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发现了宝藏！》陈可以

11、格温庄园11

　　脚步声一直往前，直到那个身影走上前来，站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抬起一双眼望着他们。

　　果然是艾德森。

　　埃琳看清了那张脸，似乎是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她一脸诧异地望向卡尔。

　　卡尔浑不在意道：“早跟你说过了，我知道是谁杀了达芙妮。”

　　他一直以为罗杰是唯一一个能够在费奇之前看见那份留有线索的报纸的人，甚至怀疑过是罗杰将线索透露给亨利，但是除非是太过擅于伪装，否则亨利那副德行实在不像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一直都忽略掉的是，除了罗杰，其实还有一个人有可能最早接触到那份报纸——每天早上负责为整个城堡的钟表上弦的第一男仆艾德森。

　　伯爵书房的书柜中央有一座巨大的时钟，艾德森几乎每天早上都要出入那间书房给那座钟调好时间。

　　埃琳不解：“那你怎么能确定就是他杀了达芙妮？”

　　卡尔服了，他心想刚才你疯了似的攻击我，这时候真凶站在面前你倒懂礼貌起来了。

　　他看向埃琳露出一个嘴角绷直的假笑，说：“因为时间。”

　　当你开始怀疑一个人，那么你就会不由自主地怀疑他的一切，然后以他为中心从头开始捋线索，这个过程一般简称挑刺。

　　有的人，还真是不禁挑。

　　卡尔道：“男仆的房间距离女宾的卧房最远，按照传消息的速度，韦利恩先生到场的时间才是正常的。艾德森哪来的时间发现了达芙妮小姐被杀又跑去通知我，最后还赶在安妮和海斯太太之前到栀子花房间？”

　　埃琳似乎懂了：“除非……”

　　卡尔看向艾德森，接道：“除非他就是杀害达芙妮小姐的人。”

　　艾德森冷笑一声，并没有否认：“要怪就怪我绞尽脑汁想不出答案的谜题，你们姐妹俩却看一眼就能知道答案，同是格温家族的人，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这下埃琳完全明白过来了：“你就是那个一直藏在暗中的继承人……”

　　“自我介绍一下，埃琳小姐。”艾德森往前一步，彻底从那片黑暗之中剥离出来，烛光照亮他的脸，“我是艾德森·格温，我的祖父叫艾维斯·格温，是您父亲的兄长……或许我该称您，埃琳姑姑？”

　　埃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一直都潜伏在这座庄园中……”

　　“是啊，”艾德森冷笑道，“我一直都看着你们，看你们挥霍着本该属于我的遗产，甚至眼睁睁看着不知道从哪出现的野种成为这座庄园的继承人！”

　　“你发现了报纸上的线索，却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所以你在等待一个能解开它的人出现。可是费奇一解开报纸上的线索，你就杀了他。我不知道费奇是哪里没有如你的愿。”
　　卡尔道：“但是不妨让我来猜一猜——你没想到费奇对这份价值连城的宝藏没有一点私心，他解开线索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想要将这个秘密汇报给韦利恩先生或者楼上的人。你当然不能容忍有人想要和你抢夺这笔宝藏，所以你杀掉了费奇。
　　“但是你或许并不知道‘Gardenia’的具体意思，直到达芙妮小姐在晚宴中说要住在伯爵夫人最喜欢的栀子花房间，你才意识到宝藏的线索可能会和这个房间有关。”

　　这份宝藏自始至终留下的线索妙就妙在每一步的“钥匙”都和这座庄园本身息息相关，如果不够了解这座庄园，很难彻底解开所有的密码。

　　卡尔向前一步，直视着艾德森：“你太害怕有人比你早一步发现这份宝藏了，更何况是一个名正言顺姓格温的人。偏偏达芙妮小姐还真的发现了油画中的线索，所以你在第一时间杀了她。”

　　有一件事安妮和亨利中必然有一个人撒谎了，要么安妮并没有尽职关好那扇窗户，要么亨利不止是站在窗前什么都没有做，总之那扇窗户被打开了，风吹落了画上的白绸，达芙妮才会下床走到那幅画前，发现其中的不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艾德森翻窗进去杀害了达芙妮。

　　“只是你没想到线索指向栀子花房后并没有就此结束，再往后凭你自己依然解不开。”卡尔说到这里不由得中肯地评价了一句，“废物。”

　　艾德森脸色一变。

　　卡尔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道：“还好你早在打扫房间时就故意将报纸留在了我的房间里，试探过后你发现我对这份宝藏同样怀有独吞的野心，你知道我不会声张，所以你没急着杀掉我，而是想看着我一步步解开密码，然后你伺机坐收渔利——当然在我威胁到你获得这笔遗产的时候，你也会跳出来，像杀掉费奇、达芙妮……还有罗杰一样杀掉我。”

　　得知真相的埃琳开始浑身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其他：“罗杰先生也是你……”

　　卡尔看着艾德森冷声道：“没错，罗杰也是你杀死的，你害怕罗杰认出你，过早的暴露你的身份。”

　　艾德森干脆彻底不再掩饰，神色中透露出某种癫狂，他说：“没有人可以和我抢夺这笔遗产。”

　　卡尔一字一句：“我原话奉还。”

　　阴暗的藏酒室中亮起一道银光，艾德森举起一把长刀向卡尔劈过来。

　　卡尔手中只有一把餐刀，但好的是艾德森还远没有到异化的程度，卡尔凭借猎宝多年的格斗经验，还算招架得住。

　　两人缠斗起来，顾不得什么场合，不知是谁在厮打中撞到了酒柜，红酒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呛人的酒香瞬间弥漫在整个空间。

　　卡尔浑身都沾满了红酒，衬衫前襟留下了大片的痕迹，但他无暇顾及，举起刀便向着艾德森攻去。

　　艾德森眼看和卡尔对打讨不到便宜，居然一转攻势将矛头对准了一旁的埃琳。

　　非异化状态下的埃琳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当然躲不开艾德森的攻击，艾德森挟住埃琳，将刀横在她身前，向着卡尔道：“别动。”

　　“我劝你别冲动，艾德森。”卡尔道，“现在只有她知道那份宝藏藏在哪里。”

　　“你把刀放下！”

　　“不可能，有种你就杀了她。”

　　艾德森似乎是没想到摊上个这么油盐不进的，怔愣之中埃琳突然低头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艾德森吃痛放开手，埃琳劈手便去夺艾德森手中的刀。

　　艾德森同样反应极快，下意识挥刀反击，银光在黑暗中闪烁，烛火在她们厮打的动作中一晃一晃，使得周围的一切显得更加晦暗不清。

　　卡尔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十分不详的预感，他看着那两个身影，大喊了一声：“埃琳！”

　　然而终究晚了一步，埃琳毫无任何格斗的技巧，艾德森面对这种几乎是耍无赖式扭打下手更难分出轻重，过程中突然“噗呲”一声响，艾德森反应过来时，那把刀已经没入了埃琳的腹部。

　　鲜血顺着她的腹部汩汩流出来，很快染透了她的裙装，埃琳瞪大眼睛，缓缓倒了下去。

　　“你是有什么毛病吗？”卡尔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心中升起无边暴躁，他看向艾德森，“我冒着这个破世界陷入混乱的风险和埃琳将谜题解到这一步，就差一点我就可以拿到那份宝藏。”
　　他一步步朝着艾德森走过去：“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今天你就给我爸我妈偿命吧！”

　　卡尔发了疯一般向着艾德森攻击过去，一把将他推倒在满是碎玻璃的地上，血水和红酒流淌在一起，根本分不出。

　　卡尔死死将艾德森按在身下，一拳一拳砸在他的脸上，直到艾德森没了声息，他才举起刀往他的胸口刺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艾德森突然睁圆了本就闭不上的眼睛，伸出手死死攥住了卡尔的手腕。

　　他的瞳孔扩大，眼神外凸，红血丝一点一点遍布他的眼球，紧接着，两道血痕顺着他的眼眶流下来。
　　“没有人，可以，和我，抢夺那份宝藏。”

　　他的力气忽然变得惊人，他用力一扭易守为攻，卡尔后背狠狠砸在一地玻璃碎屑上，却连骂街的功夫都没有，艾德森握着那把餐刀，直直向着他的眼睛扎下来。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听见“砰”一声响，一个酒瓶狠狠砸在艾德森头顶，玻璃飞溅，红酒顺着艾德森的头发滴滴答答流下来。

　　艾德森不可置信，咔哒咔哒地转过头去，然后他看见身后的埃琳手握半个酒瓶，干脆利落地将锋利的玻璃瓶刺进了他的身体。

　　这一下直击要害，艾德森眼睛圆睁，眼底血红一点一点褪去，直直倒在了地上。

　　埃琳面色苍白，向后退了数步，终于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
　　“我终于为你报仇了……达芙妮。”

　　“埃琳！”卡尔忍着后背的剧痛起身，跑过去扶起埃琳的身体。

　　埃琳已经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弥留之际，她看着卡尔。

　　她的瞳孔收缩，收缩，那双古董娃娃般塑料质感的眼睛里逐渐有了卡尔的倒影，越来越像一双人眼，直到最后……她眨了一下眼睛。

　　我想起来了。
　　我已经不止一次，踏入过这场轮回。
　　每一次，都是相同的结果。

　　我不是人，我们都不是。
　　所以我总是会忘记，替死去的亲人悲伤。
　　直到这一次。

　　我一遍遍回想过往，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死去的是我至亲的妹妹。
　　直到我……长出血肉。

　　我没有再任凭“他”的操控，癫狂成连我自己都陌生的样子。
　　但我还是靠我自己，杀掉了杀害达芙妮的凶手。

　　埃琳伸出手，抓住卡尔的衣服，迫使他靠近自己，她几乎调用了全身最后的力气，在他耳边说：“小心……伯尼。”

　　说完这句话，她的手骤然脱力。
　　她闭上眼睛，彻底一动不动了。

　　卡尔崩溃了。
　　这个关头你拼尽全力就为了说这个？
　　你说点有用的啊！

　　周遭的一切陷入可怖的寂静，他无暇再顾及她。

　　埃琳和艾德森的死都在原本的世界线之外，既然已经得到了酒窖所有的线索，他要赶紧出去看看外面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然而他走到藏酒室门口，却并没有看到下来时的楼梯，取而代之的，是迷宫般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通道两侧的墙壁上燃着烛火，火光微弱而不详。

　　卡尔心中一跳。

　　冥冥之中卡尔感觉到，这些混乱就仿佛一种前兆，代表着这个溯洄世界，已经濒临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