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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血钓 ...

  •   翌日,一场大雨将血迹冲刷干净,寨中已然恢复平静,却是诡异的死寂。

      阿泽一早便起身去找林首道,踏过无数地魂推门而入,他还在昏迷之中。

      她喂他服下一粒清神丸,把了把脉,毒素已消,身后传来凉凉的声音:“放心吧,他两三日便会醒的。”

      她并未转头看一眼,徐斜行眼中闪过一丝冷暗,却还是招来人替她架起林首道。

      她慢慢扶着人与他擦肩而过,他不由回头看去,想起四年前他们于长生殿结识,不夜山反目,她虽看不惯他,却从未对他如此冷漠。

      她现在变了,他也不可能一直是伪装出来的模样,曾想看她与阴暗抗衡,却没想到有一日他成了她眼中的肮脏,而他似乎不像那时自己以为的那样漠然,想到这,他轻轻的叹息中飘过不知是孤冷还是遗憾的情绪。

      阿泽停在海门寨外,回望时,跃上了那高岗之顶,徐斜行抬头,只见她挥剑将插着的黑海旗砍断了去,那旗哐当一声落入泥泞中,紧接着她飞身下来,将那浸满泥水的旗幡卷起,这才翻身上马,依旧未分一个眼神给他。

      他们一路奔腾往一家竹林密掩的客栈,从中跑下一袭离窗的灰影,少女身量,面容奕奕中带着难掩的憔悴,阿泽终于同朝身后人道:“在此处等我。”

      徐斜行心有不愿,并未回话。

      “吴姑娘!”易瑕已然到了客栈外,朝她挥手。

      她及时勒马,易瑕目光凝聚在她握着的黑旗上,等她下马便接过展了开来,上面是海门寨的巨蛇徽记,她清明了几日的眼中恨意滔天,攥着旗幡的手不能再紧,几欲将其撕烂了去。

      “易瑕姑娘,我有事要先走一趟,天黑前派人送你去仙亭,可好?”她拍了拍人肩。

      易瑕相信眼前人的每一句话,定定点头,不远处却传来清扬的声音。

      “何必这么麻烦?阿泽,我们亦要去仙亭,带上易姑娘不就好了?”

      阿泽转身去的眼神几欲将人活剜,她低声朝易瑕说“等我片刻”,然后将徐斜行的马粗鲁地拽入林中。

      马嘶鸣一声,她亦冷厉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徐斜行心情莫名好,顺势翻下了马摊手笑道:“我不过是在说最省事的法子,连这你也要生气?”

      她眼中寒彻,道:“易氏遭袭由你一手策划,她是易氏唯留的遗孤,让她跟着我们,难道要让她日日对着仇人,却毫不知情么?”

      “你大可告诉她,我便是灭她全家的罪魁祸首,看她能不能杀了我。”徐斜行不屑道,又淡淡然警示她:“还有你,命在我手上,便不要这般倔强。”
      语罢,拂袖而离。

      阿泽清楚此人无非是想多她一个把柄,隐忍着杀意将他一把拽住,手力之重似要破他皮肉,断他筋脉一般:“她可以跟着我们,但你不许害她,不许和她说话,不许接近她半分!”

      徐斜行目中一闪,竟还笑了笑,道:“好。”

      整顿片刻,朝仙亭去,徐斜行一路的确没和易瑕说话,连看也未看她一眼。

      易瑕却有些胆怯,朝她轻声问:“吴姑娘,他——是什么人?”

      阿泽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晌才道:“不是好人,不要理他。”

      “不是好人,我们为何还要与他一起走?”易瑕问。

      她轻叹口气,道:“易瑕姑娘,江湖上善恶之辈比比皆是,若实力尚缺,立身的唯一办法,便是学会与不同的人打交道。”

      易瑕皱眉:“姑娘武艺如此高强,还需受坏人的牵制么?”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是一句老生常谈,她却不想和一个年轻人说这些,只换了一种说法,望人在应当前进的年纪,不要被任何外事所束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易瑕不解,却也不再问,只时不时偷偷瞥向那马首的坏人,他穿着碧华的衣袍,朝她们望来的面上俊美和煦,笑意温淡清洒,丝毫不像个坏人的模样。

      南下当途经瀛州白石津,传闻山石白如雪,水津茫似烟,便成酉中第一水光潋滟,第一神秘无尽。

      白石津上,伫着酉中第一高楼——万物阁棋楼,楼中住着酉中第一长寿仙翁崔生一,无人能算他到底活了多少年,仿佛世人出生之前,他便存在。

      万物阁下分九道,以桃花瓮,桃蹊为右,与之并肩的,便是人称江湖探花郎的留园之主,周留。他辖天隐十二宫,大到千载兴衰的三宗门派,小至孑然一身的江湖客,均被其门徒收录笔下。

      世人皆说万物阁察尽万物,殊不知万物尽察,便可万事在手,于万物阁人而言,可谓江湖一捧,一捧江湖。

      对此,阿泽自入世以来深有体会,不论是数十年前的谢鬼之乱,还是长清黄泉蛊风波再起,再到如今世道弥艰,背后无一不缺此阁。

      林首道醒来之际,模糊中只见一袭白影,很是寒绝,紧接着便是阿泽清冷的问候。

      “你醒了,身体可有不适?”

      林首道逐渐看清了她,摇了摇头,双唇微动,声音嘶哑:“易大哥……”

      “易氏已覆,唯有易虎之女,易瑕姑娘还在。”她静静道,又补充道:“她没事。”

      于是乎,那种在逃亡时所生的无力和深悔又席卷而来,让林首道不住颤抖。

      阿泽提醒他:“我们已至白石津,你该回去向你师父禀报情况了。”

      他才平静下来,因身体极虚,阿泽只能扶他朝外走,又道:“易瑕姑娘,你该见一面。”

      她能感觉到林首道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半晌回:“我……无脸见她。”

      “你更无颜面不告而别。”她声音冷下,远远的,便看见那灰衣少女踏着清晨薄雾而来。

      林首道从前见过她多次,都是清亮的眸子,满面的灿笑,如今她整个人却瘦了一圈,眼中黯淡沉静,尤其在看向他时,眸间的颤动,是他触及了她的绝望往事。

      “林大哥——”

      在易瑕唤他时,他只觉有天谴降临,不假思索地跪了下来,双膝磕在坚硬的地面咚咚作响。

      “林大哥,你快起来!”
      易瑕下意识抬手扶他,却似扶山,毫无动静,熟悉之景一下涌入脑海,又如潮水一般发烫地挤出眼眶。

      那仿佛是很久以前,她练刀无心,爹爹罚她跟着林首道读书,半日的光景便让她深觉枯燥,她发誓宁愿天天抡刀,即使受伤也不吭一声。这样的小儿誓言她每年都要嚷好几遍,每每此时,林首道都会与易虎争论得面红耳赤,她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偷笑,余晖照落如雾,当时只觉好笑,朴素而寻常,然这寻常是再也不会回来的诀别。寻常总有一个时候,便悄然逝去,变成人心深处不可触及的伤痛。

      林首道不停地忏悔着:“阿瑕姑娘,是我该死,连累了易氏满门……”

      “不是你!”易瑕也蹲了下来,却掩下哽咽坚毅地同他对视:“你知不知道阿爹护我离开时说了什么,他说林大哥是比他有用,比他厉害的读书人,他拼死护你,你不能这样!”

      林首道怔住,他与易虎相识多年,一直以来,易虎对他所崇的读书之道都不屑得很,他也只能无奈叹息,然他如今才明白过来,自己才是最愚蠢的那个。

      阿泽在一旁看着,终究还是做了那催动离别之人:“好了,我送你去白石津,起来吧。”

      林首道艰难站了起来,退后两步,朝面前的少女深深俯首,不知定了多久,只剩风过无声。

      茫茫长路,水烟弥漫。

      到了白石津口,林首道先是朝她躬身道谢,这才吐露了自己无颜面对的隐忧:“吴小姐,易大哥生前让我照顾好易瑕姑娘,可是我——”

      “林公子,人各有长。”阿泽道:“易虎既说你是有用之人,将女儿托付给你,你便不该再有什么犹疑,至少,先相信你自己。”

      林首道垂着眼,声音被风打磨得愈发坚定:“我会的,等此事了结,我会替易氏善后,易大哥遗女,我也会拼尽全力照顾好的。”

      阿泽点头:“告辞。”

      “吴小姐——”林首道又将转身的她叫住,问:“小姐可知,那批药现在究竟在何处?”

      她并未回身,只意味深长地提醒一句:“林公子,有很多事,或许你该问问你的师父。”

      二人分别,她行走在一片烟波之中,不自觉望向江上,思索崔勿的下落。

      迷雾之中,一只渡船缓缓靠岸,船上站着一人,青箬笠,绿蓑衣,朝她苍苍开口:“姑娘,我家主人邀您入津一游。”

      她目中一闪,慨然赴约。

      立于船头,轻舟入烟渚,过往皆是客,不知何时,雾中隐隐出现一幢参天危楼,不见尽头,仍觉浩大,那楼恍若生于天地初开之时,老旧威朴,分明所见皆是朽木,在烟波中摇摇欲坠,却又不动如山。

      移舟靠岸,她负手而下,没有犹疑,直直朝岸边静坐的披蓑老翁走去。

      老翁斗笠遮面,银发成雪,光看背影便孤寂长久,如沧海孤石,万年古松,他手中钓竿寻常,银丝般的钓线掩于云雾中,恍若不存在。

      “褚小姐,不介意的话,便席地坐在老朽身边罢,等我钓完最后一条鱼。”老翁开口,精神有力,又让人感觉到他独活天地间太久,有些孤踽。

      她微惊,因为眼前人知道自己的名字。

      “崔阁老邀约,在下便不客气了。”她朗朗道,掀起衣袍,坐下时带起一阵白雾。

      她看向江面苍茫,而未看身旁老翁一眼,这让崔生一有些诧异,世人见他,总要一窥这天下最老的人到底是何模样,唯独这女子仰首直视前方,仿佛与她相谈的,真真就是一位白头老翁,烟波钓叟罢了。

      人居高时,往往对低处人之目光轻鄙,但当他们真的不再翘首时,又不免有些茫然。
      于是无语,静待鱼儿上钩。

      江面不知为何忽生漩涡,钓线晃动。
      “看来阁老的最后一条鱼要上钩了。”她道。

      崔生一却并未收竿,任江底涌动,渐渐浮上一丝血色,她皱眉看去。

      他感觉到身边来的视线,淡淡一笑,问:“褚小姐可知这江中游的是什么鱼?”

      “不知。”她回,见江面漩涡越深,血色渐浓,江下必混乱不堪,而那一尾垂竿,虽弯曲如弓,却依旧坚韧。

      “这碧水中,既有鲜美可食之鱼,亦有嗜血啃肉之鱼。”

      “那阁老钓的又是什么鱼?”她问。

      崔生一笑笑,看向她:“嗜血之鱼往往味涩不能食,每每入秋便进江,大肆杀食其它渔物,让这满江腥臭不已,故我非钓鱼,而是捕鱼,护一江好水。”

      语罢,他挥动竹竿站了起来,竿尾闪着淋淋血光,几近染红晨雾,几乎是同时,深埋江中的渔网腾空而起,满天水花四溅,寒光永烁。

      阿泽这才见原来江面四周皆有渔船,执天罗地网,捕起无数黑甲鳞鱼,那些鱼长着利齿,看上去便异常凶猛,而崔生一的鱼竿尾只剩血肉被啃尽的一条死鱼。

      他不紧不慢地收竿,将那鱼骸扔入翻腾的江中,向她道:“事做完了,我这篓中尚有几条鲜鱼,便送给褚小姐罢。”

      阿泽垂眸看了眼那活鱼乱跳的竹篓,道:“多谢阁老赠鱼。”

      苍发之人离去,她望着逐渐平静的江面,红白相织之间,一抹遥远而浓重的柳青分去了她的视线,只是眨眼之间化作星点,似摇船而去。

      她眸光轻闪,抬步离开,至于篓内活鱼,一一放回江中。

      棋楼之巅,崔生一望着她乘舟离去的身影,手中紫狼毫行墨流畅。

      “他怎么样了?”他向身后弟子问,声音比方才寒冷。

      “回……回阁老,崔师公他……闭门不让人见。”

      年轻弟子拢手于袖,有些犹疑,当见崔生一笔下如河断竭之时,心提至嗓子眼,身旁却掠过一段轻盈的桃花风,落在了崔生一笔下遒劲的墨枝间。

      崔生一淡瞥了一眼纂笔的来人,道:“这是墨梅,不是老桃。”

      “梅色浸雪,浓中飘淡,便是如此。师父以为如何?”桃蹊声轻灵飘扬,却不肆意,像是指尖下的粉瓣,给人以浓淡相宜的完美感。

      崔生一笑:“万物阁这么多门生中,只有你得我几分诗情画意。”

      “桃蹊能得三分真传,亦是师父津外梅花种得生机,我有幸能观,心才记下,笔得您助。”她又顺腕添过五六姿态各异的花朵,再取一旁干净的毫笔,蘸取白颜料,弹笔一洒,一幅清雪疏梅图跃然纸上,同时问:“崔师兄发作了么?”

      崔生一听闻冷冷一哼:“他?脾气倔得很,何日血枯人亡,也怪不得别人害他。”

      “至刚则易折是不错,然桃蹊觉得,我阁多文人,尚风骨,也该有师兄这般的钢骨,师父不必担忧过察。”桃蹊回道。

      他又笑了笑,道:“前生过往教我待人严苛,没想到桃蹊有此智慧,便去劝导你这师兄一番吧。”
      桃蹊点头。

      崔生一又想起什么,招手将人叫住:“对了,周留昨日从庆阳回来,北人的事牵扯他旧门,你看着点。”

      “谨遵师命。”

      桃蹊一路穿过回心曲廊,至一处紧闭的门前,屋内传出隐忍的嘶吼,持续不止,时而茶盏碎裂,时而又桌椅翻腾。

      小弟子很识趣地上前推门,乱象惨景交织不忍视,白衣人背靠斑驳墙壁,雪溅红梅,手中握着的茶盏瞬间捏碎,即便如此状态,还是有两人钳制着他,一人端着鱼嘴冰瓷瓶,抓住他手臂在利齿横生的瓶口一掠,鲜血便顺着鱼齿淌入瓶中,很快,晶莹的瓶内像是装满了鲜艳的葡萄酒,分外诱人。

      他们忙是行礼,默默忍受之人见她,眼中漆黑一瞬,扭过头去,声音艰难地挤出牙关:“桃蹊君,我很危险,切莫靠近。”

      桃蹊却用眼神屏退了害怕的弟子,提袍迈入血泊中,关起了门。

      “不,走开!”崔勿余光发现,拧眉嘶喊,自己则抵着柱子躲避,可很快,眼前被一股清澈的温暖浇淋,他身体一颤,抬起头时眼眶猩红,水滴如血。

      桃蹊一手提着冒淡气的水壶,一手向他递去湿润的竹帕,道:“我进来了,可是崔师兄不会杀无辜之人。”

      “莫要过于相信一个疯魔之人的底线。”崔勿仍试图爬向屋内远离她。

      可她从容不迫,看着他艰难的模样道:“底线,便是用来试探和突破的。”

      “你不怕死么?”崔勿撑着墙壁勉强坐身,眉心一刻不曾松过。

      桃蹊很坦诚地说:“我想再尝一尝濒死的滋味。”

      崔勿哑然,愣神间,桃蹊竟亲自蹲下替他擦拭脸上的血迹,他额间汗珠随湿发滴落,溅起浮艳又冰凉的血花,心神似因人动作有所松懈,他试图闭眼清神,同时,将人的手推开了去。

      就在桃蹊以为今日将被人拒之千里的时候,颈上袭来一股掐力,紧紧锁住了她的咽喉。

      眨眼之间,她被撞至墙上,颈间剧痛似刀,放走了她体内所有的氧气,以致她口舌发燥,脑中也聚起一团即将爆发的火药。

      透过眼前人紧缩的瞳孔,她仿佛看见自己的灵魂正在抽离,所有感官皆被放大到无比清晰的地步,血落风啸,眼前人的低吼,以及她身不由己的嘶声……

      时光倒流回至二十年前那个夜晚,同样的危险盘桓在她颈间,她眼前浮现出那些哭泣的女人们,本能地挣扎起来,人却又笑着,唇轻轻吐露着什么,连她自己也听不清。

      许久以来,身体似乎随着仇恨积蓄了经年的水,在杀死仇人的那一刻决堤一泄,而后唯剩空寂,她站在长风凛冽的冰原之上,四望流水千支,心茫茫无方向。

      她想摒弃心上不时涌来的迷茫遐思,但那不是闭眼就能关上的,要想关闭,似乎只有永远闭眼,所以她想再试一次死亡的感觉,她也记不清年少的自己为何拼命求生,活在人世分明感受不到任何喜怒哀乐,一切都没有意义,可为何,她要选择这样的人生?

      就在她即将闭上眼之时,颈上毫无预兆地松了下来。

      生命的源泉再次涌入,她如枯枝逢水,即便呼吸急促如吞刀片,身体的自救机能仍驱使她不断汲取能量。

      “对……对不起——”
      崔勿有所清醒,见面前柔如一滩水的女子,脑中之弦铮铮作响。

      桃蹊满脸通红,仍微笑着从怀中取出一瓶药来:“崔师兄,我说过,你杀不了我的。”

      他却不敢再靠近一分,模样与受惊的野兽无异,桃蹊很难将这狰狞的面孔与记忆中温文尔雅的剑湖踏风联系在一起,扶墙站起,很是耐心道:“这是师父让我交给你的佛花丹,可以抑制你的毒发。”

      崔勿见她从来遮住的颈间蔓延着一道紫红掐痕,却蜷缩至墙角,垂目哀求:“别再来了。”

      桃蹊低头一瞥,道:“这是陈年旧伤,与你无关。况且我不来,师兄难道便囚居于此,不再出去了吗?”

      说完,她微微倾身将药放入他衣袍间,转身离去。

      “你能放我出去?”崔勿明显一怔,清瘦的手垂地似要将木板绞碎。

      “明日。”桃蹊回头。

      房内死寂下来,崔勿踉踉跄跄行至榻边,从暗阁取出一把霜色轻薄的剑,剑上如今刻了名字,他盯着那新字,就这样伏在冰冷的地面上,握紧它,可抵万般痛楚。

      离人久去,便有人担忧。
      易瑕望着日落月生,却还不见阿泽回来,不免焦心,如今她在这世上,没有多少能信任依靠之人了。

      她在院中来回踱步,翘首以盼,不见归人,却见那袭流着暗光的碧色锦袍,她很听阿泽的话,愣了愣,都不敢抬头,飞快跑向廊里。

      然她却感觉身后人快步追上了她,出口微沉:“她还没回来?”

      “没……没回。”她低下头,结巴地应了一句。

      徐斜行挑了挑眉,问:“不等她回来了么?”

      他早已将阿泽对他的警告抛诸脑后,又或者是偏要看她知道后的反应,道:“易瑕姑娘,我和你一起等。”

      还未等小女子回过神来,他已然掀袍,就席地坐在台阶之上,慵懒的很,抬眸看她,眼中温和带笑。

      易瑕还是没有放松警惕,虽未离去,却也远远站在了柱边,反正不敢挨着他坐下。

      静默半晌,徐斜行不知这姑娘为何如此害怕自己,有些好奇,问:“她和你说了什么,让你这般怕我?”
      易瑕怔住,没有回答。

      徐斜行随意笑笑,自问自答:“她肯定说我阴险狠辣,卑鄙无耻,杀人如麻……”

      他说这话时没有一丝不悦,反而温和清淡,甚至带着些无奈之意。

      易瑕不由看了一眼,见他面上像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流云,温润的很,轻声出口:“吴姑娘没有这么说。”

      徐斜行目中一闪,转头笑问:“那她说我什么?”

      易瑕撇过头,但那人的注视让她颇不自在,她终究还是回:“吴姑娘只说,你不是好人。”

      他还是淡淡一笑,没有生气,只看回了敞开的大门。
      不知过了多久,离人仍未归。

      “她有告诉你,你的仇人是谁么?”徐斜行随意折过台阶旁一根杂草,怔了怔,这般动作,有好多年不曾做过。

      易瑕目中霎冷:“是海门寨的人。”

      “你想报仇么?”坐着的人又问。

      她忽然觉得这人也没有那么坏,又想起阿泽说过要和不同人打交道,定定回道:“吴姑娘帮我报了仇,我便要好好练武,重振易氏镖局,让那些人看看,易氏没有那么容易被击垮。”

      徐斜行眼中掀起一线波澜,淡淡问:“她教你的?”

      易瑕一愣:“是。”

      “那她可有教你如何经营一间镖局,要招多少兵,买多少马,又要结识多少人?”徐斜行又问。

      “吴姑娘让我自己想。”易瑕忽觉他这话与先前阿泽告诉她的很是相似。

      徐斜行失笑,再次看向那单纯的小女子,道:“我可以教你。”

      望着他幽深的眸子,她不由地相信,扶着廊柱的手松了去,将信将疑地坐到了离人较远的地方。

      徐斜行也不计较,指尖撩弄着那野草,眼却看着门口,如同讲故事一般,同她讲些涉世之道。

      易瑕听着,只觉句句在理实用,感叹此人博闻深算的同时,脑中暗暗将所有不遗余力地记下了。

      直到滔滔不绝之人突然停下,他将折了的草随意扔掉,起身拂了拂灰尘,离去。

      “你不和我一起等了么?”她有些疑惑,不由问。

      碧衫人望着门口叹了声气,忽然便没了看那人的兴致,只回头淡淡道:“她看见你和我这坏人说话,会生气的。”

      易瑕望着碧影飞快消失在回廊间,几乎同时,门口便出现了一袭白影。

      “吴姑娘,你回来了!”她惊讶起身,将方才之事抛诸脑后。

      阿泽点头,见月渐昏沉,便催促小女子回去休息,自己累了一日,也展了展身,回屋倒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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