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0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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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郭还以为自己突然出声把他吓着，摆摆手喊后厨加一盘烤菇，见桌上的汽水瓶空了，又亲自开了一瓶啤酒推过去。
池忆和他碰杯，他看姜寄望闷不作声没动，又说：“不喝酒？那些老外不都很能喝吗？还是喝不惯咱本地啤酒？那国外都喝什么？红酒？伏特加？还是黑啤？对哦，你去的哪个国家？”
“……我没出国。”姜寄望干笑了一下。
池忆不自觉坐直，老郭喝高兴了，没想那么多，顺着他的话叨叨个不停：“没出去好啊，你看国外那么乱，还是咱大中国安全……说起来你我是一点不担心，你肯定也是有大本事的。”他打着酒嗝，语气里多了几分怅然：“看着看着我就上岁数了，当年那么执着考证，到最后一建还是没考下来，现在也不用考了，就串串菜，和老顾客喝两杯，日子凑合。”
和池忆重逢的时候，还觉得那些光影宛如昨日，但现在时间都在老郭的店，和老郭这张脸上具像化，姜寄望才猛然惊觉，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
十年啊，人有多少个十年啊，都够一个人从小学到大学了！
池忆看向姜寄望，但姜寄望却仓促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表情很不自然。他心里有一万个疑问，可从医院出来后，他始终没有去探究，他希望有一天姜寄望自己讲给他听，就像过去无数个闷热的夜晚，他们睡在杂物间，聊过去，聊未来。
但今夜的酒和故人，让他心里那个劲又涌了上来，他想要借这个机会展开，但烧烤店又来客人了。
“还是老规矩，十串牛肉，脆骨，鸡胗，再来两瓶酒。”对方戴着棒球帽，压得头发乱糟糟的，低头对正数钱的老板娘说：“就你一个人？你们老板呢？”
“喏。”
“原来你在这儿躲懒了……”那老顾客走了过来，和老郭寒暄，当他视线扫过近旁，看清楚坐着的俩人时，不由眯了眼。
“好久不见，勤哥。”
池忆提起酒瓶，遥遥打个招呼，姜寄望下意识拉住池忆，池忆倒是丝毫不慌。
“哟，是你们呢。”勤哥被认出来，摘下帽子理了一下头发，又重新戴上，老郭用脚勾来一把椅子，他佝偻着背坐下来。
这些动作在姜寄望看起来很多余，可能是因为气氛比想象中紧张。
老实说，他心里其实没太大波澜，但事隔多年，又出过那些事，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说话。
“他是我们这儿的常客，去年我这摊子上两拨客人喝醉了互相抡酒瓶，他出手帮忙控制，还差点成了热心市民。”老郭也是当年的亲历者，先把小年轻稳住，转头又对半眯眼的勤哥说：“你头发都白了，还计较什么，就算没有老宋，你当年干的事情，不够你关这些年的……”
勤哥点了一根烟，烧烤来了，老板娘大手一挥，给放到了池忆他们那桌。
提到宋宝清，大家都沉默下来，老板娘上完菜，勤哥忽然端了酒杯，在桌子上磕了一下：“干了。”
池忆很轻地笑了一声，也拿起酒杯干了，两边的脸色都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
勤哥对着池忆竖起大拇指：“你这小子还是让人服气的，当年对不住啊。”
姜寄望又开始闷头扒烤串，池忆倒是没问出“你怎么在蓉城”这样的蠢话，毕竟坐过牢的人，势力又都散了，在广海也待不住，找个小地方安生养老踏实过日子才是现实。
但什么也不问，干坐着氛围也不太好，他干脆说：“做什么呢？”
“开了间网吧，在附近，还凑合吧。”
说是在附近，但似乎并不想叫他们知道具体的位置，因而勤哥连头都没抬，撸了一串牛肉。
夜市附近都是低矮的老房子，开的网吧什么样，稍微有些阅历的都知道。
勤哥学历不高，又有前科，但人倒是很讲义气，那个夏天，宋宝清的事情牵出来以后，纸兜不住火，唐老大需要个人去顶，就把他给推出去了。
但他也不傻，没事谁愿意坐牢，奈何他混道上的，若是不低头，一家老小都没有退路，看在对方许诺给他一大笔钱，答应照顾老婆和孩子的份上，这才主动去了警察局。
因为赶上扫黑除恶，姜寄望又四处奔走，结果盗窃罪硬生生又添上了涉｜黑，数罪并罚，关了整十年才出来。
他虽不至于对姜寄望打击报复，但看着人，心里依旧不舒服，连喝了好几杯闷酒。
眼看着又没话说，老郭作主，让大家共举一杯泯恩仇，姜寄望看了池忆一眼，瞧他没反对，稀里糊涂端起豆奶。
“好了好了，以后大家都好好过日子。”老郭喝高兴了，又拎了两瓶酒过来：“没想到啊，咱们竟然会在这地方相遇，下一次凑一桌大的！”
姜寄望突然吱声：“大的？”
“对呀，想不到吧，除了咱们，杨晓磊两口子也在蓉城，以后大家有机会一起聚一聚。”
姜寄望眼前一亮，忍不住试探：“高祺姐也在这里？”
“在。”
他们最后果然还是在一起了，听到这个消息，说不出喜乐，只是有些意料之中的怅然。
姜寄望这次率先端了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我也想见见他们，他们后来还好吗？”
“结婚了，就那样吧，不过都没有留在广海，杨晓磊后来发展不太好，他姑父的事情你应该有所耳闻吧，公司的人怕被牵连都对他敬而远之，失去了靠山，他那水平也无法晋升，也就没在卓裕待下去，后来你走后……”
老郭变了脸色，杨晓磊其实还说过许多姜寄望的坏话，大意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非要管宋宝清的闲事，怎么会捅到扫黑除恶领导小组那里，他姑父又怎么会被牵扯出来。
说到底，他还是嫉妒，姜寄望一个吃穿不愁的公子哥儿，轻轻一击，就能毁灭掉他们好不容易才立起来的根基。
当然，这在正常人来看，是毫无道理的，所以老郭没有往下说，说了也只会徒增愤怒，当场扫兴。
姜寄望大概从他眼睛里读出了隐晦的台词，一哂：“他是不是一直都特别讨厌我？”
老郭摇了摇头，没说话。
直白的问题直接把所有人干沉默了，池忆沉着脸举起杯子，其他人借坡下驴，也就跟着他一块动作。
然而，老郭却发现姜寄望还等着自己的答案，叹了口气，把酒喝了，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借着晕晕的劲儿开口：“小姜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这免不了要谈到姜寄望这些年的经历，但他并没有表现得很害怕或者抗拒，而是平静而温柔地诉说他来蓉城读大学，考研直到工作。
当然，家里的事儿一概没提。
池忆一直没插嘴，兀自喝了好几杯，在勤哥和老郭红着脸低头说话时，才把脸凑过去，不太高兴地说：“你看别人倒是坦坦荡荡，怎么当初见到我就别别扭扭？”
约莫是那两杯酒下肚，酒精在追忆的无奈与惆怅中燃烧了他的理智，姜寄望贴过去，头一回用轻佻玩笑的语气说：“因为我喜欢过你呀，所以不希望你看到我过得不好。”他按住自己的心口：“我心里会痛。”
池忆手里的竹签掉到地上，视线相撞时，比宇宙中两颗星球的撞击还要叫人震撼。
散场的时候，烧烤摊也开始收摊，老人孩子早被赶回去睡觉，老郭帮着老婆，带着两个服务员收拾狼藉，夫妻俩一个扫地一个整理桌椅，配合相当默契。
勤哥还是那样，话少，打了个招呼就要走，网吧有守夜的单间，他和几人都不同路，但因为就在附近，一个人摇摇晃晃步行回去。
姜寄望看池忆脸色不好，裹着大衣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吭，眼神涣散，和往日截然不同，于是在心里料定他喝多，不好把他扔下，干脆帮他打车：“你回哪里？”
“你家。”
池忆抬起头。
姜寄望闭嘴，觉得自己就不该烂好心，松手想要找点忙帮，绕着老郭俩口子一堆假动作后，独自走到街边。
池忆不知什么时候贴了过来，挡在风口，眼睛清明了些许，但话却极端反常地多了起来：“姜寄望你不至于吧，我房子还没交付，交付了也还要添置家具，你要把我丢在大街上吗？”他说话的语气不像个可靠的成年男人，倒像是撒娇的大狗。
“……”
姜寄望不为所动，没有房子没有家具，难道还没有酒店可以容身。
池忆拿出钱包给他看：“没带身份证。”
姜寄望往后退的同时，还是忍不住扫了一眼，只看到几张银行卡，不过卡夹外层倒是有一张破旧的照片，怎么越看越像自己，他忍不住要凑近细瞧，他却刷刷拿出几张卡往他手里一塞，把钱包放回大衣口袋里。
？？？
“给我干什么？”
“上交，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池忆盯着他，等了一会，见他没有反应，抽身往垃圾桶走：“你不要那就扔了。”
“你是不是有病？”
姜寄望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用力推了他一把，又心有余悸地拉回来，把银行卡揣进自己兜里。
池忆终于满意地笑了，随之而来的还有酒醉性话痨，姜寄望被他拎着耳朵一直叨叨：“我们改天去逛逛吧，交付的时候虽然精装，但我感觉你不会喜欢，可以按你喜欢的改，家具也是，南门有个家具城，你喜欢新中式？原木风？还是北欧风？你好像喜欢原木的吧，我看你现在的房子就是……”
姜寄望看他说累了，把脑袋搁在自己肩上，终于忍无可忍：“……是什么是，那是出租屋风！”
池忆没来由又笑了一下，姜寄望心里忽然一惊，又听他说：“噢，那你再考虑考虑，一个一个来吧。”尾音被拖得很长，令人不适：“那就先从沙发说起，你喜欢布艺还是真皮的？真皮的躺着软一些吧，不容易磨到肌肤，科技布料都硬。”
“谁会不穿衣服坐沙发上！”姜寄望堵上耳朵远离他，早知道他喝多了会变话痨，自己就不该让他敞开喝。
以前倒是没发现他的酒量这么差呢，想想看那个时候主要还是运气好吧，喝酒的游戏他基本输不了两局。
脑瓜子好真能救命。
“……不过布的耐用，不像真皮的容易抓坏。”
？？？
姜寄望都走出一大截了，听见这句话跟开水滚过一样，又倒回来，一下子撞在池忆身上。
“我是说你家的猫，你不是想养猫么，哦，不对，是狗。”池忆深吸了一口气，特正经地说：“别走那么快啊，还是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要不我们换个话题？”
“我家猫为什么要去你家住？”姜寄望被他绕晕了，他也喝了小两杯，感觉自己马上也快失常：“不是，我家现在没猫也没……”
池忆同时问道：“你为什么没有出国？”
姜寄望被问懵了，动了动唇：“不想去了。”
“因为你妈妈？”
“为什么不能因为你呢，你这个骗子！”姜寄望抬起头，寒风不仅吹得他鼻子刺痛，更吹得他眼睛湿漉漉的，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有一个骗子骗走我的心，所以我才会到蓉城来。”
那一瞬间，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报复的快感，顺着呼吸蔓延，直至灭顶。
池忆眼神震颤。
姜寄望用尽全力回视了他三秒，泄气般破功：“算了，你喝多了，忘了吧。”
池忆突然飞快地俯身，把脸贴在姜寄望火辣辣的脸上，温柔地呢喃：“我不是骗子，但我真的想得到你的心。”
街边快车飞驰而过，冷风掀在姜寄望脸上，他逐渐感到麻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