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岛驯狼记》秋心响

84、第 84 章

　　考虑到移行会影响之后几日搜寻查找的精力，道闲当即知会了白岩律请求帮助。通过京都白岩府内的通路入口，凛与道闲即刻回到了风息堡。

　　刚踏入城堡的勤务厅，便看见衍儿正好端端地坐于桌案后。

　　见到急急赶来的一脸忧心的道闲，衍儿露出了歉疚的笑容。“杜松给你的消息发出之后，我才从他界回来。想着你不久就能收到我平安的消息，就没有亲自前去京都告知。抱歉让你担忧了。”

　　道闲还未从方才的心焦中缓过情绪，忍不住高声责问道：“先前不是嘱咐过你，近来不许再前去他界么？”

　　衍儿瞅了一眼道闲身旁的凛，垂首道：“我想念极了从前一同上学的伙伴们，想着偷偷溜去他界探望，不久后就回家。可真见了他们就不舍离开，留了一日才回。”

　　凛隐隐觉得有些怪异。衍儿从不是不汇报行踪，四处乱跑的淘气孩子，她向来对道闲的话言听计从，不会将他临行前的叮嘱轻易抛诸脑后。此时衍儿望向她的眼神也略显古怪。

　　虽是虚惊一场，道闲仍是被吓坏了，软下声抱着衍儿一连串的问话。见他们父女二人温言款语，凛便没有打搅，按下心中的不安，回了药铺。进院时，竟撞见了许久未见的卓然。

　　不待凛开口询问，卓然便道：“听闻你去了京都，这间药铺暂时无人打理，我料理完家事后，便回了余末城，正打算给你去信告知，没想到你先回来了。正巧今日来了一位你的旧人，正在屋里候着见你。”

　　凛满腹疑问，入屋一瞧，椅上正襟危坐的竟是数年未曾联系的父亲原智。凛大为震惊，快步上前，待走近了才发现眼前的并非原智的真身，只是一个逼真的影像。

　　“我的好女儿，”原智向她露出了难得的笑脸，“你怎么像是不大乐意见到我的样子？”

　　凛回过神来，忙作出惊喜万分的模样，笑着迎合道：“我只是太过惊讶，不敢相信你竟会出现在此处。”

　　“早些时候我见过了道衍，没想到我的孙女都这般大了。”原智啧啧叹道。

　　凛闻言不由心惊：原智竟然知晓衍儿的身份！

　　“听说你和道闲还有了个孩儿，你这是准备在隐岛安家了么？”

　　“那孩子不过是一时放纵的产物。”凛撒谎道，摆出一副懊恼的羞愧神情。经历过诸事，如今她扯谎的本领已炉火纯青，从容地继续道，“想着这孩子日后可以用作操控道闲的一大工具，我便选择将他留下了。我这么做，难道不对么？”

　　原智眯眼打量着凛。她此刻小心翼翼地向他确认自己的行为正确与否的模样，与她年少时似乎并无二致。片刻后，原智嘲笑道：“你若是以为仅用一个孩子可以左右道闲的想法，未免太幼稚了。我倒是担心你的意志如柳絮，风一吹就散了。”

　　原智对她施以惯常的打压态度，如今跳脱出来，凛终于意识到父亲对待她始终带着蔑视和不信赖。

　　“早年在他界时，倘若你能像训练原瞳那般训练我，或许我就不那么幼稚了。”凛忍不住呛道，又即刻意识到此时不该回嘴，忙又找补道，“我从未动摇，反倒是你愿意委以重任的原瞳选择了背叛。”

　　原智挑眉道：“照你这么说，你仍旧是站在我这一边？”

　　凛从容道：“我去年在凉州时，得知了他的真实想法，曾尝试劝解，可无济于事。我因此和他翻了脸，即刻离了他，回了余末城。”

　　原智仍狐疑道：“劝解？你难道未被道闲、被澈劝解？”

　　“澈与我未曾亲近，如今她仍担心我会动她的位置，待我颇为冷淡戒备。而道闲不过是我解闷的床伴罢了，我与他到底立场不同，唯有身体的慰藉，从未交心。”凛并不清楚原智具体知晓多少关于她的信息。他今日的出现实在突然，她未有任何心理准备，只得硬着头皮竭力应对。她假意诚恳道：“我的忠诚仅限于对待父亲。”

　　“忠诚？可听道衍说，余末城内有通往他界的通路，你为何不来寻我？你既然知晓了原瞳的背叛，为何不及时告知我？”

　　凛不明白衍儿为何如此信任这个素未蒙面的外公，将这么机要的事和盘托出。她只得面不改色地继续欺骗道：“原瞳从未告知与你联系的方法，我也寻不到联系你的稳妥法子。前年我曾意外去了一回他界，在旧时的住宅楼前给你留了暗号，你难道没有接收到？”

　　“是谁带你去了他界？”

　　“我误打误撞地入了暗道，错进了前去他界的通路。”凛半真半假道，心中默默祈祷当时自己和道闲的身影没有被认得他们的人目击到。

　　“暗道入口在余末城，那他界那头的出口在何处？”

　　凛心中警铃大作，面上仍平静答道：“私自前去他界是大罪，道闲得知我误入了之后便将那通路封了。”

　　原智的眼眯成一条线，嘲笑道：“哦？既然封了，那你在三个月之后的那个秋日早晨是怎么从那座S城的住宅重新回到余末城的？”

　　凛自以为还算完满的谎言被原智立即揭穿，心中不免有些慌乱。显然他早就知晓通路一事，方才的话不过是在不动声色地套话，不断地给她挖坑，静静等着她往里跳。

　　“看来你所谓的对我的忠诚，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原智不屑道，“慧将你两次的来访都原原本本告知于我，头一回还是道闲亲自护送着你去的。对你的这个所谓的床伴，你倒是护得紧。”

　　凛在心中暗骂自己当时的不谨慎。本以为继母慧被原智背叛，自然会选择跟负心的他彻底撇清关系，谁料她仍继续站在原智一边，兢兢业业地替他做事。

　　凛鼓足勇气继续周旋道：“那都是一年半之前的事了，你既已寻到了通路的入口，为何直到今日才有所行动？”

　　原智轻叹一声，道：“我前年生了一场大病，耽误了事。”

　　凛对原智的说法半信半疑。见他确实比从前消瘦苍老了不少，作为女儿，虽知道他并非善人，凛仍免不了有一丝心疼，眼下的情形又迫使她将这一分的关切装作了十分，一迭声问道：“你病了？现下康复了吗？有人照料你吗？”

　　“暂时康复了，不过日后有极大的概率复发。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不希望浪费时间在考量你的忠诚上。你不会真就一无是处吧？”

　　凛意识到父亲又在贬损她。“我方才不向你坦白，只是因为我看见的不过是个影像，并非真身，或许是某个恶意针对道闲之人幻出的幻影。”凛竭力掩盖住自己的堂皇，“你想要我证明忠诚，也得给我个机会吧。你今日忽然露面，想必是有什么要是吩咐吧。”

　　“你若是不想叫我对你继续失望，就出手替我解决掉道衍。”

　　凛心中咯噔一下。“为何？”

　　“她是法杖的主人，我希望尽快换人。”原智冷冷道，似乎所提及之人并非自己的亲外孙女。

　　凛只得点头应道：“可以。可你既然已经见过她，为何不自己下手？”

　　“那孩子对我提防得紧，又有法杖傍身，我无从得手。听闻你在草堂结了业，倘若你的手艺真像传闻中一样好，不妨替我解决掉这个麻烦加以证明。”

　　在此之前，凛心底深处仍抱有一丝希冀，希望有关原智的一切指责和他罪恶的传闻或许仍可能只是一个又一个的误会，或许他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缘由。可此时，她得以完全确信，自己的父亲确确实实是一个冷血的魔鬼。

　　凛装作积极地应道：“行，我会寻机会下手。可等这个障碍扫除之后，仍会有澈，还有她的两个女儿，最后法杖的所有权才会落到我头上。接下去你预备将她们一个个都清除吗？”想到十六年前那场骇人听闻的神宫屠戮，凛不寒而栗。

　　“怎么，你会心软吗？”原智笑问。

　　这笑容让凛心中大骇，她竭力装作平静地回道：“澈可是滴水不漏地防住了屡次下手的泉姨，她对我也很是提防，光我一人可完成不了这项重任。”

　　“神宫那头用不着你操心。”

　　听原智的语气很是笃定，凛不禁想询问打听他的计划，可转念一想，一旦自己多言，怕又要落入他的陷阱之中，于是转而问道：“那我日后要如何联系你？”

　　“若是有事，我会来此处找你。”原智话音刚落，便没了影踪。

　　凛不由苦笑：原智一贯的风格便是如此，来去迅速，只有他来寻人，给人提命令、要求的份，从来没有别人能寻到他的时候。

　　凛准备找道闲商议对策，匆忙出屋时和卓然撞了个满怀。

　　卓然关切地问道：“你这么着急，是要去何处？”

　　凛心中警铃大作。卓然与她同年入草堂，在她来到余末城后不久忽然出现，在她离开时也选择离开，如今又不约而同地回城。谨慎如原智，应当不会轻易在一个外人面前露面。卓然大概率就是父亲在她身边安排的细作。

　　凛赶忙收起方才焦急的神色，笑答：“这屋子有段时间不住人了，刚呛了我一鼻子灰，得赶紧叫七海来帮忙收拾。”她又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方才入屋匆忙，未来得及问候你，你先前去哪儿了？”

　　“家里母亲重病，需要我回去照料。也得了夕夏及时帮忙接手，没误了药铺的事。前些日子母亲病故，我又成了自由人，便回余末城碰碰运气，见你正巧离开了，药铺还收了学徒，不能没人负责教，我便留下继续帮忙。”卓然的说法似乎是天衣无缝。

　　凛说了些关切的问悼词，又道：“在草堂时，大家都极少提及家人，我不知你家庭的情况，甚至不知你的籍贯，你是何地的卓氏？”

　　“亓州青平城。”卓然不假思索地答道。

　　凛未看出任何破绽，决定日后再去验证自己的疑心。即便卓然真是原智的爪牙，凛只能当作没有察觉，也不打算将他赶开。即使踢开了他，原智势必还会安排其他人潜入她的生活，一个已经暴露的敌人比一个隐在暗处的敌人更容易提防。况且通过监视他的举动，说不定还能反推出原智的动向。

　　虽然此时内心着急，凛仍像无事人一般问了卓然她离城的两月间药铺的情况，而后才慢悠悠地朝风息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