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083 ...
-
身后忽然响起敲门声，静夜里不容忽视，这里毕竟是医院，持续下去只会吵到其他人，姜寄望不得不起身拉开淡蓝色的帘子，病房门中间的玻璃上透出关皓的脸。
“我出去一下。”
池忆皱眉，但没有阻止。
姜寄望轻手轻脚地带好门，还没有走到安全通道，就迫不及待拧着关皓的胳膊说：“师兄，你不是走了吗？”
“我走了不能回来啊，这里是医院，你注意点。”关皓看着他，再看看外头，跟防贼一样。
“说什么呢！”姜寄望用胳膊肘捅了他一把。
关皓也就不和他插科打诨：“我回来是有两个消息，刚才我出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化验科的同事，他把你妈上周的检查报告给了我，我想来都来了，你小子不愿意见余光，但我可以见啊，我去楼上找了他，他看了一下，说阿姨有醒来的希望。”
“真的？”
“嗯，他说他老师在国外有经手的类似病例。”关皓拍了拍他的肩，抖出一根烟，往吸烟区去：“不过老实说，人毕竟上了年纪又躺了这么多年，身体的机能能不能跟得上不好说，只是有希望……”
“只是有希望再见你一面，至于能否存活，会否再回到植物人状态，统统不好说。”
姜寄望听出了他的潜台词，一时间又喜又忧，那种多年的包袱终于要放下，多年的夙愿终要实现的惊喜，让他觉得现实有些不真实，尤其是当他想到池忆的时候……十年后的孔雁声，还能不能接受池忆呢？
池忆能接受他，又是否能接受他妈呢？他说了，孔雁声曾经还想把他送进监狱，曾经用钱威胁他，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换做自己，恐怕早就心灰意冷，那么如果他们见面，会发生什么？会不会继续闹得鸡飞狗跳？
孔雁声好好活着的时候，他觉得她的意见不重要，怎么唱反调怎么来，也不稀罕她祝福不祝福，可孔雁声半死不活的时候，他又贪心地想要两全其美。
怎么办？
两个人他都不想放手，他真的不愿做残酷的二选一。
“嘿，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关皓夹着烟的手在他跟前挥了一下：“我问你要来一根吗？”
姜寄望摇头。
关皓吸了一口，照着窗口吐气：“而且那个人虽然关在牢里，但他的刑期还不足以让他老死，如果表现好点减刑，迟早有出来的一天。”
……哦，还有个定时炸弹，姜寄望如是想着。
“反正你考虑清楚吧，真哥们做什么咱都支持。”关皓把报告留给他，掐灭烟头，这回是真走了，第二天休假，正好能补个眠。
姜寄望心不在焉地回到病房时，才想起还捏着报告，想折起来藏进大衣口袋，又想先找个柜子放一下，一抬头就望见池忆把床摇了起来，正靠在枕头上，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赶紧把手连袋子往后背。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暂时不能探视了，刚才在楼下，碰到了今晚送我们来的那个警官，我一会还要再去一趟警察局做笔录，你先休息。”
池忆没有说话，依然望着他。
“需要帮忙吗？”姜寄望硬着头皮说。
当他跨出灌了铅似的脚时，池忆单手扣住调节器，床头缓缓沉了下去，他尴尬地停在原地，勉强笑了一下，替他拉上了帘子。
池忆翻了个身，隔着帘子望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的宝贝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敞开心扉，不是有意瞒着他。
——
勤哥被押上警车时的样子，有目共睹，姜寄望和池忆对他松口其实不抱希望，但公安局突然传来消息，说勤哥指认了杨晓磊的暗示，说他找上自己，旧事重提，对姜寄望进行打击报复，但碍于没有杨晓磊唆使他人违法的直接证据，事情尚无定论。
姜寄望对勤哥的说法一点也不惊讶，毕竟唐家和杨晓磊的姑父倒台，有他一份。
只有池忆坚持认为，这没有那么简单，他们和杨晓磊多年没见，杨晓磊和姜寄望又在一个公司，十年的时间也没让他长出只手遮天的本事，反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算当年姜寄望举报上告让唐家下马，但是也没道理过了这么多年才来报复，他深深怀疑姜寄望近期一定得罪了他。
一问，果然。
“不和倒是没有，在办公室大略还是给我个面子，不过有件事倒是挺膈应。”姜寄望猜测，可能是白条冲账备用金这事。
但警局那边一直没定案，他们也不可能到处去宣传杨晓磊买凶伤人，姜寄望近来只能多留意，并在敬而远之的基础上，私底下去向汪楠反应杨晓磊手头项目的情况。
汪楠却没什么表示：“借备用金有白纸黑字的制度在前，虽然借得多了风险大，但你不能说人家就违规，这行多少都沾点灰色，何况那是人家并过来之前的做的，现在管理严格不没让这么做了么？”
姜寄望急了：“可是他拿白纸冲账，还威胁咱办公室的小姑娘！”
“那些项目经理啥脾气你不知道？再说，他工程能赚钱，他就是大爷，你们职能部门本身就是搞辅助服务的，多担待。”汪楠皱着眉当和事佬：“哎呀，你放心，下次碰着他我帮你提，保证开好发票，这么着，你们的人做个宣贯手册，发票要怎么开，开哪种，备用金怎么冲，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给他发一份，他们工地上的人也好懂。”
“可是……”
“可是什么？”
姜寄望本不予拿没定论的事说事，但奈何汪楠和稀泥的态度实在可气，他咬牙把上次出差晚归的事情说了：“那晚我就觉得奇怪，杨晓磊突然留我吃饭，没准人……”
“你签假条的时候不都说了那人坐过牢，以前是混混来着，跟你还有渊源。小姜啊，你想啊，你都跟杨晓磊不对付，他还敢那么明目张胆找人动手啊，那不是第一个怀疑他？现在是法治社会啊，哪敢那么明目张胆杀人的，你还是别东想西想，等警察的结果吧，如果太紧张，我给你放两天假。”
“汪总！”
“啊，就这么着，你说的我给你盯着行了吧，我会往上报，如果手脚不干净，会有审计和纪委来查的，你就别操心了。”
姜寄望其实想过把池忆当做底牌，要是让汪楠知道池忆又进了医院，他铁定会重视，但汪楠必然也会过问他们之间的关系，这让他心里不禁感到烦闷。
无计可施的他只能继续无奈地上班，下班后回家做饭，送去医院，两头跑。
汪楠有没有如约完成承诺，他不知道，但足有两个星期他都没看到杨晓磊，也和他没有任何交集，直到魏波亲自找上他试探口风，他才晓得，汪楠或许真的向上反映过，也把杨晓磊手里的项目列为重点观察对象，但这当中的弯弯绕绕，远比自己想得更加复杂。
他来公司那么久，除了刚入职时，集团组织公司领导班子对新员工讲话见过一次，基本没有见过魏波。
当他接到那个陌生来电时，第一反应还以为遇到了骗子，再看汪楠似乎对大老板莅临蓉城并不知情的样子，心中更觉得古怪，饶是他不想吃，也不得不按捺好奇去见上一面。
这是他们互相知道对方存在后第一次正式吃饭，出乎意料的是，魏波没有选高档中餐馆，而是定了蓉城一家火锅店的包厢，涮毛肚的时候，姜寄望埋头盯着红锅很是沉默，只有不得不寒暄时才开口。
除了对魏波这个人微妙的情绪以外，大概还有一丝对现今处境的尴尬，这种尴尬和对许流丹这样的故人不同，就像领导找你咨询业务，但你因为专业技术知识不够，又不能承认自己不知道，还得硬着头皮解释一样。
听说他如今功成名就婚姻美满，姜寄望并不想表现出自己经历翻天覆的变化后的窘迫，当然，他觉得自己在气势上还是稍显不足，毕竟当初他对魏波怀着敌意，因为母亲的依仗和年少轻狂而敢于表现，现在却无法不自卑。
魏波话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稠密，但他作为领导，说话实在一针见血：“你在蓉城还好吗？”
这算什么，客套吗？
姜寄望正准备说话，对方忽然指了指他脸颊一侧的伤，他忽然反应过来：“你是为了杨晓磊来的？”
他心里其实在冷笑，这杨晓磊的人格魅力什么时候这么大了，不过魏波这样问，倒不奇怪，毕竟他们都是从卓裕出来的，以前应该也认识。
“我会把他调走，调到华北去，你们这辈子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魏董，这是什么意思？”
姜寄望放下筷子，锅里什么都没有，汤汁反复炸开鲜红如血的泡泡。
这人没有半句慰问不说，反而还想保杨晓磊，把这件事压下来，不管他是想保全公司的名誉，还是因为个人之间的私交，都让人恶心！
姜寄望感到无比愤怒，如果不是火锅灶下连接的燃气管固定死了，他想当场掀桌，把红油倒在他脸上。
——他妈的！
……
孔雁声出事后，魏波曾亲自来见过他一次，说着虚情假意的话，里外的意思是他还在读书，而自己作为孔雁声的男朋友，未来是一家人，想要接管并帮他打理公司。
但姜寄望却不同意，先不说这个男人有没有这个能力扛鼎，魏波或许还不知道，自己曾经听到过他和别人说自己的坏话，那么一个人放下身段去找自己看不上的家伙虚以委蛇，能安什么好心。
如果自己真的出国读书，把妈妈和公司留给他，那四年以后回来，会不会一切都变了，他真的能照顾好妈妈么？连他听到医生说孔雁声可能一辈子都醒不来，要躺在病床上过一日是一日的时候，心里都感到沉重，一个陌生人又能有几分怜惜？
还能比亲儿子更在乎？
何况，他和孔雁声还没有结婚，如果把一切留下，他们要以怎样的关系生活？
姜寄望觉得天都塌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学历没有能力去接手公司股份甚至是介入管理，公司迟早都会落到别人的头上，就算不是魏波，按照公司法，董事长无法履职，公司又没有设立副董事长，将由董事会重新选举，也会由其他人出面理事。
当初他能做的唯一选择，就是不去争，退出公司管理，守着股份分红继续过富足日子。
魏波听说了这件事，过来找他，大骂他愚蠢，等于把公司拱手送给别人，彼时他年少耿直，有什么说什么，当场就回他：“难不成给你？”
后来的几年他才明白，自己把商场想得太简单，魏波有句话说得不错，他确实把公司拱手送人，先不说股份的稀释，就是那些老狐狸，他没一个能玩的过，人家看他孤儿寡母好欺负，真是往死里算计。
最后，他不得不把仅剩的股份都卖掉。
不过在当时，也想不得那么多，只是魏波听见他吼出的话后，脸色变得极其奇怪，最后嘲弄般地笑了：“你和你妈妈一样。”
姜寄望纳闷：“什么？”
“你妈妈拒绝了我，你们一家人心思都那么重么！”
……
姜寄望踢开凳子站起来，送菜的服务员推门进来，又立马退了出去。
他心里是极其不服气的，要不是桌子足够大，魏波眼下已经挨了一拳了，毕竟如果姓魏的没有图谋，根本不会说这样的话，也就是捡不到便宜，才会倒打一耙，但魏波始终很镇定，甚至把不忘把挂在筷子上的鸭肠挑回来。
“难怪，你们才是一家人，其实我对你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我只是想有一个我们的孩子，但她还是拒绝了我，为了你。”
“因为你是她的宝贝儿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