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忘》坐忘时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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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寄望回过头来，露出迷茫的表情，支吾着：“啊？啊，这些年很多习惯都改了。”
　　池忆没如意，忍不住又讥讽他：“你说的习惯包括对一些你从没见过的人，譬如穷学生感兴趣么？”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他连孔雁声的样子都已模糊，但当初她找到自己说的那些话却言犹在耳。他不是一个尖锐刻薄的人，在公司甚至朋友的面前，都堪称温和可靠，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姜寄望，他总是显得“丑陋”。
　　反复翻旧账。

　　姜寄望身体一僵，受伤又无措。
　　池忆反向他走去，咄咄逼人道：“你这么怕我，这么不想靠近我，这么不愿我靠近，是觉得我现在不足以取乐你了吗？”

　　姜寄望吞了吞唾沫，始终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掐灭烟蒂。
　　两人不欢而散，池忆不再管他，回了房间，吞服了一些褪黑素，睁着眼睛躺下。

　　诚如池忆所言，姜寄望极度认床，在沙发失眠半夜才沉沉睡去，第二天一早，果不其然起晚了，匆匆洗漱后便出门上班，开车上路才想起来房间里的池忆。
　　他纠结了许久，是否要打个电话，但转念一想，这么大个人了，点个外卖早餐应该还是会的。

　　因而，当他在公司看到池忆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还在梦里没醒。
　　“你——”
　　池忆端着咖啡走过他的身边，似笑非笑的，伸出手指在他跟前打了个响指，庄玲玲探出脑袋，那一声“哇”还没感叹完，就在姜寄望的眼刀下憋了回去。

　　池忆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什么意外。
　　汪楠上次和甲方一块了解了供应链系统后，对智能化一体办公也非常感兴趣，现在公司使用的软件就有好几个，财务口的、市场口的、运营口的，外带个OA，数据各管各，对接实在麻烦，他年纪轻轻，想做出一些政绩来，但分公司没有采购权，只是有意想要往上头提意见，便亲自给池忆打电话，先嘘寒问暖一番，随后问他能不能面谈。

　　池忆上午来公司主要就是为了这事，不过看到姜寄望，他又起了别的心思，于是向汪楠讨了个位置办公，汪楠本就想就池忆受伤讨好甲方，眼下又能多个顾问讨论智能系统问题，立刻找人收拾出小会议室给他用，用到他回广海为止。

　　庄玲玲带着这个重磅消息回到办公室后，姜寄望一整天心绪不宁，下班向来要留一会的他，今天像火烧屁股一般踩点离开，可等人坐进车里，又觉得着实没有必要躲，分明是他打乱自己的生活，为什么弄得像自己犯错心虚一样！
　　他扶着方向盘定了定神，决定先去医院看望母亲。

　　孔雁声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他和主治医师聊了一会，又和护工交代了几句，最后陪她在病床前坐了一个小时，黯然起身离去。

　　开车回小区，走到单元门门口，姜寄望忽然想起，自己早上没有把备用钥匙留给池忆，而池忆出了门，如果他要回来，铁定要被锁在外面，由是上楼的步子都快了不少。
　　然而防盗门紧闭，半个人影都没有。

　　应该是有事还没回来，姜寄望失神，站在门口把气喘匀。
　　就在这时，门开了。

　　“你在？”
　　就算不照镜子，姜寄望也知道自己现在看着池忆的表情有多惊讶。

　　“我听到了你的脚步声。”池忆单手撑在门框上，如是说着，这老小区步梯房，隔音不好，从他跑上楼开始，他就听到动静站在猫眼边等了，然而偷窥许久，姜寄望都没有掏钥匙，他起了兴致，就想看他多久能反应过来。

　　“你怎么进来的？”
　　“爬窗户。”

　　池忆看他惊了一下，突然笑了：“六楼，我又不像某些人，胆子那么大，没有钥匙就翻窗。”他话音小小往上一挑：“我有钥匙。”
　　他变魔术一般拿出来，勾在小指头上，甩了甩。

　　旧事重提，姜寄望脸一红，不敢看他的眼他的手，好像池忆在故意勾他，他闷不作声把门带上，忽然想起来：“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备用钥匙藏在地毯底下，太容易被找到，以后别藏了。”
　　“那我以后放办公室。”

　　“也不用那么麻烦。”
　　“哦？你有什么高见？”

　　“放我身上，我记忆力好。”池忆走进厨房，端菜上桌，姜寄望总算知道怪异的感觉从哪里来——这人居然穿着围裙！但奇怪的是，自己居然不觉得违和，大概是因为很多年前看他穿过？
　　有一瞬恍惚，姜寄望仿佛回到了十年以前。

　　只是……
　　“等等，我房子的钥匙为什么要给你？”姜寄望打断他。

　　池忆有理有据地回他：“我都不过问你下班为什么没有直接回家，你忍心让我一个病人在外面风吹日晒？”
　　“……”

　　姜寄望觉得自己一定是中邪了，稀里糊涂就妥协了，默许他使用他家的备用钥匙。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汪楠大概看他越来越顺眼，在工作上给他一路猛开绿灯。

　　池忆只借用了一周办公场地，事情谈得差不多，也觉得在别人的地盘不方便谈自己公司的机密，便和热情的汪总请辞，返回姜寄望家里。

　　他身上的外伤肉眼可见恢复，至少行动没有任何问题，但人就是以各种借口赖着不走，甚至搬出医生居家观察的建议和一个人没法观察的理由耍赖。

　　姜寄望有些恼他，故意为难他，周末一会让他洗菜，一会让他拖地，一会让他洗被子，一会让他跟自己一起抖被子，扔垃圾取快递的活更是被他包圆了。
　　但是池忆却会错意，几度欲言又止：“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姜寄望自认为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以为你把我当成了……”他挨过去，在姜寄望耳边小声说了两个字，在他反应过来要揍人前，又退开，一本正经说：“以为你要增加我在这个家里的存在感，你看，你炒个菜都要叫我打下手。”

　　池忆把手上的大葱掰开，随手帮他撒进锅里。

　　“……”
　　“算了，你出去。”姜寄望感觉自己被他拿捏了，气得不想和他说话。

　　池忆离开厨房又没完全离开，端着水杯懒懒靠在门边，又开始说话：“要不我给你买一个扫地机器人，自动晾衣杆，烘干机，自动洗菜机……”
　　“你出去！”
　　姜寄望简直无语，恨不得如他的意让他大出血，但转头一想，那些大件的装上又不便拆卸，可不能便宜房东，算了。

　　peace and love。

　　——

　　两个人的生活越来越紧密也越来越日常，姜寄望的危机感彻底爆发，正好，庄玲玲生病，他和夏老师两个男同志帮忙顶了一周出纳的工作，一会忙着办保函，一会忙着开汇票和供应链，这还不算麻烦的，偏偏碰上月底对账，工程账户又多又麻烦。
　　正好姜寄望不知道怎么面对池忆，干脆窝在办公室天天加班。

　　但天不遂人愿，公司物业维护，晚上要停机断电整改，他没办法又只能回家，直奔卧室，留下在阳台接电话的池忆看他龙卷风一样卷过。

　　池忆不怎么满意，怀疑他故意的，敲门进去，一会要找个钳子，一会要找个改刀的，姜寄望忍无可忍：“你是要拆家么？”
　　“装晾衣杆。”池忆扬了扬手里的钢管：“你不要自动的，那就装个一般的。”

　　姜寄望哼声：“你走了就晾得下了。”
　　“……是你以前那根，掉下来了。”池忆看他也很无语。

　　姜寄望沉默。
　　池忆趁机扫了眼电脑的方向，看他在做什么：“……真在加班啊。”不等人开口，他砰地把门关上：“好好工作。”

　　第二天晚上，姜寄望心想，今天总不会也遇到检修吧，于是他依然选择加班不回家。
　　物业的保安大爷来巡楼，和他打招呼：“小姜啊，这一周我都见你几次了，这老婆孩子还没我见你的次数多吧，年轻人工作重要，家庭也重要。”

　　“我没……”
　　“既然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吧。”

　　……他想说的是，他没有老婆孩子，但保安大爷已经转身下楼，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姜寄望被他打断了思路，靠在椅子上发呆，不自觉想到了池忆，不知道这个家伙今天又在家里折腾什么。
　　不然给他打个电话？
　　于公于私把他一个人扔家里都不太礼貌。

　　姜寄望握着手机，又想：可说什么呢？倒显得自己多在乎他似的。算了，眼不见心不烦，爱怎么怎么吧。

　　他刚把手机放下，保安大爷又走了回来。
　　姜寄望奇怪：“刚才不是检查过了吗，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大爷摆摆手，停下来让身后的人走到前头：“这是你朋友吧。”
　　姜寄望看见池忆，脸上表情一秒空白：“你来干什么？”刚才那点好心和愧疚立刻就缩了回去。

　　池忆说：“家里网用不了了，我过来蹭个网。”
　　姜寄望立刻背过身去查是不是欠费。

　　池忆轻轻咳嗽：“那什么，我不小心撞倒了电视柜上的路由器，摔了一下指示灯就不亮了，明天约了电信公司的员工来维修。”
　　姜寄望不太相信：“……我怀疑你嫌弃网速慢想换路由器。”

　　“那倒没有，光换路由器没用，得换网线才行，你那个房子安装的是五类网线，传输速率太低，至少换超六类才能发挥好的路由器的效果。”池忆配合地皱了一下眉：“不过你说到点子上了，确实很嫌弃，我上github下个东西都要花几个小时，你竟然能忍这么久。”
　　姜寄望：“……”

　　以前他确实是什么都挑最好的用，不过现在他也没什么需求，玩手机用不了这么高的网速，实在不行还有□□，然而姜寄望的情绪却无端低落下来，他迷迷糊糊往前走，直到撞到人，抬头才发现池忆一直看着他，他没说什么，绕开他坐下来继续工作。

　　池忆在他身后站了一会，蓦地开口：“原来你一直在忙这些。”
　　姜寄望：？
　　“等着。”他扔下一句话，打开笔电，开始敲起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