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忘》坐忘时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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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姜寄望大吃一惊。

　　池忆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杨晓磊见到你过后，还要费尽心思找人对付你？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不是十几二十出头的愣头青，他就算不安逸你把他姑父送进局子，也犯不着赌上自己的前程去干违法的事情。”

　　姜寄望纠正道：“他本来就在违法的边缘。”

　　“你说白纸冲账？我觉得不像，就算他能摆平你，还能把你们空降的总经理也一块摆平了？你只是拦路的一块石头，即便不是你，换任何人坐这个位置，他都不敢百分百保证对方不会为了保护自己坚持原则，但他为什么就这么铤而走险？”

　　“我觉得要么是你在工作上不是第一次挡他的路，他早对你恨之入骨，要么就是……他害怕你。”

　　“等等等……”姜寄望拍着脑袋，慢慢回过味来：“你是说，宋宝清的遗书在他手上？他早就知道真相？那他为什么不肯说，也不肯把遗书拿出来？为了推宋工顶罪？这对他……不是，我被绕糊涂了，当年的事情有他一笔？他怕我借由白条的事情再把他老底给掀了？”

　　池忆表情更加严肃，没头没脑接了一句：“不一定是他，还有一个人……”

　　他没有把话挑明，只说让姜寄望好好上班，保护好自己，其他的由他全权处理，姜寄望本身不是个操心的人，有他抢着顶在前头，他乐得在背后乘凉。

　　池忆找了律师，报警重新提交证据，启动调查。
　　杨晓磊之前就因为教唆犯罪被传唤，现在又添了一笔，这段时间都不在公司，姜寄望虽然不亲自处理事务，但架不住对结果上心，每天都跟踪进度，这心里是不上不下，始终悬着石头没有落地。

　　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了一个多月，案子进入再审阶段，一个意料之外的，从一开始就隐身的人找上了门。

　　比起十年前，高祺更加富态，面容也更加艳丽，如果不是她形容憔悴，近乎素颜，姜寄望恐怕一眼还认不出来。

　　“之前听老郭说你和池忆在蓉城，还想请你们吃个饭聚一聚，不过家里事情多脱不开身，没想到就拖到了现在。”高祺冲他笑了一下，径自换鞋走进了客厅。
　　姜寄望这时候才感觉到，她和记忆中判若两人，大门保持敞开，他就站在门口喊了一声：“高祺姐。”

　　“小姜啊，这一声姐可把我叫老了。”她叹了口气：“我是真的老了。”
　　姜寄望礼貌性地给她倒了杯水，无论如何，高祺在那两个月里对他都多有照拂：“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么？如果是吃饭，可不太巧，池忆最近不在。”

　　“我知道，他最近在忙。”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恨意，但很快，那种尖锐的情绪被勉强的微笑盖过，她知道姜寄望并不想和她叙旧，她也着实不是兜圈子的好手，他们都心照不宣，所谓的脱不开身只不过是借口，真想聚一聚，时间总能挤出来，不想，则是感情还不到位。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只泛黄的信封：“我是来把这个给你的。”
　　“这是……”
　　“是宋宝清的遗书。”

　　宋宝清出事前的几天，在崔家镇上的邮筒里投了信，他还保留着重要信件托邮政的习惯，但是出了点意外，信还没寄出去，邮递员就找上门来，说出了问题，信封不小心被沾湿，收件人的地址上面晕湿了一半，于是按寄件地址找过来补全。

　　当时宋宝清不在，信被高祺收到，因为信封破损，信纸掉了出来，她无意间看到了信的内容。
　　这一看不得了，原来宋宝清计划了一场意外。

　　事关重大，她不知道该不该交出信，这可是骗钱啊！可是骗钱又是为了治病！
　　于是拿不定主意的她，找到了杨晓磊。

　　然而没过多久，宋宝清就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他让我不要管，他会处理，后来我才知道，他在宋宝清死亡的前一晚，曾经悄悄去见过他，他为了包庇自己的姑父，为了自己以后能在卓裕站稳脚跟，用这件事威胁宋宝清，告诉他如果他死了，自己检举揭发，那个孩子一分钱都拿不到，但现在勤哥被查，盗窃和涉黑的事情迟早会暴露，他们需要一个替罪羊。”
　　“如果他肯顶罪，唐老大和他姑父愿意出高于赔偿金两倍的钱。”

　　这不是给宋宝清考虑的机会，而是给他的必选，因为如果他不答应，知道公司领导手脚不干净的他，迟早会被举报。
　　他只能选择签字，并且畏罪自杀。

　　这也是为什么能查到完整的证据链，能查到他确实收受了部分回扣的原因。

　　“对不起，我是在一年多以后，唐老大他们都宣判了才知道这件事，我没有想到会涉及到老杨，那个时候我们已经结婚了，我刚刚怀上孩子……你让我怎么办？难道孩子刚出生，我就要狠心让他没有爸爸吗！”

　　姜寄望抿唇，看了她很久：“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说呢？”
　　“为什么？呵呵，为什么？因为我已经走投无路了！”高祺吸气，深深地望着他：“池忆铁了心要给宋宝清翻案，铁了心要为你报仇，他找到了那个叫孙倩的关键证人帮忙证明，又翻出了那么多证据，我和他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能来争取你的谅解，争取宽大处理！”

　　送走了高祺，姜寄望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半下午，烧坏了一只锅，连午饭也没有吃。
　　他给池忆打了个电话，池忆安慰他，让他好好吃饭，什么都不用管。

　　几天之后，他在新闻上看到杨晓磊生前最后的消息，他从他老婆名下的公司楼顶纵身一跃，现在已经是殡仪馆里的一具尸体，池忆出马，连魏波都只能弃车保帅，东窗事发的他为了给老婆孩子留点东西，最后也选择自杀。

　　这怎么不算是命运？

　　——

　　案情的后续，姜寄望已经不想过问，杨晓磊的事被曝光出来，公司里起了一阵骚动，但很快又被新的谈资取代，没有人再关注后续。

　　在余光的牵线搭桥下，姜寄望联络上了他的老师，前来蓉城会诊，嘴上说着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和期待，但连着一周，他都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庭审那一天，关皓连着给姜寄望打了五个电话，说孔雁声身体机能退化并伴随严重的并发症，让他最好赶紧过来。
　　十万火急的语气，他立刻请假，和池忆一块去往人民医院。

　　近期的治疗，让孔雁声的意识得到了一些恢复，虽然还是闭着眼叫不醒，但握住她的手和她说话时，能感觉到眼皮的剧烈跳动。
　　她很想醒来。

　　她一定还有许多话想和儿子说，即便躺在病床上，她也仍在为孩子往后的人生担忧。

　　十年啊！
　　如果不是姜寄望花高额的费用，请人24小时照顾，自己下班有空就过来盯着，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孔雁声年纪不轻，是万万坚持不了这么多年的。

　　关皓站在一边，不忍心戳破这个残忍的事实，但余光还是把姜寄望叫了出去，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谈话：“……萎缩严重……呼吸困难……早几年可能……做好准备……”

　　姜寄望回到病房的时候，只剩池忆还陪在床边，柜子上果盘里的水果都快被他削完，也不知道那么多给谁吃。

　　他看了一眼，大脑短暂空白了几秒，走过去替孔雁声掖了三遍被角，忽然又一把掀开，拉出她的手，又拉着池忆的手。

　　池忆毫不犹豫就握了上去，姜寄望眼睛一瞬间就红了。
　　他以为他会拒绝。

　　“我要照顾你一辈子的，不论过去如何，至少以后，你妈妈也是我妈妈。”池忆温柔抬眼：“何况，她曾经资助过我，我能有今天都是因为她，不论她对我做什么，我都应该接受，她不想我爱你，我就离开你，她现在要我照顾你，我也会永远照顾你。”

　　哪有人这么安慰人的！

　　姜寄望听他这么说，更难过了，努力抑制住哭腔问他：“你听她的，那我呢？”
　　池忆仰起头，凑近他一些：“以上都是惯例，我可以为你永远破例。”

　　姜寄望踢了一脚他的凳子，池忆顺势站起，他笔挺地立在床边，庄严得跟要宣誓一样。
　　但他说的保证跟誓言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辈子直到死亡的尽头，我都不会离开他，”池忆俯下身，在孔雁声耳边低声说：“我用我的生命起誓，如果他出来了，我不会让他再伤害寄望，只要他敢，我就能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妈妈。”

　　“妈——”
　　姜寄望张了张嘴，他发现自己没有看错，池忆让开的一刹那，他清楚地看到眼泪顺着她眼角滚落，他手忙脚乱给孔雁声擦拭，却惊讶地发现她抿起的嘴角微微上扬，竟像是在笑。
　　直到，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叫声，拉成一根长长的直线。

　　“医生！医生！”
　　“妈！”

　　姜寄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他抖着手关上门，背后已被冷汗浸湿，如果不是池忆扶了他一把，他已经双腿发软滑坐在地上。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反攀住池忆的胳膊，眼白上布满血丝。
　　池忆没有直接回答他：“知道什么？”

　　“知道……”姜寄望又气又急，额头青筋暴跳，但他好像就是说不出那几个字，呼吸变得毫无规律，像是随时都会背过气去。

　　池忆把手落在他的后背，慢慢安抚着他：“我问过心理医生，这对你来说是极大的心理负担，如果你不说，我就永远会装作不知道，也不会在你面前好奇窥探。”

　　“可你还是背地里去查过不是吗？”
　　“这分开的十年，是我一生的遗憾，我只是想更好的去爱你。”池忆摸了摸他的脸：“我在你妈妈病床前说的都是真心话，换做是我夹在中间，不一定比你做得更好，你可能不知道，当我接到我妈出事的电话时，我的大脑犹豫了，我竟然犹豫我应不应该先去找你，并且我最后竟然做了。”

　　“我去了约定的地点，但一天只有那一班火车，我没有办法一直等，打你电话也打不通……我刚见到你时那么生气，是以为你不想见我，是你看我的眼神就像陌生人，比起其他的一切，会让我失控的只有你爱不爱我这一件事。”

　　“我来了的，我只是，只是又回去了一趟……”姜寄望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闷闷地说：“你打不通电话是因为，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