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徐涞

39、第 39 章

　　回家后，许宁玖不敢跟家里人说结婚的事，毕竟连她自己都觉得恍如梦中。明明早上出门前，今天这场戏的女主角还是周昕，最后自己竟稀里糊涂地跟赵年领了证。

　　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想明白了。周昕自始至终都是个烟雾弹，从自己还在敦煌的时候，赵年就准备好了这个陷阱，等着她往里面跳。她全然忘了自己走的那一步请君入瓮的棋，此时，只觉得自己被算计了，心中一万个不服气。

　　这时，赵年发来微信，若无其事地问她在做什么。她没回，他又连发了几条，全是些无聊又肉麻的话。

　　许宁玖准备了一大篇质问的话，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看着他发来的那些“废话”，心中隐隐泛起了一丝甜蜜，竟似回到了大学时，两个人躲在宿舍的被窝里，用手机聊到天亮的那些日子。可那样的日子，毕竟一去不回了。她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可面对如今的赵年，她却不知该说一句“对不起”还是“好久不见”。回到北京的这些天，她的心情起伏跌宕，现在两人成了夫妻，一切尘埃落定，她竟有些近乡情怯，不知道怎样开口。

　　最终，她只回了句”晚安”，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直接闷头睡觉。

　　第二天一早，许宁玖穿戴整齐，准备去找赵年好好聊聊。可没想到，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他在自家沙发上正襟危坐，茶几上，整整齐齐摆了一排大大小小的礼盒。

　　沈周杭和曲思江夫妇也在。

　　见她出来，赵年冲她招了招手，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二楼的一道房门打开，沈周杭的母亲从里面走出来。

　　赵年听到动静，立马从沙发上起身，恭恭敬敬喊了一句“舅妈”。

　　这一声“舅妈“让客厅里的人具是一愣。

　　许宁玖去敦煌的四年间，赵年没少往这边跑，可家里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只当他是沈周杭的朋友。此时，突然改口叫“舅妈”，站在什么身份立场上喊的不言而喻。

　　沈妈妈看见茶几旁边放着的一堆红通通的礼盒，眉头深锁，看了一眼自己的外甥女。

　　许宁玖不知道怎样解释，心虚地低下头去，这回更做实了两个人的关系。

　　赵年见情况不对，立马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结婚证和许宁玖的户口本，依次摆在茶几上。

　　沈妈妈撇了一眼，坐到离茶几最远的一张的单人红木沙发上，“谁能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个情况？”

　　赵年鞠了个躬，“舅妈，我今天是过来跟您请罪的……“

　　赵年刚开口，被沈妈妈一抬手阻止了，“你先别着急喊我舅妈！“说着，示意他把茶几上的三个红本本递给她。

　　赵年恭恭敬敬双手奉上，大气也不敢喘。

　　看完，沈妈妈脸色更难看了，“上一个喝醉了酒偷户口本去领证，谈恋爱了也不跟家里打声招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婆婆容不下儿媳妇！现在倒好，故技重施，偷我的户口本！“说着，瞪了一眼低眉顺眼的沈周杭，“你自己胡闹也就罢了！怎么纵容你妹妹也跟着胡来！”

　　曲思江刚要帮忙解释。

　　赵年抢着说：“舅妈，这都是我的主意，都是我的错！是我着急把小玖娶到手，才让周杭去帮我偷户口本的。现在我知道错了，您放心，虽说这次领证仓促了，后面我会想办法弥补的。”他掏出手机，把里面的两张电子机票打开来，“我打算过两天跟小玖去一趟敦煌，跟妈……”

　　沈妈妈一个凌厉的眼神看过来。

　　赵年立马换了称呼，“去跟阿姨商量一下！本来没有提前跟双方家长打招呼已经委屈了小玖，婚礼的事我一定尽快提上日程！舅妈，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昨天晚上已经跟家里联系过了，到时候把阿姨接过来，咱们两家人一起吃顿饭！”

　　沈妈妈不接他的茬儿，“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小玖从敦煌回来才不到两个月！”

　　赵年仔细斟酌着如何回答，他现在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小玖这边他可以连哄带骗，在她家里人面前可不能再打什么马虎眼，可越着急越想不出一个完美的答案，赵年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沈妈妈见他终于不再那样理直气壮，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突然想到几年前的一件事，问道：“小玖毕业那年，在我们家楼下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沈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纷纷看向赵年。

　　只见赵年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沈周杭忍不住开口，“妈，你跟大年这是打的什么哑谜，我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

　　赵年在茶几下轻轻踢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插嘴。

　　不一会儿，沈妈妈长长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起身往二楼走去。

　　她记得，那年的雨水特别多。小玖去敦煌后，有个男孩在花园的围墙外等了三天，雨落在脸上，刘海遮住眼睛，他却始终一动不动。她下楼去给他送伞，他却转身走了，再也没有来过。后来，赵年剪短了头发，沈妈妈没有见过他长发的样子。

　　这件事她没跟任何人说过。她虽然不再年轻了，可她知道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孩自尊心有多强，他刚刚想也没想便承认了，作为一个过来人，她还能说什么。

　　可作为小玖的舅妈，有些话她还是要说，她站在楼梯上没有回头，“小玖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你回头跟她母亲说吧！”说完，回到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赵年要跟着上楼去解释，却被曲思江拦住了，她安慰他，“现在不是时候，等她消化一下，你回头找个时间，再好好跟她聊聊吧！”

　　沈周杭也说：“你放心吧！我妈要是不同意这门亲事，你现在早就被赶出去了！你要理解一下，你不声不响地就把我家小玖给骗走了，她要是还对你笑脸相迎的，那把我们家小玖当什么了？“

　　赵年当然知道，作为女方的家长，见不得自己孩子受到一点儿委屈，他的做法确实欠妥。虽说她不是小玖的母亲，可他知道，小玖自小跟着舅舅舅妈长大，他们跟亲生父母没什么两样，他不想让她的任何一个亲人感到被怠慢。

　　沈周杭见赵年忧虑重重的样子，看了一眼楼上紧闭的房门，然后捅了捅自家媳妇的胳膊肘。

　　曲思江甩开了，揪着他的耳朵质问，“我就说你是个吃里扒外的！帮人家偷户口本不说，都这个时候了，还心疼他？你怎么不心疼心疼妈，心疼心疼小玖？“

　　沈周杭又冲赵年使了个眼色。

　　赵年立马叫了声“嫂子“。

　　曲思江没办法，看了一眼在一旁笑眯眯看热闹的小玖，不情不愿上了楼。

　　不一会儿，曲思江从房间里出来，站在二楼楼梯上说：“妈说了，中午都留下来吃饭。既然证都领了，没有让人家饿着肚子回去的道理。她给爸打电话了，一会儿他老人家也回来！”

　　沈妈妈虽说对赵年的态度不冷不热的，但仍张罗了一桌子的饭菜。许宁玖的舅舅倒是没说什么，拿出家里珍藏的茅台，一大两小三个男人直喝到了下午五点。

　　赵年酒品好酒量也不差，越喝眼睛越亮，反而那父子俩一个个醉眼迷离，最后被搀回到房间呼呼大睡。

　　赵年在客厅等着没走，待沈妈妈出来，小心翼翼地问：“舅妈，我能带小玖出去一会儿吗？”

　　沈妈妈刚要拒绝，可转念一想，他们两个现在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赵年知道她误会了，忙解释：“舅妈您放心，我保证十点之前把小玖送回来！不瞒您说，我心急骗着小玖把证给领了，可她从敦煌回来后，我们两个人还没有好好说上几句话呢！我们出去就是喝点东西，逛一逛。您放心，在办婚礼之前，她还是住在这儿，我肯定严格遵守门禁！”

　　沈妈妈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想了想，说道：“小玖新买的那处房子是她自己精挑细选的，你们也别再纠结什么婚房的事情了，抓紧时间把那边装修一下，以后你们两个就住那儿吧！“

　　这要换了别的年轻人，少不得以为这话是讽刺男人吃软饭的话，赵年却不甚在意这些，他立马回应说：“舅妈您放心！我是做什么的您忘了吗？我们公司早接到小玖的这个订单了，设计图我已经画好了，只等着甲方来确认，立刻就能动工了！“

　　沈妈妈没再说什么，嘱咐了几句，便回了房间。

　　从家里出来后，许宁玖问他：“房子的事，你都知道了？“

　　赵年从背包里掏出新房的钥匙，跟自己的钥匙放在一起。

　　许宁玖看他仍留着自己给的挂坠，心中一阵甜蜜，小声说：“我还以为你没有发现呢！”

　　赵年拥抱她，在她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有关你的一切，我都知道、都记得，远比你以为得还要多！”

　　傍晚的风轻轻吹着，送来淡淡的树叶的清香，有一片梧桐叶落在她的头上，带着一阵他熟悉的柠檬香气，那是他怀念了许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