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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三伏天 ...

  •   有入厂第一天扛水泥的惨痛经历打底,后面的活儿都很稀松平常,虽然中间又扛过几次水泥,但像根野草一样,杨咏晴很快就都适应了。

      不知不觉间来厂里已经一月有余,杨咏晴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里,虽说干活儿的时候时常灰头土脸,可大家都如此,也显不出自己更狼狈,而且下班后能痛痛快快地冲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这在家里想也不敢想。
      尤其是厂里食堂管饭,能吃饱,她明显感觉自己胖了不少,先前的衣服有些扣子都扣不上啦。

      厂里上班时间一共是8个小时,下班后时间归自己所有,她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做,不像在家里跟个陀螺一样,不是忙庄稼活儿就是在家做家务,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现在下班后没事儿做,她躺在床上,反而觉得哪儿哪儿都变扭。

      偶然有一次,胖婶儿她们织毛衣,有个翻花的样式怎么都弄不好,和高婶儿两人讨论研究半天,杨咏晴端着脸盆路过,看一眼,立马看出问题所在,顺手指点一二。

      她家里穷,买不起毛衣毛裤、围巾袜子,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会织毛衣了,记得十岁那年第一次给母亲织块绿色头巾,母亲一戴很多年,上面满是破洞还舍不得扔。

      无意间帮她们一次,后来每每有织毛衣、裁衣服的活儿都会请杨咏晴帮忙一二,当然也不会白让她帮忙,给她打的饭菜总是比旁人瓷实。

      杨咏晴捡她们做衣服时剩下的针头线脑,缝几个小娃娃,款式新颖出奇,活灵活现,用旁人的话来说“就跟活得一样”,可把胖婶儿的小孙女乐坏了,捧在怀里简直爱不释手。

      有了这些小手艺的加持,虽然杨咏晴仍不常参与她们的谈话中,但胖婶儿和高婶儿对她的态度明显好太多了。

      反倒是谢萍,近日来一直闷闷不乐,时常请假不去上班,惹得胖婶儿甩脸子、指桑骂槐,什么“懒鬼啊”、“吃白食啊”、“作妖啊”……

      要不是杨咏晴更加卖力地做些小玩意哄胖婶儿孙女玩,或者是干脆直接上手帮她们织毛衣,恐怕谢萍的日子更加难过。

      当下正值农历六月份,酷暑难当,杨咏晴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一身的汗,她穿好衣服端上脸盆,准备去井边洗漱。
      宿舍其他人都已醒来,各自忙碌,见上铺谢萍还睡得正香,杨咏晴拍拍她的床板,“醒醒,该起床了,一会儿要上班了。”

      连叫几声,上铺才有点动静,谢萍艰难地睁开眼睛,很快又闭上,她将被单往上拉了拉,盖住脸,“干嘛呀,我还没睡醒呢。昨晚儿天太热,我大半夜才睡着,呵……”
      边说边伸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完全印证了她所言非虚。

      杨咏晴一抬头发现胖婶儿站在床边,正朝这边挤眉酸眼,嘴里气鼓鼓地,显然是很不满谢萍的做法。
      为防她向谢萍发难,杨咏晴忙说:“那你再小睡一下,待会儿立刻起床啊。”

      床上的人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杨咏晴端着脸盆走出去,她看见胖婶儿的脸色果然没那么难看了。

      谁知等她从外边洗漱回来,见谢萍还躺着没动,于是又拍了拍床铺,“醒醒,快醒醒,再不起来真要迟到了。”

      “迟到就迟到呗,有什么嘛,不就是扣那一毛钱嘛,随便。”

      杨咏晴一时无话,她在乎上班,挣那三瓜两枣钱,可别人不在乎,她能说什么。

      “那……那你也不去上班了吗?”

      “不去了。”
      谢萍探下头来,“你帮我请个假,就说我身体不舒服……”
      她有自己的考量,现在正是三伏天,简直能热死人,坐着不动都能出一身的汗,何况还要不停地干活儿呢。厂区里面都是水泥,没法开风扇,简直跟个大火罐一样,又闷又热又脏又累,简直活不下去。
      她打算这段时间多请假,等出了三伏天,天凉快些,自己再勤快点,好好上班。

      谁知这时,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胖婶儿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干啥呢,还不起?!都像你一样天天请假,厂子还开不开了,饭还吃不吃了?”

      “我……”
      谢萍半坐起身,眼里噙了点畏惧和委屈,“我真的是身体不舒服,胖婶儿,你让我请一天假吧,我来……那个了。”

      “啊,哪个?”
      胖婶儿疑惑不明,这时一旁的高婶儿附在她耳边嘀咕两句。

      “啥?月事!”
      胖婶儿听了不知是想气还是想笑,她紧闭嘴巴,脸上的肉一抖一抖,憋了半天,嚷嚷起来:“你他娘的是来月事,又不是来月子,想当年老娘生完孩子三天就下地干活儿,屁事儿没有。赶紧地,麻溜起床,今天要是看不见你上班,以后你就没班可上了。”
      说完和高婶儿两人转身走了,没一会儿,外面爆□□潮般的狂笑,杨咏晴走出去见胖婶儿和高婶儿两人笑得前仰后合,都拍上大腿了,“哈哈哈……来月事?哈哈哈……俺的娘嘞,俺眼泪都憋不住,笑出来了,哈哈哈……”
      真是难为她两人刚才辛苦忍半天。

      杨咏晴回头,见谢萍小脸气得通红,她一把扯开身上被单从床上起来,恨声道:“起就起,哼,要不是为了大炜,我会留下来,受她闲气?哼,她还真以为扛水泥是多好的工作,是香饽饽人人都上抢着要?”
      末了,还不解气,她一手叉腰,冲外面嚷嚷,“知不知道我妈天天来信,催我回去,她还真以为我稀罕这破工作?”

      愤愤难平地发泄完一腔怒气,谢萍才慢腾腾地去梳洗,杨咏晴心焦,不时看向桌上闹钟,但也没好多说什么,好不容易等对方全部弄好,才着急催她。

      远远地看见四个男生等在厂区外,杨咏晴也不管谢萍愿不愿意,拉着她赶紧跑过去,代佳炜和周远手上各拿了一份早餐,一个递给谢萍,一个递给自己,周发和王二胜则无聊地踢脚下小石子。

      “这鬼天气,怎么这么热?”
      谢萍伸手抹掉自己脸上汗珠,扭头冲杨咏晴说:“你拉我跑得太快,看,一身的汗,还没到上班时间呢,那么着急干嘛?!”
      她本也没什么恶意,只不过天热人躁,口气不自觉烦了些,听着像是在责备。

      周远一听,当即不乐意了,“说什么呢你,大家伙儿等你半天了,你可倒好,一点儿自觉都没有,还好意思说别人?!”
      他人长得高大,声音从胸腔发出,像是在敲锣打鼓,瞪着俩大眼珠子,气势惊人。

      谢萍不自觉地半低下头,瘪着嘴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还好,上班铃声及时响起,杨咏晴扯一下周远的衣袖,他“哼”一声,扭头大跨步走进厂区,周发和王二胜紧紧跟在身后。

      此情此景,杨咏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只能低头匆匆往厂区里走,临到门口时,她特意回头看一眼,见谢萍动不动甩开代佳炜要拉她衣袖的手,早餐也不肯接,一个人气冲冲地往前走。
      那一刻,她真替代佳炜不值,谢萍配不上他的爱。

      悠长的铃声落下之前,他们六个人总算是齐刷刷进了厂区的门,尽管胖婶儿瞅着谢萍,像要把她吃掉一样,可也不得不让她在签到本上写名字,毕竟人家没迟到呢。

      三伏天真不是吹的,真能热死人,厂区里闷热难当,所有人都有气无力,大家疲累机械地干活儿,全靠一口气在支撑。

      杨咏晴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停下来,取下脖子上的毛巾,用力绞干里面的汗水,然后擦拭额头上始终没干过的汗水。还没中午呢,就这么热,难以想象待会儿到了大中午,该怎么办?

      她将毛巾重新挂在脖子上,然后撑好袋子,却迟迟不见有石灰倒进来,抬头看,发现跟自己搭班的男人,头抵在手扶的木锨上,一动不动。
      这个男人名叫王兵,四十出头,杨咏晴见他脸色发白,身体还似有轻微地发抖摇晃,忙问:“王大哥,你怎么了?”

      那人抬头,睁开眼睛,冲杨咏晴笑了笑,“没事儿,没事儿,热的。”
      虽然语气有些虚弱,但看着还算正常,杨咏晴稍微放心一些,她想了下,说:“先换我来铲石灰,你来撑袋子,等下一个歇班,咱们再换过来。”

      铲石灰活儿重,要一直不停地用木锨将石灰铲起来,装进袋子里,不像撑袋子只站着不动就好。
      一般两两搭班,都是轮换着一个铲一个撑,要是搭班里有女的,一般默认的就是男的铲,女的撑。

      不过杨咏晴并不愿意利用性别多占点便宜,反正她能干得动,又有力气,不想让别人吃亏,于是提出像正常两个男人搭班那样,一对一换着来。
      起先同她搭班的王兵死活不同意,他咋能让一个看着瘦巴巴,没几两重的小姑娘铲石灰,自己撑袋子,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后来见人小姑娘执意如此,而且也的确是个干活儿的好手,不比自己差,这才勉强同意轮换干活儿。
      为此,他从没开过杨咏晴的玩笑话,也拒绝让别人开自己搭班的玩笑话。
      尽管,开搭班玩笑,尤其搭班是女的,开玩笑更是稀松平常。

      王兵摆摆手,“不用换……我没事儿,刚才只是有点眼花。”

      见他说话神情都还算正常,杨咏晴也就不再坚持,两人继续干活儿。

      哪知还没过一分钟,她眼睁睁地看到王兵如一个被推倒的雕塑般,直直往后摔在地上。更糟糕的是,他额头不幸磕在传送带机器的齿轮边上,顿时鲜血直流。

      厂里一下子炸开锅了,所有人都扔下手里的活儿,围过来,嚷嚷:“哎呀,死人了,死人了……”
      叫声此起彼伏,将倒地的王兵围得水泄不通,杨咏晴被波及,也被人群死死围在里面。

      她走到王兵身边,见他脸颊潮红,嘴唇发青,身体还一直发抖,用手探了下他额头,惊人地烫,联想到以前在家干农活儿时父亲也曾出现过这种情况,当即猜测他很可能是中暑了,忙朝人群大喊:“快散开!快散开!他中暑了,找水来,找扇子!要降温,要通风……”

      她喊得声嘶力竭,哪知围观人群根本不以为意,有的在那儿嘻嘻哈哈看热闹,有的在对她指指点点,还有的说得赶紧叫厂领导过来……总之依然是围得水泄不通。

      这时,只听“哐当”一声巨响,众人纷纷后退几步,只见周远站在一个高凳子上,下面是一地的酒瓶碎片,“你们他妈的没听见我妹说话吗?都给老子散开,人命关天的事儿,你们他妈的还看什么热闹?都滚开!”
      说完跳下凳子,操起一块酒瓶头部碎片,指向围观的人,那些人立刻纷纷后退,总算让开一个缺口。这时代佳炜端一大盆清水,还不忘拿一个大蒲扇,从缺口处艰难地挤进来。
      周发和王二胜跟在身后,手里拿一个大瓷碗,里面装的是清水。

      杨咏晴将毛巾放水盆里弄湿,绞半干后,由杨咏晴指导,代佳炜为躺在地上的男人擦拭额头、胳膊、肚子、小腿等处,她在一旁卖力扇风,以求空气能多流通一些。

      约摸几分钟后,倒地的男人看着缓和了些,呼吸不再那么急促。

      围观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大家开始啧啧称奇,“哎,好了好了,又活过来了……”

      周远仍像个斗志昂扬的公鸡一样,瞪着溜圆的大眼睛,手持碎片,以防人群再次围上来,然而意外的是,突然人群自动闪出一条路,杨咏晴心中纳罕,刚一抬头,迎面撞上刘厂长冰冷的目光,她当即石化,如坠冰窟,感觉不到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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