人在暗处推波助澜,如今万海堂事起——”

      “或可搅得江湖,不得安宁。”林首道被她这般清醒的眼神一盯,心中猛然一跳。

      她望向头顶,发现日正偏移,纵横交错的檐角恰好挡去天光,使得他们如今都被笼罩在阴影之中。

      “漆乌在酉中不过孤身,纵有势力潜藏也难掀起什么大风浪,故势必要与酉中人合作,天涯的金错已是弃子,他若要搅动风云,依你之见,这天设的合作之人,又会是谁?”

      林首道望着满目血景,回忆起不久前的易氏之祸,心中寒气蒸腾,有冲上脑门之势。

      面前人已如风飘离,只留一句——
      “我先回无涯楼。”

      出了淘金堂,不知怎得回头看了一眼,见尚未收拾的残局。

      她原以为只有在无极关外的沙场才能见此情此景,却不曾想有一日它又重临在她面前。

      这些景象万不该再出现在无极关以内任何一处,不然关头万千枯骨便失去了掩入黄沙,永不还乡的意义。
      她如是告诉自己。

      雨落兰台,阴密酉中。
      不过三日光景,万海淘金堂之事已然传遍江湖,此闻如冬日阵雨,刮过酉中各处,竟牵连出数十起相似的乱事来。

      这下,人们日日惶恐之酉中大乱,算是携着凛冬之风降临。

      “你们听说没有?仙亭昨日也有入魔的江湖客杀人了,据说屠了整整十人,若不是侯门弟子来得及时,怕是要将整个客栈杀光啊。”

      “唉,光是凛川以南我便听过不下十数起,大家现在都传是遭了什么疯病了。”

      “你们说的不对,我听我在重霄门的大哥说,是有人拿黄泉蛊在炼蛊人呢!”

      “又是黄泉蛊!”

      周遭议论如潮,一个更比一个骇人,配上这凄风寒雨,让人毛骨悚然。

      阿泽望窗冥思,一连三日,她都在等,等江湖风吹过草芥,等掩于草芥下的鬼首露出蛛丝马迹。

      柳无面便这般合时宜地带着消息回来了。

      “飘渺谷人到何处了?”她替他斟茶,自从淘金堂一事后,她思虑良久,想要引那人现身,便要亲手坏了他的局才行。

      “黑骑已经回信了,他们如今在前往醉谷途中的马前渊,目前还未遇见什么危险。”柳无面一口气说完。

      阿泽点头道:“劳烦你再将俞庆毫的消息传出去。”

      柳无面下意识应,想了想又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解释:“漆乌早已埋好一切,只待千里之堤,一朝塌溃,先前是我们太迟钝,如今我们便也造一手假象,看鱼上不上钩。”

      柳无面恍然大悟,只要这俞庆毫送往醉谷的消息流出,幕后之人必有所警惕,唯恐老鬼妙手回春,破了如今蔓延在酉中的瘟毒。

      这样一来,便可以引蛇出洞了。

      他出神想着,身旁人沉静的声音便将他拉回现实:“此行我必跟随,醉谷想必也是要去的,你——若不愿见老鬼,便远离南边,北上四处游玩,这段时间随我奔波,想必心中痒了吧。”

      自护送秋杀以来,柳无面几乎都在她身边,成天念在嘴边的走遍万里河山,看遍酉中美人的话,也许久不曾说了。

      柳无面心间淌过温流,再看人面如霜,也不觉得她冰冷无情,一时有些情绪涌动,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玩笑道:“我呢,数年前偷了老鬼的药,确实被他追着赶出了醉谷,但他与我多年好友,应不至于如此记仇罢——”

      “所以这醉谷,我还是要陪你一同去的。”他恢复正色。

      阿泽一怔,便听他轻咳了咳,又故作正经道:“再说,若不和你一起,也看不到无极关这般壮阔的景色啊,至于酉中美人——吾私以为,皆逊色于我家阿泽。”

      她见他目中藏笑,不知怎得竟双颊一热,刻意冷下了脸来,侧过眸才道:“既然如此,我们即刻出发。”

      语罢,回房收拾。

      柳无面却捕捉到她这不寻常的反应,眼中闪过亮意,起身跟上,语中微妙揶揄:“怎么,我家阿泽竟也会害羞了?”

      “你家?”她脚步一顿,回眸警示一眼,便将人拒之房外。

      然一门之隔,她却能感觉到自己心中仍存余悸,伸出指尖轻触了触脸颊,余热亦未消除。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能闭眼沉息,待恢复过来,又望见榻边摆着从未动过的锦盒,冬日尘重,盒面已然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此物她不便携带,只能当了,换些赶路的盘缠,至于盒内之物,本就是她的,她受之无愧。

      正午之际,他们顶着烈风出发。

      “阿泽,我们就这样走了,那幽姑怎么办?”柳无面见幽姑扶着消瘦的蕈娘进了门,问。

      “她的人情我已经还了,剩下的路我也无暇顾她,派阿爹的人跟着吧。”阿泽也看了一眼,眼轻眨,似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还是策动了马。

      不将她的身份泄露出去,便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二人骑马过市,见街边已无来时的繁盛,过路者皆行色匆匆,似还未从那日的杀乱中恢复过来。

      阿泽只和无面相言些无聊事,直至兰台城郊,她便勒马,停了下来。

      “怎么了?”柳无面也跟着停下。

      阿泽只朝他示意一眼,便下马坐在一棵树下,淡淡道:“休息一会。”

      日头微晒。
      话音落了一阵,空旷的林中竟传来惊喊声。

      是女人,柳无面立刻起身同她对视,二人无言追溯而去。

      只见他们来时的一处阔道上,三两莽身大汉围住了两位女子,竟是相依为伴的蕈娘与幽姑。

      “此——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欲从此处过,留——留下买路财!”为首者是个浓胡子结巴。

      三人着破旧棉衣,流氓模样,柳无面见他们是要欺负女子,便抬步欲给他们个教训。

      谁料阿泽将他拉住,静观局面。

      果然,幽姑无知亦无畏,将怯女子挡在身后,便用那日对付顾瑾琮的拳法,三两下将毫无防备的大哥打倒在地,另一冲来的汉子被击中后,捂着屁股窜起老高,大声喊娘。

      最后那人更是怂,直接跪地求饶,从腰带解下一个钱袋子来,双手奉上:“姑奶奶饶命,这……这是小人所有的积蓄,给您赔罪。”

      说着,三人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幽姑对自己这百战百胜的拳法很是自信,拾起那钱袋,影动纤纤,到了蕈娘面前。

      “有钱了,我们可以雇马车去稷城吗?”她打开给蕈娘一看,眸中露出天真的欣喜,想来二人一路盘缠也用的差不多了。

      裹着披风的蕈娘望见人那双漆黑无邪的眼,眼泪突然止不住地流,却还是憔悴地笑了笑,点头。

      稷城与兰台相隔颇远,她一弱女子,在乱世之下跋涉至此,当遇不少艰难。

      然这些,对无心看她的人来说,什么都不是。

      阿泽轻轻叹息,看着二人搀扶远去。
      无言亦无别。

      行走世间所见种种,往往不符合行者逻辑,但又切实发生着,旁观者施以再多援手,都不如当局者片刻清醒。

      柳无面见此情景,摸不着头脑,就在此时,阿泽又拉了拉他衣袖,他朝树下看,那三个汉子竟又窸窸窣窣出了草丛。

      “这小妮子劲真大,捶的我痛死了!”其中一个抱怨道。

      同伴揉着屁股,撇嘴:“可不是嘛,这样的女战士,还要咱哥三儿保护什么?真搞不懂——”

      “哥,要不咱扮车夫罢,他们不是要雇马车吗?”老幺提议。

      三人结伴跟上,突然从天而降一抹白影。

      他们如见神人,目瞪口呆片刻,这才相互扶持着后退数步,结果又撞上了守株待兔的柳无面。
      一下哇声乱窜起来。

      阿泽未出鞘的溯雪挡住他们去路,冷面扫视:“你们何故跟着前方的女子?”

      那三人见她冷漠,仿佛只有一招,跪地求饶。

      “不是不是,我,我等绝——绝无不轨之心,也绝对没有伤害她们!”为首者慌忙摆手,唉声道:“我们是来保护她们的啊!”

      “保护?”阿泽微微倾身,将溯雪压上另一人的肩膀,问:“为何无缘无故要保护她们,是谁吩咐你们如此?”

      那人腿抖如筛糠,呃了半天,瞟过一旁大哥,不知如何是好。

      大哥连忙啊呀呀几声,伸手扒上她的剑,悄悄挪移,又被她一挺剑身,吓得定住。

      “快说!”柳无面在一旁抱胸斥问。

      “我说我说。”大哥主动拦责:“是我们哥三儿的一位恩人,江中白浪,他让我们一路跟随蕈娘姐妹,把她们安全送回稷城,又给了我们一袋银钱,我——我们可全交给她了啊,一个子儿没碰!”

      阿泽见三人不像撒谎,同柳无面相视一眼,收回了剑。
      原来那顾瑾琮还算有几分良知。

      “你们走吧。”她瞥过三人,从怀中取出些许碎银抛去:“悉心办事,这钱便算犒劳你们的。”

      说完,也不等他们面面相觑完道谢,便同无面离开。

      *
      飘渺谷一行不知怎得,在马前渊一连停留了三日,此处虽在冬时,日头却照人得很,竟有了初夏之感。

      荫底下的刘玉池望着林间给人包扎的素影,叹了口气,鼓起勇气上前,好言商量:“牟真啊,你看——我们耽误得够久了,小余一直昏迷不醒,我们还是……”

      白牟真只专注手中动作,回复冷淡:“我说过了,俞大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可是——”刘玉池想多说两句,天下之大,需要救的人数不胜数,哪里救的完呢?

      白牟真似懂了他的意思,停手片刻:“身为医者,我既看见了,总不能坐视不理。况且,伤他们的人身上有入魔之症,这与俞大哥的情况十分相似。”

      语罢,她看了眼那眉目痛苦的彪形大汉,问:“这位大哥,伤你们者如今在何处?”

      大汉断了一只手,面色惨白,却也很是感激保他命的医女,扯着嗓子道:“就在前面……逍遥谷……”

      刘玉池听闻,心中便涌起不妙的预感:“牟真,你不会想去抓那人罢?”

      白牟真皱眉,不知他为何将自己当成鲁莽之辈,扫过四周受伤的老老少少,道:“那人很有可能会朝此处来,我们需尽快将他们送往安全的地方。”

      刘玉池明白她的意思,他尚是一谷之主,指挥弟子还是有一套,黄昏刚过便将伤者俱安置到了来时的一家荒栈,又吩咐飘渺弟子在外轮流站岗,若有危机也好灭杀于无形。

      浓夜已至,宣纸泼墨,为避免引人注目,胡岭客栈中只燃着几盏油灯,供医女白牟真夜里照看伤者的情况。

      她端着一盏油灯走入一处房中,房间几位皆是重伤,需她时刻照料。

      此刻却寂静的可怕,连先前低低的哀呼与呻吟都没了踪迹,这让她心生疑惑。

      欲将灯点亮,留下通风的窗缝间竟溜来一阵疾风,硬生生将她手中的火苗吹灭了去。

      原本昏暗的房间内立刻漆黑如墨,她皱了皱眉,双手摸索到桌面寻找点火之物。

      就在此时,她手腕一紧,仿佛不知何处伸来的一只手抓住了她。

      那手冰冷而僵硬,她心中猛地一惊,下意识挣脱却无济于事,反而被忽然现身的人狠狠压在了地上,那人另一只手亦很快伸到她脖间,要将她活活掐死。

      她于是果断抄起掉落的灯盏朝人砸去,却如同落海之雨,无甚回应。

      她感觉到平生从未有过的绝望,就像是她行医数年遇上无法救治的病人时,只不过这次面对死亡的是她。

      这动静已然惊动了所有人,她听见外面混乱起来,但这混乱远比她想象的严重,以至于无人顾得上她。

      就在她手力虚软之时,她忽感面前人身体一僵,一口浓血喷出,她急忙侧脸,这般危机的关头,却只觉这血腥臭无比,绝非正常的新鲜血液。

      身上动静骤停,她看见黑暗中出现了一道模糊的影子,是他救了自己一命。

      即便浑身瘫软,她仍拼尽全力爬了起来,然那只死手竟还拽着她腕,怎么使劲也挣不开。

      眼前一道极细的银光闪过,那手竟被直直砍断了去,手掌仍扒在她腕上。

      黑暗之中能视物如常,果真天赋。

      她惊讶,见那黑影所向披靡地踏出门,立刻跟上,出门所见却让她无暇再思索任何。

      满目皆是杀戮,然与飘渺谷弟子厮杀的人,竟全都是她救回来的伤患!

      还未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面前一道剑光砍来,她不会武功,只能被一旁人擒着躲开,肩上生疼。

      她这才看清救自己于危难之人,黑衣冷面,乌金长弓,竟就是那日在松殿前阻拦她入内的男子。

      梅烈化弓为两柄弯刃,不再顾她,陷入无尽的血斗之中。

      她聪明得很,知道跟着他才是最安全的,故一直躲在他身后,寸步不离,偶尔提醒他小心,但梅烈只不屑一瞥,利落解决,这些喽啰,还不至于有偷袭他的本事。

      白牟真已然冷静下来,观察这些发狂人的面相,脑中飞快思索着症结所在,忽听见有人呼喊自己。

      “阿真!你没事吧?”

      她闻声看去,是同样陷入打斗的刘玉池,然他一心寻她身影,疏忽之间并未留意到身后拿刀砍来的几个入魔人。

      “小心!”白牟真心中骤陷,即便二人相隔太远,仍不由朝人跑去,但很快被梅烈拦腰躲开长剑。

      她不断挣扎想要甩开身前人的手,奈何梅烈力气极大,她只能眼睁睁见刘玉池臂上被砍了一刀。

      正心急如焚,一道快得只剩残影的白衣从刘玉池边掠过,紧接着那发狂者应声倒地。

      来者扶起刘玉池飞身上楼,站稳之后,她才见其真面目。

      素面白衣,正是与柳无面匆匆赶来的阿泽。

      “刘谷主没事吧?”她旋掌将追来者覆灭,扫过身旁惊愕的刘玉池,见他手中君丝韧,便道:“君丝韧,借我一用,叫你的人全部上楼罢。”

      刘玉池望着天降救星下意识递去,楼下梅烈带着白牟真也上了楼来,他才朝堂中厮杀的弟子喊道:“飘渺弟子,带着无辜的人速速上来。”

      弟子们收到命令,都不再纠缠,拖起伤者朝楼上赶。

      中途若遇上穷追不舍之人,便会从不知何处飞来刀剑银丝,替他们利落解决。

      很快,众人齐齐脱离危险,楼下大堂只剩下一群发狂嗜血的疯子,疯子中还有一抹白龙,当真势如追风,迅如闪电,令人眼花缭乱,惊叹不已。

      四周的狂人皆朝她涌来,阿泽握住君丝韧,此物比俞庆毫的更难掌控,她凝神旋身,挥出万千银丝,将齐聚的狂人皆卷入其中。

      以不断的君丝韧缚住这群狂徒,她飞身远离,双步定在一处,不动如山。

      楼上的白牟真见状,当即从怀中掏出常带的沉睡香,一边朝下挥洒,一边喊道:“屏息!”

      无数细小的粉末洋洋洒洒而下,阿泽摒住了呼吸,心想,这位白姑娘,当真是聪慧沉着。

      她于是转头看向从门外进来就已愣住的柳无面,此事本该由他来做的,没想到被白牟真代劳了。

      他见被捆的狂徒皆倒,啧啧两声便不再管。

      深夜混乱便这般平息下来。

      “吴小姐,你——”刘玉池看向阿泽,由弟子替他包扎伤口。

      “多谢刘谷主的君丝韧。”阿泽将君丝韧还给他,再把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她早便向阿爹请示,派了梅烈跟着飘渺一行,今夜也是梅烈率先发现异常,发了信号,她和柳无面才飞速赶到的。

      “这么说来,这……这些人,都和我小徒弟状况一样,才会无缘无故大开杀戒?”刘玉池恍然过来。

      阿泽点头,便见正在检查那群人的白牟真抬起了头。

      “这些人与俞大哥的症状略有差异。”她纠正道:“俞大哥修为更深,心智坚定,故他才能很快被控制,而这群人多为江湖草莽,体内之物极烈,若不根治,醒来之后仍会发狂,而且,他们有传染之症。”

      她语如平地惊雷,让在场之人皆一震。

      “传染?”不少弟子声音中都紧张起来。

      白牟真很快抚平人心:“不必紧张,只要伤口不沾染发狂之人的血,便不会出事。”

      这下,大伙皆松了口气,这群人修为不高,发狂时都是胡乱砍杀,他们虽措手不及,但都躲得飞快。

      唯一受伤的刘玉池,砍他之刀是从弟子身上所夺,故干净无血,阿泽来的也分外及时。

      只不过他看着那群茹毛饮血的狂人,才知自己险些也要变成那样,不由寒颤。

      阿泽却忽地想起了那夜在兰台偶遇的魏弃。

      丘十三以回旋镖伤了他,隔日便在万海淘金堂大开杀戒,这二者之间会有联系么?

      “白姑娘可有办法控制住这些狂人?”她于是问。

      白牟真沉吟了一会,说:“我已用银针封住他们经脉,但能不能起效果还要等他们醒来才知。”

      阿泽点了点头。

      今夜难眠。
      那些飘渺弟子初出茅庐,心性尚弱,皆你推我搡,不敢去客栈外守夜,阿泽于是上了楼顶,仰面躺着,静静思索仙亭会武以来的变故。

      身旁站着一动不动的梅烈,她看了一眼,问:“东西带来了么?”

      梅烈应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了她。

      “多谢。”她扫过手中不过一掌宽的红木小盒,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清波时隐时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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