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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上川玉 ...


  •   少顷,人群复苏。

      “这……莫不是在乱讲?”
      “是的吧?一定是的!”
      “怎么可能呢?那魔头分明……分明七十年前就被陛下斩于白云乡了啊!”
      “齐翀大人,快说你是在开玩笑,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诸位,且不说上川玉已死,就算他活着,也只是个人啊!人力如何与妖物抗衡?说他排在妖王之前,我是不信的。”

      “确定吗?”齐翀淡淡道,“据我所知,那位在世的时候就曾打残过半妖郎,气吐血过芙蓉鬼。”

      “他当年下令屠杀摩罗,血流百里,白骨哀哀。摩罗尸身体坚硬,刀枪不入,唯一的弱点是眼睛。只要拿着上川玉的画像放到它眼前——这里说的是他本人的真实画像,而非后世想象的样貌。尸体就会出于恐惧的本能溃逃十里。”

      “至于那位乌渚的妖王……”

      他顿了顿,从头发里抓出一只虱子:“七十年前,乌渚来犯,掠走十六城。”

      “可少有人知,百年前,陛下征战之初曾借道乌渚,赢过一场惊天动地的战役。”

      众人正要拍陛下马屁,又听齐翀缓声道:“北地千里冰封,上川玉一人一剑屠了乌渚三十万妖众。打到最后,妖王派使者前来求和,自愿将乌渚国一半领土拱手奉上……就是如今被夺回去的北地十六城。”

      “那位煞星如今死而复生,排在榜首,当之无愧。”

      人群瞬时炸开了锅。

      “你确定他是一人一剑?”
      “你确定陛下打不下的乌渚被他嘎嘎乱杀?”
      “你确定不是在骗人?哈哈,哈哈哈,这简直太荒谬了!!!”
      “你确定他死而复生了?”

      齐翀平静道:“我确定。”

      众人听罢,倒吸一口凉气。

      凭良心讲,上川玉死时,在场的人都还没出生。
      他们未曾经历过那个纷乱的时代,对于「上川玉」这名字的全部印象,皆来自于幼年时家人的恐吓。

      ——不许哭!
      ——再哭就把你送到上川玉的坟前!
      ——他可是吃小孩的坏魔头哦!他最喜欢哭闹的小孩了!

      上川玉,此人在传说里拥有多重身份。

      首先,他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是邪魔转世。

      其次,他是祸国的妖师,大雍的杀神,手染鲜血,征伐多年,杀戮了无数平民。

      最后,相传他以人肉为食,以人血做酒,最爱吃细皮嫩肉的小孩。
      哪怕死了,他的坟墓也是大雍鬼故事里最常被提及的恐怖之地。

      民间的父母们达成了一种未经确认的共识——上川玉活着的时候吃人,死了坟墓也会吃人!

      尽管七十年过去,世人连他真正的坟在哪都没找到,可并不影响民俗的流传。

      倒是有几个倒霉鬼的坟墓被错认成上川玉的,无一例外都被泼满狗血——狗血辟邪,邪魔退散!

      最离谱当属某年。
      某座城一月间丢了上百个孩子。
      后来捉到人拐子,城主要将其吊死在城门外示众。

      对方却买通仙师,解释说自己并非坏人,只是被上川玉的残魂附体,所以才会动了邪念拐卖小孩。

      城主一听,当即释放了他,就连孩子们的父母也纷纷表示理解——

      “可怜的家伙,这怎么能怪他呢?都是上川玉的错!”
      “噢,居然被那魔头附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我要是他,身体脏了,我都不想活了!”
      “被魔头附体,也只是拐卖了小孩,而不是剥皮吃掉,我想,他内心善良的灵魂一定在用力地对抗着恶魔吧!”

      总之,在大雍,「上川玉」三字就是阴森可怖的代名词。

      藕生幽幽道:“小时候调皮,我娘也说要把我丢到上川玉的坟头,我吓得哭了一宿,眼都肿了。”

      宁玦:“……”

      藕生道:“上川玉当真那样厉害吗?”
      宁玦道:“谣传吧。”
      藕生道:“可他能打妖王!他屠了妖王三十万子民!”
      宁玦挠挠鬓角,道:“兴许,是有什么误会。”

      贺极道:“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我想就算妖王本人听见,也不会羞于承认自己曾败于上川玉的手下。”

      藕生忽而笑道:“啧,一定是妖王太弱了!哈哈哈哈哈——”

      宁玦叹气。
      也不知这孩子为什么爱和妖王过不去。

      屋檐上落了一只赤红的小鸟,贺极瞥了眼,皱眉:“阿玦,我要回家一趟。”

      宁玦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贺极眉头舒展开,“家里爬进几只讨厌的蚂蚁,等我碾死他们,再回来找你。”

      宁玦低头思索,贺极道:“怎么了?”

      宁玦摘下缚魂珍珠:“十一,我想请你帮忙照顾几天藕生……还有阿饼。”

      贺极阴森一笑:“没问题,我定会好好照顾他。”

      藕生没想到三言两语间自己就易手了,顿时汗毛竖立,扯着嗓子鬼叫:“为什么?为什么要他照顾?噢噢不不不不,不可以!宁玦,不能把我交给他!!宁玦!宁玦——!”

      直觉告诉他这不行!
      这绝对不行!

      宁玦弹了弹珍珠:“还不知道圣迦山的状况,万一被仙师发现,你会有危险。”

      藕生尖叫:“你确定我跟他在一起就会安全吗?!!!”

      贺极嫌他吵,一掌拍在珍珠上把他打晕,与宁玦告别后匆匆离开。

      宁玦正要去街上逛逛,背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呸”。

      紧接着,一个声音骂道:“你们懂什么上川玉?!”

      一个年轻人挤进人群,揪住其中骂得最狠的一人的衣领:“你才魔头,你才该死,你才该下地狱十八层!”

      那人被骂,莫名其妙:“你谁啊?”

      年轻人一身红色劲装,头发用条红发带高束着:“你管小爷是谁!你见过上川玉吗?”

      被骂的人:“没有。”

      “那你凭什么说他是魔头?”
      “我爹说了,上川玉……”
      “你爹见过上川玉吗?”
      “也没有……”
      “那你爹说的管屁用!”

      被骂的人直喊冤枉:“我只是个看热闹的,把他排上榜的是齐翀大人啊!”

      周围人附和道:
      “是啊是啊,我们听得清清楚楚,是齐翀大人亲口认证的!”
      “好汉,你快放开他吧,他的脸都勒紫了!”
      “齐翀大人无所不知,绝命妖物榜上都是作乱的坏妖,对吧大人……齐翀大人?”

      齐翀在年轻人出现的那一刻,就贴着墙角开溜。

      溜到一半被叫住,脚步被迫停下。

      红衣青年眯起眼睛:“他在放屁。”

      “这话就不对了!齐翀大人是仙树两不知的弟子呀,他无所不知。”

      “是吗?”红衣青年歪着头,道,“既然他无所不知,那便让他说说,小爷今天穿的底裤是什么颜色!”

      齐翀:“……”

      望着众人殷切的目光,齐翀硬着头皮道:“红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红衣青年大笑几声,得意道,“虽然小爷有几十条红底裤,但今天穿的是绿色!想不到吧!”

      说罢,他撩起衣裳,扯出底裤的一个边让大家验证,惊得四周女眷花容失色,尖叫散开。

      齐翀无语道:“妈的,相里椿你有病吧?”

      “啊……?”
      “他是相里椿?”
      “莫不是圣迦山的红玉牌仙师之一……”
      “不会是重名吧?”
      “可相里这姓氏十分罕见啊。”
      “他这样子居然是仙师吗?长得倒是蛮俊俏的,就是人有点……”

      议论纷纷。

      仙师难得一见。
      大家对仙师的形象大多依靠想象。
      ——白衣飘飘,清雅高贵,不食人间烟火。

      现在好不容易见了一位,当即幻想破灭。
      对这位相里仙师产生了一种,「哦,原来仙师也会这样莽撞无礼啊!」的印象。

      相里椿捉住齐翀:“齐兄,来逻娑城怎么也不说一声?请你喝酒去!”

      齐翀推开他,冷淡道:“不必,你不揍我已是万幸。”

      “怎么会呢!”相里椿咧着一口白牙,“只要别再散播上川大人的谣言,大家就还是好兄弟啊!”

      众人盼望他们打起来。
      一个是圣迦山的红玉牌,一个是仙树两不知的弟子。
      如果能打一架,场面想必会十分精彩。

      不过相里椿并没如人所愿。
      他和齐翀打过招呼后,就摸出一个糖人塞进嘴里,蹲在地上望天发呆。

      围观的人无聊,又不敢招惹仙师,便渐渐散去了。

      齐翀蹲在他身旁:“你在看什么?”

      相里椿分给他一个糖人:“看一个结果。”

      齐翀望向他目光所在。
      晴空万里,惠风和畅,并无异常。

      相里椿忽然道:“掌教大人闭关前留下一封密卷,嵇采读完,孤身在云雾海坐了七天。”

      齐翀道:“能让诛莲大人如此心绪不宁,密卷里一定写了惊心动魄的内容。”

      相里椿接着道:“十日前,卫珩殿下率五千银龙卫来到逻娑城,说要上山清修。”

      齐翀道:“殿下所到之处如陛下亲临,能令他屈尊降贵的,一定也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相里椿舔着糖人:“关于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啊。”

      齐翀淡淡道:“绝命妖物榜是师父给的,我并不知原委。”

      相里椿盯着他,齐翀警惕道:“又怎么了?”

      相里椿疑惑地问:“为何不吃我给的糖人?”

      齐翀看看手中的糖人,又看看对方的手:“……我怕上面沾了底裤味。”

      相里椿抿了抿嘴,继续仰头发呆。
      可很快,他的目光就被街上的一个人给吸引了。

      那是个清瘦的少年。
      他一身朴素灰袍,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并不显眼,一不留神就会被人潮吞没。
      少年站在一处酒铺前,摸遍全身只翻出两个铜板,也不气恼,自嘲地笑笑,用两铜板换了一小杯最劣等的浊酒,一饮而尽。

      相里椿凝视了片刻,忽然道:“我要请他喝酒!”

      齐翀:“……你又犯什么病?”

      “我要请他喝酒!”相里椿重复了一遍,“街上许多人,小爷唯独看他顺眼!”

      他起身过去。

      宁玦喝完一杯酒,拿袖口抹抹嘴巴,一回头看见红衣相里椿,他笑着道:“早上好。”

      语气平淡,就像早起看见好友站在窗外,漫不经心打了个招呼。

      相里椿一愣:“你认得我?”

      宁玦道:“不认得。”

      相里椿端详了他须臾,道:“我请你喝酒。”

      “下次吧。”宁玦倒不是客气。当着掌柜的面,他一点面子都不留,“这家的酒太淡了,难喝。”

      掌柜的:“……”

      相里椿道:“天底下最好的酒在圣迦山,阁下可曾听闻‘红尘照面’?”

      宁玦想了想:“略有耳闻,有些记不清了。”

      相里椿道:“‘倘见仙人先跪奏,他生永不落红尘’,这是刻在山门上的两句诗。”

      “朝拜者初入圣迦山,皆从山门一路跪拜。可有一人却是走上去的,边走,边吟,‘红尘照面来,浊世且可待’。”

      宁玦微笑道:“听起来是个桀骜不驯的人。”

      “是个洒脱的人。”相里椿笑道,“世人渴求成仙入道,愿意下此浊世的又有几人?后来此人酿的酒便取名红尘照面,那是连雍帝陛下亲临圣迦山,都要品尝一杯的绝世佳酿,可惜百余年后,仅剩一坛了。怎么样,心动吗?”

      宁玦眨了下眼:“阁下的意思是,可以请我喝一杯红尘照面?”

      相里椿道:“当然不行,我怎么可能拿得到他酿的酒?”
      “不过——”他也朝宁玦眨了下眼,“仿冒的假酒倒是有很多,请你喝到天亮也没问题。”

      宁玦忧心道:“不会喝死人吗?”

      相里椿道:“应当不会。我喝过,还活着。信我。”

      宁玦“啊”了一声,正要应承下来,却见逻娑城西南方向的半空寒光闪烁。

      刺骨的冰霜冲天而起,刹那间冻住了整片晴空。

      一道流星从冰霜之中飞了出去。

      相里椿定睛细看,当即哀嚎道:“晋纭——”

      又一道流星飞出,相里椿膝盖软得几乎跪倒:“卫珩殿下——”

      片刻后,最后一颗流星也飞了出去,这下相里椿彻底站不住了,噗通一声跪下,撕心裂肺道:“嵇采——就连你也也败了?!!”

      不过他很快就收拾好心情,重新站起来,对宁玦道:“走,去喝酒。”

      “没关系吗?”宁玦仰头望天,“你的朋友似乎在挨揍。”

      相里椿轻快道:“啊,应该没事,他们挨揍完全在意料之中。放心吧,那位若是想要他们的命,上回就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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