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岛驯狼记》秋心响

93、第 93 章

　　次日一早，道闲前往军营，着手料理出军事宜。

　　出于义务和责任，凛主动将道闲推了出去，可私心里实在舍不得他离开。在道闲仔细交代给她城内外事务时，凛难得有些心不在焉。

　　道闲将自己的纹章交到了凛手里。凛郑重地接过，抿着嘴一言不发。

　　见凛面色凝重，道闲一改方才一本正经的严肃语气，换了轻松的语调玩笑道：“我在外头的这段时间里，你可别被其他小伙儿勾走了心。”

　　凛顺着他的话，假意埋怨道：“我倒是想呐，可你给我派了大大小小好些活计，我哪有闲功夫留意别人？”

　　道闲被她的说法逗乐了，抚着她额前碎发安抚道：“大部分事务都由杜松料理，他做事一向细致妥帖，不会出岔子，你只要代表我签字划印即可，不用有太大压力。杜松手上有我的遗嘱，倘若我出了什么状况……”

　　凛忙伸手按住他的唇，打断他的说辞。“不许你说这样的丧气话。”凛的不舍之情溢于言表，踮起脚在道闲面颊上亲了一记。

　　这一亲激出了道闲难得的娇嗔语气：“明早就要出发了，不送我个物件，留个念想吗？”

　　“我没什么私人的物件可送的。所有的可能派上用处的药我都分门别类整理好了，贴好了标签，不过还是希望你不要用上……”凛说着，只觉一股酸意涌入鼻腔，眼睛也有些热辣辣的。她从不喜在人前落泪，便慌忙转身道：“准备得有些匆忙，我还是再去清点一遍吧。”

　　道闲伸手拉住正欲离开的凛，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你备的东西何时出过茬子？”

　　凛咬着唇，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轻声叮嘱道：“你小心着些，一定要平安回来。”

　　道闲轻抚着她的面颊，道：“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回来，你别忧心。”

　　“你这么大的个头，太显眼了，怕是要追着你打，怎么可能不忧心？”凛闷闷地说着，抓起他散在身前的一缕头发，一圈一圈绕上自己的指尖，软声叮嘱道，“每晚都记得加固身上防护的法咒，把自己罩严实了。”

　　道闲点头应允。“我尽可能留在后方营地指挥，不冲锋陷阵。”

　　凛轻叹口气，道：“你不是这样畏缩怕事的人。总之别太逞英雄就是了。”说着松开他的头发，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扭脸望向别处。

　　道闲从胸前衣襟里掏出一个小锦囊。“这里头是渊儿的一缕胎发，我一直随身带着。你也赏我一缕头发，好让我留个念想。”

　　凛拿出剪子，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发丝，塞入那锦囊里。

　　道闲接过锦囊，收紧带子，又重新塞进衣襟，继而解下腰带上的玉佩，放在掌心上递给凛。“你也留一样我的物件吧。”

　　凛知道那玉佩是道闲母亲的遗物，自己断不能接受。她轻轻将道闲摊开的手掌合上。 “这玉跟了你一辈子，是保佑你性命的东西，怎能随意赠与他人？”凛环顾四周，又道，“这屋里哪一件不是你的物件，我怕是得日日睹物思人了。”

　　凛的话让道闲心中一暖，俯下身吻住她。不多时凛已是桃腮生晕，目饧神迷。

　　道闲忽然叫了停：“今早走得匆忙，把吃药这事给忘了。”

　　凛眼波似醉，轻喘道：“你方才不是说想留给我一个念想吗？不妨就这样留吧。”

　　凛渴望的眼神使得道闲一时有些失神。他何尝不想再与凛有一个爱的结晶，只是他始终顾虑身上的狼毒会令她生产艰难，始终不敢有这样的妄念。不该有的奢望刚冒了头就被他再次按下，他抬手捧着凛的脸颊，笑道：“上一回的疼这么快就忘记了？”

　　凛知道道闲对于此事向来持抗拒的态度，可近来她心中想要再次冒险的想法却愈发强烈。见道闲仍是拒绝，凛只得作罢：“完了我再吃药就好，今儿不是易孕的日子，不会中招。”

　　道闲仍欲离身，凛忙抬手勾住他脖子撒娇道：“下回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今晚你就由着我，好不好？”

　　许是临别在即的不舍，许是前路未卜的惶恐，道闲竟将昔日的谨慎和担忧丢到了九霄云外。

　　是夜，二人极尽温存，末了仍是难分难舍地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按照两人的约定，凛并未出门送行。道闲起身时也尽量轻声，并未吵醒她，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后，蹑手蹑脚地离了屋。

　　战事的进展并未像瑠姬预想的那般顺遂。天堺破开后，参战的不光有A、D两国，他界其余各国纷纷入局，都想在这片未知的广袤土地的争夺中分一杯羹。

　　衍儿倚仗法杖造就的滔天巨浪，虽造成了敌方惨烈的伤亡，却最终没能成功阻挡他界的舰队在南疆登岸。

　　双方在柳州打得不可开交，可就在这焦灼之际，道衍对于法杖的操纵却变得不像先前那样顺利。法杖似乎不满道衍破开天堺的行为，逐渐开始违抗道衍的命令，致使道衍忽然失去了呼风唤雨的能力。

　　就在隐岛节节败退之时，道闲领的大军及时赶到，暂时压制住他界迅猛的攻势。

　　道闲先前对于破除天堺的担忧成了真。原本被诸位先神借用法杖之力禁锢住的十数位穷凶极恶、且法力高超的重刑犯逐渐恢复了法力，他们游走在城镇间为非作歹数日后，逃至南疆，投奔了原智。

　　曾被法杖限制了活动场地的烈性神兽也纷纷逃出深山，祸乱百姓日常生活，使得本就因战事恐慌难安的众人活得更加战战兢兢。

　　眼见战况对隐岛愈发不利，境内亦是祸事不断，百姓心中不安愈加深，人们祈神请愿的需求大增，以至于城内闭门十数年的神庙再次迎客。

　　凛作为神姬，每日清晨都会前去神庙，和百姓们共同祷告，试图给予他们心中一些力量和慰藉。为不幸阵亡的军士们主持集体仪式，共同哀悼。

　　待到晚些时候，凛马不停蹄回府处理事务，接应前方传来的物资需求，联络周转，打点安排。

　　凛将每一日都安排得满满当当，不得半刻时间歇息，不让自己有空闲为道闲的离开而感伤惆怅，也不让自己沉溺于对他安危的担忧之中。

　　只有到了夜间，当凛抱着尚且带有道闲气息的枕头睡下时，才会被思念侵袭，忍不住落下泪来。

　　凛睡得极不安稳，梦境愈发频繁。她时常梦见澄屠戮神宫的那一日，梦中的场景真实得像是步入了澄的回忆之中，身临其境的恐慌惊惧之感让凛数次夜半惊醒。

　　梦中也经常出现道闲的身影。她与道闲似是回到了幼时，一同嬉戏玩耍。带着甜蜜笑容醒来后，凛才意识那只是梦境，而非回忆。道闲年少之时，她还只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孩。

　　澈也是凛梦中的常客。澈总是以十多岁的小孩的样貌入梦，有时甚至更年幼一些。幼时的澈像夕夏曾经描述的那样笑颜如花，无忧无虑，天真烂漫，不似之后凛所熟悉的，带上冰冷的面具，内敛沉重的模样。

　　因思念和愧疚，凛醒来时枕巾总是湿漉漉。

　　可无论夜间做了怎样的梦，太阳一升，凛仍需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应对接下去繁忙琐碎的一日。

　　凛无比感恩有杜松主管事务。他办事细致缜密，性格稳重沉着。在这动荡混乱的时局中，杜松像是闲府中定海神针般的存在。凛觉得即便是风息堡坍塌了，杜松都不会慌了神思、乱了手脚。每当凛要做重要的决定，或是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也会选择同杜松商议。

　　在凛的授意下，七海也开始处理事务。经由杜松的耐心调教，七海很快成了他极佳的助手。二人的性格截然不同，可做起事来却配合得极为默契，杜松一个抬手，一个眼神，七海便能领会他的意图，像是与他共用了一个大脑似的。

　　战事吃紧，各类创伤药的需求激增。加之瑚叔带走了大批医师和制药人，隐岛的药物供应告急。夕夏于是放弃了前去白岩城的计划，接管了药铺的生意。和凛一样，夕夏日日忙得脚不沾地，不久便恢复了先前沉着冷静的模样。

　　道闲每过十日便会寄回一封家信报平安。凛知道自己的字迹和瞳的实在相像，怕引起道闲不悦，又忌惮衍儿对她下达的不许与外界联络的命令，因此每次回信都由七海代笔。

　　刚满2岁的渊儿正到了长身体的时候，一天一个样，窜得飞快。每次去信，凛都会让渊儿在信末尾按上自己的手掌印，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道闲也能感知到渊儿的成长。

　　渊儿似是府中唯一没有被战争的压抑氛围所困扰之人。道闲走后，在哭闹了几日、找寻爹爹无果后，渊儿终于放大胆子，开始纠缠以往不敢轻易接近的母亲。他时常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凛的身后，口中却是“妹妹、妹妹”地叫个不停。

　　凛起初以为是渊儿思念父亲，有些魔怔了，过了些时日才发现自己又有了身孕。那晚尽情之后，她全然忘却了服药一事。次日醒来之后又被忧伤和接踵而至的事务湮没，神思迷离，直到又过了一日才想起此事。

　　凛抱着侥幸心理并未用药，没想到又一次中了招。凛不由感慨她与道闲实在过于契合，每回都是一击即中，还都稳稳地落了根。为了避免道闲为此分神担忧，也为了避免府中人小题大做，凛姑且将孕事隐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