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岛驯狼记》秋心响

77、第 77 章

　　凛从衍儿口中确认了她的药铺和闲府皆被她借助法杖的力量，施了和草案一样的防护法术，未经道闲的许可，任何生物都无法随意出入。凛忆起草堂从不接收孕产妇，私下寻了机会询问夕夏缘由。

　　“因瑚叔的防护法术，婴孩出生前必须得他的许可，否则一落草即夭折。可若是得了许可，以后这孩子即便没有病痛也能随意出入草堂，是个潜在的危险。因此孕产妇都交由城外的医馆处理。”

　　凛轻叹道：“那看来我得另寻他处生产，或者将它舍弃。”

　　夕夏听凛这么说，便明白道闲也给这院子施了法。她平日极少和凛就药草、疾病以外的话题作深入的交谈，甚至从未过问凛离开凉州的缘由。先前她怀着私心怂恿凛接纳道闲，结果闹得他们二人皆是不快，自此打定主意不再掺和，此时却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不将此事告知道二？他应是乐意见到这个孩子的出生。”

　　夕夏的话拓宽了凛的思路：道闲未必不愿接纳这个孩子，精明如他或许会将孩子作为未来摆布原瞳的工具人。可一想到要向他解释孩子的由来，想到他势必会对自己心生鄙夷，凛心中不由犯怵，思索片刻后道：“我派七海明日潜回神宫问问瑚叔的建议吧，他或许有稳妥的送这孩子离开的法子。”

　　夕夏停下手中的活计，略显惆怅地问道：“你真忍心舍弃吗？”

　　凛难得见夕夏表露心绪，带着歉意道：“眼下我还未准备好做一位母亲。”

　　夕夏沉吟片刻后道：“这样吧，我来去还算自由，我尽快回一趟草堂，询问下瑚叔的意见，顺便也探一下京都那头的消息。”

　　凛的选择似乎让夕夏有些不悦，她麻利地收了手上的物什，临出屋前又回头提醒道：“无论如何道二都有权知晓这事，我不希望他再承受一次猝不及防的打击。”

　　凛不甚理解夕夏的意思，可仍认同道闲理应知情。凛本打算当晚便以探病为由前去跟道闲坦白，等进了屋却发现道裕在一旁作陪，她只得尴尬地略坐片刻便匆匆回了药铺。

　　次日晚间，道闲传了膳到凛的屋中。他刚一坐定，便支开了七海，亲自给凛布菜。

　　道闲态度热情得让凛大感心慌，正犹豫着该怎样向他坦白，忽听他开口问道：“昨晚你来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凛不由感慨道闲的心思确实比寻常男子敏锐许多。她轻咬下唇，鼓起勇气开口道：“我怀孕了。”

　　道闲手中的木筷一滞，神色一凝，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消息。道闲沉默良久，久到凛感觉背上已冷汗泠泠，他才终于放下了碗筷，沉声问道：“多久了？”

　　“应是我在凉州时候怀上的。”凛含蓄地表述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道闲的神色。

　　道闲紧绷着脸，语气却很平静，问道：“原瞳的？”他似是在问询，又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凛点了点头，见他额角青筋暴起，知他动了怒气，未敢做任何辩驳，只默默等待他的爆发。

　　道闲忽地站起身，走至窗下，扭头望向外头的院子。先前凛在凉州时，白玉扳指在一晚忽然变得灼烫，以为冒失的她又遇上了危险，犹豫片刻后仍应了扳指的召唤，结果却亲眼目睹了她与瞳在浴房抱作一团。他未作停留，愤然离开。回屋后即刻在离书上签了字，又拿砚台将那扳指砸了个粉碎。

　　大怒过后又觉得自己相当可笑，既然她和瞳心意相通，迟早会有肌肤之亲，而他作为插足的外人，何来愤怒的权力？

　　当道闲心灰意冷之时，凛却忽然再次闯入他的生活。虽对她的归来满腹猜疑，可经过此次在死亡线边缘的挣扎，他已决意重新争取她，却不曾想她身上已带着和瞳永远的联结。

　　而她选择回到余末城，似乎也有了合理的缘由：为了不动摇南疆的联盟。她选择不签离书，也不过是为了给孩子一个体面的身份。她心里眼里自始至终只有瞳一人！

　　道闲心中的妒火熊熊燃烧，他深且缓地吐纳，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过了许久，待到情绪缓和了些，他才回过身重新面对凛，沉声问道：“你现在告知我，是想叫我认下这孩子吗？”

　　凛方才分明见到道闲一副要勃然大怒的模样，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冷静下来，一脸平静地问出这句话。面对他的镇静，凛反倒有些无措道：“我无法决定到底是留还是弃，想问问你的建议。”

　　道闲并未料到凛竟会有舍弃的念头，方才的推测也有所动摇。“这事你为何要问我这个外人？”

　　道闲自嘲的轻笑落在此刻慌乱不安的凛眼中，便理解成了对她的嘲弄鄙夷，心中顿生自我厌弃之情，轻声道：“罢了，我还未做好当母亲的准备，还是等送它走的方子吧。”

　　道闲语带责备道：“既然没有准备好要孩子，为何事后不好好采取防御措施呢？”

　　“我……”凛欲言又止，犹豫再三仍羞于启齿，垂首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道闲知她此刻正面对一桩人生大事，终是不忍让凛独自惶惑无措，轻叹一声，道：“时间还早，你再考虑几日，不用仓促做决定。”

　　凛抬眼，求助似地望向他。“你觉得我是否该留下它？”

　　“你不用顾虑旁人的意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意愿，你自己是否想要将它留下。倘若你决定将它留下，我会承担作为父亲的责任，你无需担心。”

　　“倘若我选择放弃呢？”

　　“瑚叔那儿或许有这样的药方，我可以帮你去搜集相关的原料药材。只是你不能让旁人知晓，毕竟这事在隐岛是大罪。”道闲沉着答道。

　　凛未曾想到，道闲竟会愿意与她一同承担这个麻烦，转而问道：“倘若这是你的孩子，你也会放任我自行选择吗？”

　　道闲冷笑一声，道：“如果这是我的孩子，我会命你立刻舍弃。”

　　“你对我嫌弃到这个地步了……”凛脱口而出，没能掩饰住语气中的失落。

　　凛种种意料之外的回应让道闲很是困惑，当下无法厘清乱作一团麻的思绪，只顺着她的话解释道：“我从未听闻任何狼毒孩子顺利降生的先例。倘若是我的孩子，它极有可能带着我的毒血，会对你造成危险，我绝不允许你冒险。”

　　凛心头一暖，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懊悔和失落，不由地红了眼眶。

　　道闲不解她的心绪，只当她畏惧未来，于是出言安慰道：“无论父亲是谁，你是唯一有权决定它的去留的人。无论你最后决定如何，我都尽力配合。”道闲说着，回席坐下，继续举筷用膳，平静得像是无事发生。

　　凛却完全失了胃口，沉默片刻后，问道：“你为何不冲我发火？”

　　“我有什么资格跟你生气？你从未属意于我，我们只是名存实亡的夫妇，无情分可言，你没有义务对我忠诚。”

　　凛低着头，并未替自己申辩，也未坦白心中对他的牵念，只反复品味着他的这番话，心中怅然。

　　“我倒是奇怪，前两回我来你屋同你亲热，为何你没有顺势而为，而是将我推开？为何不顺理成章地把孩子父亲的帽子扣在我头上？”

　　凛坦诚道：“我承认我确实有过那样的想法，可我不想欺瞒你。”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道闲恢复了他惯有的戏谑腔调，“今晚还得劳驾你来我房里过夜。”

　　凛一惊，嗫喏道：“眼下恐怕还不能和你……”

　　道闲打断她道：“不过是做个样子来掩盖这孩子的来历。”

　　是夜，凛同七海对过药铺当日账目后，来到了风息堡。

　　道闲屋内空无一人。书房内的木柜门把上挂了一道锁，是隐岛少见的机械锁，即便作为女主人的凛也无法破开。书案上也整理干净，空无一物，看来道闲对她仍抱有十足的戒心。

　　凛步入里间卧房，房内仍是上回生辰日来时的模样，没有半分改动。先前在这间屋中大起大落的记忆瞬间涌入凛的脑海，蜕变的过程是那样美好，却有着荒诞的结束。

　　凛褪下外袍，倚靠在枕上。所触及的被褥、枕巾皆沾着一丝淡淡的道闲的气味，让凛觉得很是心安。本想半卧着等道闲回来，可屋内实在温暖舒适，凛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直到次日清晨被七海唤醒，才知晓道闲已一早出发进了余末山。

　　又过了十数日，前去神宫的夕夏回到了余末城，带回了瑚叔的建议：希望她不要冒险，按照夕夏的方子安心养胎。

　　得了道闲的允诺，凛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不再畏惧和排斥。加之七海和夕夏皆表现出了对这孩子的热切期盼，想来日后她们都会给她提供有力的支持，凛便不再提及放弃之说。

　　凛怀有身孕的喜讯过了许久才开始在城内传开。怕被人瞧出与实际月份的差异，凛以身体虚弱、需要闭门静养为由，未接受任何探视祝贺。

　　道闲则以处理野民相关事务为由，在城外余末山内一待就是月余。临近春节，却迟迟未有他归家的讯息。道裕因此对凛的孕事起了疑心，三天两头前来凛的药铺探问，后又以方便照看为由将她请回了风息堡。

　　凛不敢拒绝道裕的邀请，好在冬日的袍子宽松，还能遮掩住她已略略隆起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