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徐涞

38、第 38 章

　　一周后，许宁玖从敦煌回来，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赵年经纪公司的沈总想要跟她见一面。

　　茶室内，电炉上的茶壶滋滋冒着热气，褐色的茶汤流进白瓷杯子里。

　　沈总亲自端了一杯放到她面前，“我听大年说，你从敦煌调回北京工作了？”

　　“嗯，研究中心在北京开了分院，我现在在这边上班。”

　　“这么说，以后打算在北京安定下来了？”

　　许宁玖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沈总显得有些局促，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其实，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四年前他们见过一次，见面后不久，她跟赵年提出分手，离开北京去了敦煌。那次见面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可如今回头再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许宁玖尝试打破沉默，“沈总，您……”

　　几乎同时，沈总也开口，“你嫂子曲思江，她们乐队今年年初也签在我们公司了。我从大年那听说你的消息，想过来见见你，表达一下我本人和公司的态度，我们公司这些乐手都不是什么大明星、大牌艺人，对他们的私人生活，我们是不干涉的。”

　　这话跟四年前截然不同。实际上，四年前，沈总想把辛集式打造成一个偶像乐队。那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先是音乐学院毕业汇演的视频在短视频平台上大火，辛集式乐队因此上了热搜。不久后，有人发帖爆出赵年和她恋爱的故事，通过流量带来的这一波粉丝很快便大范围 “脱粉”。

　　其实，她跟赵年分手与沈总并无直接关系，一切只是时间上的巧合。毕业前夕，她父亲在工作岗位上因意外离世，她知道他生前的愿望就是她毕业后到敦煌去工作。在父亲的遗愿和自己的梦想中，她本就难以抉择、痛苦不堪，再从一个陌生人嘴里听到自己的爱情会影响男朋友的前途，这句话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年是前年才知道这件事的。许宁玖清楚，虽然她已经忘记了，但却成为了赵年心中的一根刺，因此这两年他跟沈总之间总有些隔阂。

　　面对外人，有些话还是说明白的好，许宁玖想了想，慎重道：“沈总，我这次的工作调动跟四年前一样，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任何人都左右不了包括赵年。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没有放在心上，希望您也不要放在心上。”

　　听她这样说，沈总释怀，“妹子，既然你提起来，我也说句敞亮话，我并不后悔当初那样做。毕竟以一个过来人的角度，当时包括现在的我，认为爱情终究不能战胜现实，人不能活在童话故事里，你说对不？不过事到如今，你能再跟赵年走到一起，我还是很欣慰的。毕竟，我做了四年的罪人，如今可算刑满释放了！”

　　“赵年不是那么记仇的人，这点您也不用担心。”许宁玖下意识就替赵年辩解，话一出口，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她什么时候跟赵年在一起了！想要解释，但沈总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沈总像喝啤酒那样干了一杯茶，“大年跟你不记仇，跟别人可不这样！”

　　这两年，他可没少受这小子的气，哪有当老板还这么窝囊的！往下的话，他没有说，还好乐队发展不错，不然当年他就是硬按着，也给他们几个打造成万千少女的偶像！

　　两人聊了十多分钟，沈总接到公司的电话，不得不提前离开。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其实，我今天是来帮大年送信的！这封信送到你手里，我算是在他那里彻底脱罪了！”

　　许宁玖望着手里的烫金信封，她隐隐有些预感，这封信就跟他们初识那晚，她收到的写着电话号码的锡纸一样，是他在传递自己的心意。久违的心动，让她一时有些恍惚，甚至不敢置信，她没有第一时间打开。

　　沈总结完账，转头问她，“你去哪儿，我送你？”

　　许宁玖摇头，“不用了，您先回去吧！我再坐会儿，等个朋友。”

　　沈总离开后，过了半个小时，菁菁来了，看见杯子里浓郁的茶汤皱了下眉头，她不喜欢喝茶。

　　许宁玖又点了壶水果茶，然后把拆开的信封推到菁菁面前。

　　菁菁扫了一眼，“这是什么？那个沈总给你的？交易时间和地点？”

　　许宁玖满腹心事，不理她的玩笑话，“赵年托他给我的。地址我刚在地图上看了一下，是民政局。菁菁，他不会真的要跟周昕结婚吧！”

　　菁菁大笑，“你这丫头！你这是典型的当局者迷！哪有跟别人结婚，还这么大张旗鼓通知前女友的！”

　　“前女友？你说我还是周昕！”

　　菁菁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顶聪明一个人，怎么一碰到感情问题，脑子就成了一团浆糊了！你也少在这儿跟我猜来猜去的，这上面写的时间，不就是明天吗？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二天下午一点半，许宁玖准时出现在民政局，她刚进院子就看到赵年跟周昕两人一前一后出来。

　　许宁玖顿时觉得手脚发凉，她站在原地看见周昕上了一辆白色的跑车，赵年替她关好车门后，两个人挥手告别。

　　许宁玖明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在空中漂浮着，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转身便走，心里唯一的想法是赶紧离开这里，不要再去看赵年脸上喜气洋洋的表情和那副新婚燕尔的嘴脸。

　　没走几步，被赵年一把拉住了，“你要去哪儿？”

　　许宁玖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

　　赵年说：“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再说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许宁玖想要祝他和周昕新婚快乐，可这几个字在嘴边徘徊了半晌，怎么也说不出来。

　　赵年俯身去看她脸上的表情，“怎么？你想让我跟周昕好好过日子？”

　　他一下就猜中了她的心思，如果是相处中的恋人，恐怕要说一句心有灵犀，可此刻许宁玖却恨他能够这样看透自己。她想要点头，大方地说出那句祝福，然后再潇洒的转身离开，却发现她根本没有办法动弹。

　　赵年 “噗嗤”笑了一下，“她能不能幸福我不知道，我幸不幸福还要靠你！”

　　许宁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怎么？你刚结婚就想搞婚外情？那抱歉，我恐怕没办法配合！”

　　“婚外情？”赵年大笑，“亏你想得出来！我看你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念头！以后这三个字也不许你再说。”

　　许宁玖听出他话里有话，可是却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

　　赵年看见她眉头都要皱到一起了，不忍心再逗她，“傻瓜！你看谁家夫妻两个人领完证各走各的！你没看见刚才开跑车的那个帅哥吗？我还没有大方到新婚老婆上了别人的车，自己却无动于衷的！”

　　许宁玖问：“你什么意思？”

　　赵年摊开双手，原地转了一圈，“你再想想，谁去领结婚证是空着手出来的！”

　　许宁玖这才发现他手上空空如也，可她不无悲观地想到，或许证件在周昕手里呢！她呆呆地问：“所以，你并没有跟周昕结婚？”

　　“当然没有！”说着，赵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我和周昕虽然没有领证，不过我进门的时候工作人员帮我排了个号，你要不要和我进去逛一圈？”

　　哪有人会到民政局去遛弯？许宁玖这样想着，可什么也没问，被赵年牵着手带进了办事大厅，跟其他等着领证的小夫妻们坐到了一起。

　　赵年看了一眼前面排队的人，“你说，我这号码都领了，不进去办业务，是不是白排队了？”

　　这还能算作吃亏？许宁玖期期艾艾地问：“你什么意思？”

　　赵年假装漫不经心地说：“我说，要不咱俩进去把事儿办了得了！”

　　许宁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求婚，好像是在商量着在银行办一张存折那样，她顺口接道：“不行啊，我没有带户口本。”

　　赵年突然咧嘴笑了，像变魔术似的，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两本户口簿，他拿着在她面前晃了一眼，然后把她从座椅上拉起来，“快走！叫号了！叫过了又要重排，不划算！”

　　许宁玖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他拉到了结婚登记的地方，她连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都不知道，可人已经进来了，工作人员也在一旁站着指导他们两个人拍照，她要是反悔了，那岂不是一屋子的人都尴尬。

　　摆好了姿势，工作人员突然“哎呦”叫了一声。

　　许宁玖吓了一跳，“怎么了？”

　　摄影师旁边的大姐说：“丫头哎，你怎么穿了件黑色的衣服！你们俩这一黑一白的，拍出来能好看吗？”

　　现在的年轻人花样百出，领证时穿旗袍长衫的、穿汉服的，几乎很少有像他们两个这样全无准备就来的。

　　大姐是个热心肠的人，念叨完许宁玖，又说赵年：“你这也太不上心了，什么都没准备就来领证，你骗婚啊！”

　　赵年本就有些心虚，被人戳中了心思，顿时手足无措，拍了一下脑门，“想起来了，我车上有件衬衫，白色的。姐，您看我现在去拿过来，行不？”

　　大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他紧张的样子不像是不当回事儿的，于是点点头，“快去吧！别让人家小姑娘等你！”

　　赵年的衬衫穿在许宁玖身上简直大得不像话，但是领证这事也没有劝人家第二天再来的，大姐热心肠，从抽屉里掏出一盒燕尾夹，帮许宁玖把衬衫从后面夹住了，可领口和肩膀还是松松垮垮的，不过勉强能凑合拍照。

　　这边解决完衣服，刚要按快门，赵年却又喊停。

　　大姐双手拍得啪啪响，“我的祖宗哎，又怎么了？”

　　赵年连连道歉，“您稍等一下，一分钟，就一分钟！”说着，从脖子上解下一条项链，上面坠着一对戒指。他把小的那个套在许宁玖的无名指上，然后迅速给自己也戴上，回头冲大姐傻笑， “姐，这回好了，可以拍了！”

　　大姐见他有些笨拙的样子，顿时气消了，“就拍个上半身，拍不到你的手，戒指等会儿回家去戴也来得及。”

　　赵年呵呵一笑，催促摄影师赶快拍照。

　　许宁玖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憨厚的笑容。

　　从登记大厅出来后，许宁玖看着手上的戒指，简简单单的款式，只在中间镶了一小颗星星形状的钻石，她想起他刚刚是戴在脖子上的，看起来不像是刚买的， “什么时候准备的？”

　　赵年抱着那两个红本本笑得合不拢嘴，“哦，买了很长时间了，一直戴在身上。”

　　许宁玖想问问究竟是什么时候买的，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这短短一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情她还没办法消化，她怎么稀里糊涂就跟他领了证了，还有她的户口本他哪来的！

　　脑子里太多疑问，她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那个……我先回去了！”话没说完，想起刚才他说的哪有新婚夫妇各回各家的道理。可她也不能现在跟着他回家啊！

　　赵年只顾着开心，没有注意到她的窘迫，“我送你回舅舅家！”

　　许宁玖松了口气，跟着他往停车场走。走着走着，觉得很不对劲儿，他这身份转变也太快了，怎么叫舅舅也叫得这么顺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