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徐涞

40、第 40 章

　　当看见熟悉的门头，五年前的回忆突然涌上来，许宁玖记得那个靠窗的座位是全场唯一能看见演奏者侧脸的位置。正午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像一张过曝的老照片，可在她心里却如窗外的红砖青瓦一样色彩分明，是她勇敢无畏、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那幅画面陪伴着她在敦煌的日子，整整四年。如今，恍如隔世，她竟然能跟他一起重新回到这里。何其幸运！

　　许宁玖忍不住感慨，“没想到这里还开着呢！”

　　这里一直没怎么变过，这样看来，四五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那些本以为值得斤斤计较的事，只要人还在，都算不得什么了。

　　赵年记得她并不中意这家餐厅的口味，笑说： “是啊！大厨还是原来那一位，虽然你不喜欢他的手艺，但是很奇怪，这里像五年前刚开业时一样，生意一直不错。”

　　正值黄昏十分，太阳还未落下，余晖铺满落地窗，店里一个人也没有。

　　许宁玖扒着门缝往里瞧，“今天怎么没营业？”

　　赵年像变魔术一样从背包里拿出钥匙，边开门边说：“傻孩子啊！你仔细想想今天为什么没人，又不是生意不行！”

　　“你怎么会有钥匙？”

　　赵年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你忘了我当时为什么来这里弹琴！我认识这家店的老板，借个场地，这点交情还是有的！”

　　许宁玖没再问他借场地来干什么，她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进门后，赵年领她到她的专属座位，给她倒了杯果汁，然后绕过吧台去了厨房。

　　许宁玖嘬了两口果汁，无心欣赏外面的风景，跟着走进厨房。

　　平底锅里的黄油滋滋冒着热气，她调侃：“没想到，你还有这门手艺？”

　　赵年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指了一下他身后的冰箱，“牛排是厨师长提前留给我的，我只负责把它放到火上煎熟而已。”话说到一半，又改口，“不过这也是需要技术的，火候掌握不好可是容易煎糊的。我虽说不是什么大厨的水准，做做家常菜还是会的！你忘了，我还很会做咖啡呢！”

　　王婆卖瓜！她明明记得他说过咖啡好喝是机器好，跟他的手艺无关！他今天好像大卖场里的促销员，急于把自己推销出去。明明已经领了证了，现在说这些恐怕为时已晚，她还能变卦不成？

　　赵年煎好牛排，又从冰箱里拿了水果和蔬菜做沙拉，仔仔细细摆好盘。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

　　他催她回去坐好，然后把菜品全部端上桌，又不知从哪翻出一排蜡烛，点燃后，把餐厅里的灯全关了，只留下吧台的顶灯。

　　天黑后，街上的路灯沿着落地窗投下来一点昏黄的光，映衬着桌上一排摇曳的烛火，更远的地方有莹白的月光亮起。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当天恰好是十五。

　　赵年倒了杯红酒给她，嘱咐道：“浅尝辄止，你可不要喝醉了，回头送你回去，舅妈非给我脸色看不可！”

　　许宁玖想起他在舅舅舅妈面前一副低眉顺眼陪小心的样子，笑说：“你放心吧！舅舅舅妈并不讨厌你。相反，他们还常常夸你，说你比杭大人靠谱多了！要是你能当他们的儿子，他们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是吗？”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不错，现在知道替老公说好话了！”

　　许宁玖脸色一红，她还没准备好这么称呼他呢，他倒先急着为自己“正名”！她偏不让他如愿，谁让他制造了那么大一场骗局，害得她差点以为他真要跟周昕结婚！

　　赵年知道她还在赌气，昨天自己发了那么多情话，她只回了句“晚安”，他要是猜不出来她生气了，那还怎么当人家老公！

　　他话锋一转，劝她尝尝自己的手艺。

　　许宁玖切了一小块牛排放到嘴里，“嗯，熟悉的味道，果然是大厨的手艺，这么多年也没有长进！”

　　赵年哈哈大笑，“回头我带你见见这位大厨，毕竟怨念了快五年了，你一定要亲眼见见，是谁的手艺让你耿耿于怀了这么长时间！”

　　“你这是要送我去挨揍吗？”

　　“有你老公在，谁敢揍你！”

　　又来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死皮赖脸了！

　　午饭吃得晚，许宁玖并没有什么胃口。

　　赵年看出来，主动把她吃剩的牛排端到自己面前，一个人全解决了。

　　晚餐过后，他把餐盘撤下去，又端上来一个圆顶的不锈钢盘。

　　“这是最后一道甜点，我精心为你准备的！”

　　许宁玖并不相信他会做什么甜点，也不去揭盖子，只拿一双狡黠的眼睛盯着他看。

　　赵年拱手作揖，求她赶快打开。

　　许宁玖这才掀开盖子。

　　里面果然不是什么甜点，盘子的正中央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首饰盒，不用猜也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许宁玖没有立马去拿，而是伸出自己的左手，指了指无名指，“你昨天不是已经给我戴上了吗？”

　　赵年无奈摇摇头，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你这个孩子怎么总是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就不能装傻一次，配合一下我的演出？你知不知道，制造浪漫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说着，他在她面前单膝跪地，缓缓打开了首饰盒，只见蓝色天鹅绒上插着一只红色的钻戒，在黑暗中闪闪发光。那颗钻石并不很透亮，在烛光下甚至有些发暗，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舞台上的那一束灯光，似乎带着迷幻的色彩，让她爱上了他，毫无理由、毫无征兆，更是毫无道理可讲。

　　他说：“小玖，有些话在我心里很久很久了，就算整整一个晚上也说不完，还好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我会把我心里所想的毫无保留地一点点告诉你！现在我想谢谢你，你的第一次出现和每一次出现，我都很感激！我不知道我攒了几辈子的运气，今天才有机会站在你面前。我请求你，嫁给我，好不好？”

　　她低头看着他，眼里闪着盈盈泪光，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戒指已经有了，为什么还要送我一个？”

　　斤斤计较的丫头！赵年咬牙说：“对戒要有，钻戒也要有！别人都有的，你一样也不能少！”

　　说完，不等她再问什么，拉起她没有戴戒指的右手，将钻戒套进了无名指，然后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

　　许宁玖把两只手举到他面前，“哪有人一手戴一个戒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结了两次婚！”

　　赵年恶作剧似的，在她白嫩的无名指上狠狠咬了一口，“不管你结一次还是结两次，都只能是跟我！”

　　“那好！我们现在去离婚，再重新结婚，好不好？毕竟我才答应了你的求婚，这样的程序才对嘛！”

　　赵年从地上一跃而起，把她搂在怀里，狠狠地亲吻下去。不然不知道她这张小嘴里还能说出什么离经叛道的话来，他可不愿意听！谁结婚第二天就离婚的！二十年，两百年，都不行！

　　过了很久，桌上的烛火燃了一半，火苗比初时还要大。

　　许宁玖就着烛火仔细去看那枚钻戒，“我第一次见人求婚送红色的钻石。”

　　红色的钻石的确不常见，稀有且珍贵，这颗钻石花光了赵年所有的积蓄，不过他并不打算让她知道，他只问：“怎么？不喜欢吗？”

　　许宁玖摇头，“不，我很喜欢！”

　　所有的钻石里，她心中最理想的求婚戒指就是红色。可更常见的难道不是透明的钻石？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红钻的？

　　赵年说：“我都说了，你的事情我都知道！这点小事当然也瞒不过我！”

　　一次是巧合，不可能次次是巧合。

　　许宁玖不肯让他蒙混过去，又是撒娇又是威胁，他终于说了实话。

　　“我可是有情报机构的！这点事情当然不在话下！”

　　“杭大人？我早就知道了！他像个间谍似的，出卖了我好多消息给你！“

　　“双面间谍！“赵年补充道。

　　许宁玖被拆穿，脸色一红，“不过，杭大人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红色的钻石？“

　　“你以为间谍只有一个吗？我这叫未雨绸缪，他叛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当然要做好十足的准备！“

　　许宁玖猛然想起，她只跟一个人说过她喜欢红色。大概两年前，曲思江去敦煌，她问过她，为什么舞台上的四个人她偏偏看中了赵年。

　　其实，许宁玖也不清楚。她想，或许只是她醒来的那一瞬间，那一束暗红色的光恰好打在了赵年身上吧！自此刻进了她的心里，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我嫂子告诉你的？你连她都收买了？“

　　赵年没有否认。

　　“哪有你这样的，所有事情都反着来！“

　　正常的不应该是先求婚，再去见家长，最后领证结婚的吗？到了他这儿，顺序全颠倒了！

　　赵年看着她手上跟自己同款的对戒，烛火下，两枚戒指闪烁着点点光芒，像他们在大漠里看过的星星。四年前，他找人专门定做了这两枚戒指，并取名叫做“星光”，跟她送给自己的那幅肖像画一样的名字。可惜她没有来得及看见他送给她的“星星”，便走进了那片沙漠，他守了整整四年，才终于和她一起重回“星光”。

　　于他来说，这才是正确的顺序。他不遵循世俗的规矩，只臣服于内心的悸动，他遇到她的那一瞬间，这片“星光”已经在他心里了，虽然迟到了四年才得以重见天日，但终究是如他所愿。

　　还好，经年，仍然是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