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岛驯狼记》秋心响

78、第 78 章

　　接连去了几封信催促道闲回城无果后，凛决定亲自进军营劝回道闲。

　　七海对这一远行充满担忧，极力劝阻，又拉上夕夏一起规劝，却不想夕夏实事求是道：“现在凛的状况挺稳，仅半日的路程不碍事。况且总留在城堡里也不好，不如趁着天气晴和出去走动走动。”

　　道闲似乎不打算将军营一事继续隐瞒，新开了一条宽阔的山路，从山脚直通军营入口。前几日大雪，山下道路虽已清，山中路仍积了厚厚一层雪未除。轿子行得很慢，也很稳，七海仍是心惊胆战，全程紧拽着凛的胳膊护着。

　　好不容易到了军营入口，二人下轿亮明身份，却仍被驻守的卫士拦了下来。“上头有令，需通传等待许可，才能放行。”

　　七海急声道：“这天寒地冻的，让怀着身孕的夫人在这风里头冻着吗？”

　　那守卫面露难色，朝后头的同僚们望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军命不能违，还请夫人等候。”

　　凛不愿为难，拉住七海，道：“没事，咱们就候着吧。”

　　七海不依。“让他们通传得等到何时？”说着便迅速幻成了一只白兔，跃过了入口处设置的栅栏，直直往军营里冲。

　　见守卫们已拿起弓箭，凛急忙喝止。才一会儿的功夫，七海已隐入雪中，跑没了影。

　　凛独自在轿旁站立等候，不一会儿便被山里的瑟瑟寒风吹得浑身发冷，便转身回了轿，继续耐心等待。

　　不多时，厚重的轿帘被人掀起，随之卷入的一股寒风让凛不由地低头打了个喷嚏。抬眼一瞧，道闲正皱着眉望着自己。“你怎么来了？”

　　身形高大的道闲一进来，轿内原本宽敞的空间忽然变得十分局促。一个多月未见，他的胡子似乎没有打理，蓄了老长，本就凌厉的面孔看上去更严肃紧绷了些。

　　虽然道闲很是不悦，凛在见到他的瞬间心中仍一暖，盈盈笑道：“马上便是新年了，来给你赔个罪，请你回家。”

　　面对凛的笑容，又听见“家”一词从她口中这样自然地说出，道闲原本已平静的心再起波澜。离开风息堡前的那晚，他回屋后看见抱着自己的枕头、安详酣睡的凛，心墙瞬间倒塌。她的一丝一毫都惹他爱怜珍惜，她所有的过错他都可以原谅，她的每一个决定他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他甚至觉得，若是凛想伤他，他或许也会乖乖地由她蹂躏。

　　这种几乎要将他湮没的情感使道闲畏惧，他怀着逃避的心情躲入山中，迫使自己远离，埋在一堆事务里，希望能找回一些理智。可眼下她的微微一笑，便使道闲觉得自己的逃避不过是徒劳的挣扎。

　　道闲避开凛的视线，略显不自在地应道：“我过几日就回城。太阳快落山了，今晚暂且在我这儿歇下吧，明日再下山。”待凛点了头，道闲转身下轿。凛也跟着走出去。

　　道闲忙伸手拦住。“你别下来，路不好走。”

　　“军中按规矩不行轿吧？”

　　“偶尔破例不碍事。”

　　“别因为我坏了规矩。”

　　道闲提醒道：“离我屋子还有好些距离。”

　　“我身体还不算笨重，走得动。你今日还忙吗？”

　　道闲摇了摇头。

　　“那陪我慢慢走上去，可好？”

　　道闲于是伸手扶她下了轿。他一手握着凛的手，另一只手则把住她的肩，将她整个人罩在自己的披风下。

　　凛手中取暖用的手炉早已凉透，双手亦是冰凉。而道闲的手一如既往的温热，即便在这严寒之中，仍像个小火炉一般。凛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住。

　　道闲轻声道：“你要是累了就说，别勉强。”

　　一路上走得极慢，凛并未喊停，倒是道闲时不时停下脚步，时而理理凛的碎发，时而整整她的衣襟，表现出体贴亲昵的模样。一众人在后头跟着看着，凛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就这样走走停停，许久才到了道闲的屋子。方才在人前道闲并未显露出怒色，眼下进了屋关上门后才压着声斥道：“谁准你们过来的？”

　　凛反问道：“我不能来吗？”

　　道闲急声道：“这样冷的天，你跑这么远过来，路上少不得折腾。你怀着身孕，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

　　他忽地住了口。凛本以为他方才的责问是出于对她的戒备，此刻见他面露忧色，心中一喜，不由笑道：“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道闲为自己脱口而出的关切之言颇感懊恼，转而冲一旁的七海怒道：“你也不管管她！”

　　七海受了训斥，咬着唇，眼泪汪汪委屈巴巴，低低哼了一声便跑出了屋。

　　“是我自作主张要来的，别怨七海，她可劲儿劝我呐。”凛又嗔怪道，“要怪也得怪你，我接连写了几封信给你，也不见你给个回音，就想亲自来看看。你嘴上虽说接纳，心里头还是恼我恼得厉害。”

　　道闲没好气道：“你的字和瞳的一模一样，我看着恼火，信没读就让人给烧了。”

　　凛不知原来道闲也有这般孩子气的行为，轻轻叹了口气，道：“你离开这么久，我有孕的消息传开也不见你回来，道裕起疑了。”

　　道闲神色一紧，道：“抱歉我欠考虑了，我明早跟你回府。”

　　凛虽知不该过问他的事务，仍忍不住好奇问道：“如今南疆北疆已步入谈和的进程，你为何仍在扩建军营？”

　　不及道闲回应，七海忽然进了屋，手中提了双鞋，一双白袜。

　　自第一次碰面起，七海就不怎么待见道闲，来余末城后，依旧对这个新主子爱答不理的。此刻见道闲困惑的眼神，七海怪声怪气道：“闲爷穿着冬靴不碍事。凛穿的是棉鞋，在雪里走走就湿了，没注意到吗？”说着，便蹲下身要给凛脱鞋。

　　“我自己来吧。”凛按住七海的手，温和道，“你自己的鞋也湿了吧？赶紧去换了吧。”

　　七海闻言起了身，冲道闲凶凶瞪了一眼才离了屋。

　　“你的丫头脾气愈发大了。”道闲随口抱怨着，半跪下身，抓起凛的脚。

　　凛下意识将腿往里收。

　　“别乱动！”道闲一手抓住她的小腿，一手给她脱了鞋。

　　凛难得有机会俯视他，此刻跪在她身前的道闲似是收敛起了所有的锋芒，显得温和而谦卑。凛心中涌起愧疚之情，喃喃道：“你不用勉强认下它，等它长大了，我会送它去他界生活，它无需身份。”

　　道闲默默服侍她穿好鞋袜，站起身道：“我既然已经认下了这个孩子，我便会好好待它。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它只能作为我和你的孩子存在，即便以后你离开余末城，你也不能将它从我身边带走。”

　　“你觉得我会再离开你吗？”凛望着道闲的目光无限温柔。

　　道闲躲开她的视线，局促道：“我实在不敢猜你的想法。你先歇着，我还有事要出去趟。”道闲说完俯下身去取方才丢在榻上的披风。

　　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在他靠近的瞬间，留意到他胡子下边隐着一道刀痕。凛忙站起身，伸手捧住他的脸查看。

　　道闲先是一怔，续而抬手覆住了凛的手，唇也不由自主地往她手心转去，紧接着身子一振，像是从梦中惊醒了一般，猛地将她的手掰开。

　　凛向前一步，抬手正欲细查。

　　道闲紧跟着退后一步，躲开她的触碰。

　　“怎么伤的？何时伤的？”凛急声问道。

　　“跟人练剑时被划了一刀，无妨。”道闲说完，便快步离开，待到了屋门口，脚步一滞，回身又道，“我上回中毒后跟你说的那些并非胡话，我确实对你动了情，可现在不想再继续陷下去了。所以请你收起你的关心，不要跟我示好，不要让我对你生出无谓的希望。”

　　道闲撂下这话便离开了，直至深夜仍迟迟未归。

　　凛躺在床上，想着道闲的话，辗转难眠。朦胧间，凛听见屋门的开合声，微微睁开眼，默默看着道闲进屋。

　　道闲以为帘帐后的凛早已睡下，轻手轻脚走到一旁的榻前，拢了拢放在一旁的靠枕，和衣蜷缩着躺下。

　　凛撩开帘子，道：“到床上来睡吧，天冷小心冻着了。”

　　道闲背过身，闷声道：“我身子热，不怕冷。”

　　凛的思绪忽然回到她第一次留宿营中的那晚，二人相拥而眠，坦诚相对，温暖而惬意，不由渴望那样亲昵的接触，于是轻声道：“可我有些冷。”

　　道闲闻言立即起身下榻，临近床前，又停下了脚步。“我让江蓠再添些炭火。”

　　“你就这么嫌弃我吗？”凛垂首叹道，转而又觉得他的疏离情有可原，自己又何必让他不痛快。于是放下帘帐，背过身躺下。

　　道闲稍作犹豫，仍褪下衣物，掀帘上床，钻进被褥下。“你真觉得冷吗？”道闲犹疑着问道。

　　“冷极了。”话音刚落，道闲便贴靠上来，单手将她的肩膀环住。凛微微抬首将枕头让与他。道闲顺势将胳膊垫在她颈下，将她完全嵌入怀中。

　　凛只觉一股暖意将她包饶，令她无比心醉，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贴去，消除了她与她的温暖之间的最后一丝缝隙。

　　“你身子不像之前那样凉了。”道闲轻声道。

　　“我停了毒，近来一直按照夕夏的方子吃药调理，确实不像之前那样畏寒了。”凛刚解释完，便意识到不小心戳穿了自己前一刻的谎言，立即噤了声。

　　凛感觉到道闲的手缓缓移至她隆起的腹上，动作轻柔地抚摸，他温热的鼻息拂过凛的耳廓，激得凛浑身燥热起来。

　　凛发现即便在孕中，她仍对道闲有着热切的渴望。她用手轻轻摩挲着他环在身前的小臂，忍不住开口道：“夕夏说我现在身子稳得很，你若是想，可以要。”话一出口，凛顿觉轻佻，羞得恨不得找一个坑将自己埋进去。

　　只听身后的道闲不置可否地轻嗯了一声。凛感觉到他在耳边的呼吸变得急促，不多时便又感受到了他的焦灼，却始终未见他有任何动作，许久后才听他轻笑一声，道：“别这样逗弄我。方才我说的话不记得了？不要给我希望。你折腾一天了，早些睡吧。”

　　次日清晨，道闲不出意外地又脏了里衣，好在这一回他赶在凛醒来之前及时更换了衣物，没有再被她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