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岛驯狼记》秋心响

110、第 110 章

　　在得知瞳逝世的消息后，大公道珏立即重返京都。如今的她不再空有大公的头衔，已成为了道氏和西巫众族的话事人。

　　道珏在议会中的势力渐长，待到时机成熟，她便提出了将议会场所由神宫搬回大公府光明殿。先前与她生了嫌隙的衍儿不敢驳斥这位位高权重的姑姑的请求，每日不得不暂离神宫的庇佑，踏上去往大公府的道路。

　　衍儿曾不顾劝阻，执意破坏了天堺，引发了隐岛与他界的战乱，因此隐岛众人待她不似初次继位时那般宽容爱戴。在参会的必经之路上，仍有不愿接纳她的城民高喊“狼女”，骂骂咧咧地说些威胁之语。

　　衍儿对此并不十分在意，觉得他们不过是嘴上发泄，不会有实际伤害她的行为。负责维护京都安宁的亓平则将这些威胁当了真，每日都亲自护送衍儿来往大公府。

　　如此这般，直至四月衍儿生辰。

　　在神宫门前，衍儿照例掀开轿帘，向作揖辞别的亓平道谢，又补充道：“你事务繁忙，不必每日亲自护送。”

　　亓平绷着面孔，恭敬答道：“眼下时局不稳，还是谨慎些好。”

　　衍儿先前被困凉州时，无法与母亲取得联系，却能时常收到亓平寄来的问候信。信中简单告知她凛的近况，虽只是只言片语，却让衍儿倍感安慰。因此衍儿对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办事沉稳的卫士长颇为感激。

　　此次再登神主之位后，本该持中立态度的亓平却不顾身份，时不时在议会上维护衍儿，给了她许多据理力争的勇气，也让她觉得自己在这硕大的京都之中，不再是孤身一人。

　　今日正巧是她的生辰，近来日日烂醉如泥的父亲或许不会记得这日子，她实在不想独自一人度过。

　　于是衍儿叫住转身离开的亓平，轻声道：“既然送了，那不如送到我殿门口再走吧。”

　　亓平一本正经道：“神宫内有防护法术庇佑，你不会有危险。况且外轿不得入神宫，告辞了。”

　　“你就不能坐我的轿子吗？”衍儿笑道，探着身，向亓平伸出了手。

　　“你我皆是未婚，同轿不合礼制。”

　　衍儿假意恼道：“你怎么那么一根筋？非要我拿神主的身份压你么？快上来！”

　　亓平犹豫了片刻，想以事务推辞。在拒绝的话语即将出口之时，衍儿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他硬生生拽上了轿。待他坐定后，忽然忆起上一回破例单独和女子共坐一轿时的窘迫，不由地懊悔自己此刻的鲁莽。

　　好在神主的轿内空间甚是宽敞，他不会与同乘人有任何不自在的碰触。

　　衍儿天性热情多话，忍受不住与他人同处一个空间下，却沉默着不言语。衍儿断断续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亓平有板有眼一本正经地答着。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正殿门前。衍儿再次挽留道：“倘若你没什么要紧事，不妨到我殿内坐一会儿罢。”见亓平面露难色，似要开口拒绝，衍儿急声道，“今日是我生辰，陪我吃顿饭，成吗？”

　　亓平皱眉道：“今日议会时为何不提？神宫的主管怕是失职了。”

　　“眼下还未过母亲的丧期，不该大肆庆贺。可真到了这一日，还是不想自己一人独过。”

　　亓平略抿了下嘴，问道：“你父亲仍不愿露面吗？”

　　衍儿轻叹一声，转身入殿。

　　亓平一时有些进退两难，犹豫过后，还是跟上了衍儿的步伐。

　　衍儿见状大喜，招呼亓平进屋、落座。

　　终于到了可以喝酒的年纪，衍儿迫不及待地吩咐婢女送了一壶酒上桌。

　　衍儿怀着好奇心浅尝了一口，一股辛辣的刺痛感顿时充斥口腔。衍儿仓促咽下，酒又似烧灼了她的喉咙，激得她俯身连连咳嗽。衍儿边咳边皱眉道：“父亲为何钟爱喝这个？”

　　亓平伸手轻拍衍儿的背，帮她顺气。待她缓过劲儿，喘匀了气，亓平即刻收了手，回了座，又恢复了方才正襟危坐的端庄姿态。他神色自若地斟了一杯酒，似喝水一般平静饮下。

　　衍儿直直地望着他，只觉喉中的灼烧感直冲脑门。她终于问出了好奇许久的问题。“你与父亲年纪相差无几，为何迟迟不成婚？”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亓平略显惊讶，旋即正色答道：“我至今未遇上想共度一生之人。且父母皆纵容，从未催促我成家。”

　　“这样啊……”衍儿略有所思道。

　　战前，她与城中大族的女孩聚会时，听闻了不少有关亓平的传言。他是亓氏族长之位的继承人，加之他仪表堂堂，性格沉稳，为人可靠，自打他成年后便成为了各族婚配的热门人选。可他对所有婚约的提议一概拒绝，身边也始终没有相好的女子，京都内便有了他身体有恙，或是有龙阳之好的传言。

　　胡思乱想间，衍儿竟将酒盅错当成了茶盏，端起来一饮而尽。喉咙瞬间火辣辣地疼，激得她再次连咳不止。

　　亓平又一次起身上前拍抚。

　　衍儿抓着他搀扶的手咳个不休，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起初的不适过后，衍儿忽觉浑身暖洋洋的，好不舒服。

　　“别再喝了，眼泪都咳出来了。”亓平难得用了温和的语调，拿衣袖给她抹泪。刚想收回手，不料便被衍儿一把环住了腰。亓平哪里遭遇过这场景，一下慌了神，僵直了身，双手悬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亓平只觉自己像被劈成了两半，一部分的他感到有些懊悔，埋怨自己为何方才心软答应了她留下，因此他双手高悬，不敢触碰她；另一部分的他却感到心中一处隐秘的角落被人忽然触及，一股暖意自被她环绕的部分向全身蔓延，因此他不舍得将她推开。

　　许是方才喝的酒太烈，灼坏了亓平的理智。不知不觉间，他的双手落下，环住了衍儿的肩。

　　衍儿倚靠在亓平胸口，无声地抽泣了一阵，再抬首时已是泪流满面。

　　亓平见她这般伤心无助，心中隐隐作痛，想要安慰，却自觉笨嘴拙舌，什么话都说不出。他抬手抹去她面上的泪珠，柔软、湿润的陌生触感吸引着他，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将手掌完完全全附上她的面颊。

　　衍儿无比迷恋此刻他手心的温暖，抬手附上他的手背，轻轻摩挲。

　　亓平从未经历过这般亲昵，深受触动，不由轻声唤道：“衍儿……”

　　“这是你头一回这么唤我。”衍儿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忽然踮起脚尖，凑首欲吻。

　　亓平见状，急忙躲闪开。

　　衍儿颓然松开手，轻叹道：“果然无人在意我。”语毕，她转身默默走开。刚走出去几步，忽被身后人一把拽住了手，又被按住了双肩。衍儿回过身，未及反应，脑袋已被人把住，紧接着，唇瓣被重重压了一记。

　　“我在意。”亓平哑声道，向来沉静冷凝的暗紫色眼眸中微微燃起了火焰。

　　衍儿凝望着面前之人，忽觉空悬了许久的心似乎终于有了落处。她轻轻揉着被他撞痛了的唇齿，又觉得他的笨拙着实不可思议。她轻摇着头，呢喃道：“我并未体会到你的在意。”

　　望着衍儿水雾弥漫的眼眸，亓平心中沉寂已久的热情骤然喷发。奈何他根本不懂如何爱怜，只本能地想反复触碰她鲜红柔软的唇瓣。他每一下试探般的轻触都引得衍儿一阵微颤。

　　衍儿初尝亲吻的滋味，心扑通乱跳，双手慢慢绕上亓平的脖子。

　　亓平并不知此时可以更进一步，仍闭着眼轻轻啄吮。

　　衍儿虽同样没有实战的经验，可目睹过他人亲热，出于好奇心也读过不少她不该读的书册，算是知道些其中的奥妙。不多时，她彻底抛却了矜持，夺过了主动权，向眼前这个笨拙的呆鹅展开了攻势。

　　片刻后，亓平似乎终于领会了诀窍，反客为主，将衍儿按在就近一处立柱上，与她继续纠缠。

　　很快深吻也无法满足衍儿，她渴望更亲密的接触，以填补心中巨大的空缺。

　　亓平起初迫切地响应她的邀约，可在彻底失控前，他猛地回过神，挣扎着挣脱开她环绕的手臂，按住她的肩膀，与她拉开距离，喘息道：“我不能这么做，你还只是个孩子。”

　　“我已经成人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衍儿轻声辩解道，不愿放手。

　　亓平施法将一张屏风移至二人之间，片刻后，待二人呼吸皆平缓了，亓平才移开屏风，沉声道：“抱歉，我唐突了。”

　　衍儿此时也恢复了些理智，腿却有些发软，扶住身后的立柱才能站稳。方才她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迫切，有关他的谣言不攻自破。他分明想要，却仍能按捺。衍儿心中涌上一股陌生的甜蜜的感受，原来确实有人会将她放在心上。

　　亓平退开几步，又道：“我答应了凛，会好生照料你。我会履行我对她的承诺，做你的依靠，陪你长久地走下去，而非这般轻薄你。”

　　见他提及母亲时的态度格外柔和，衍儿恍然大悟，轻声问道：“这半年多来，你对我的好，都是因为母亲吗？”

　　亓平迟迟未答，面露惆怅。

　　衍儿得到了答案，方才热忱起来的心瞬间冷凝。她端出客气疏离的笑容，掩饰住内心的失落。“感谢平大人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往后还得仰仗您的指导。”

　　衍儿骤然变得生硬的态度，引得亓平内心莫名地隐隐作痛。他久久未应声，片刻后才道：“那么你呢？倘若我不是未来的亓氏族长，你还会对我这般示好？”

　　衍儿略显心虚地转开视线。她不得不承认，她在与亓平的相处中，心中确实存了利益的考量。她的婚事已被提上了议程，纵观她目前所有可能的选择，亓平无疑是对她最为有利的人选。

　　她初次的心动错付了人，她始终顾忌他已婚的身份，从未表明心意。好在未及深陷便幡然醒悟，她下决心自此不再让自己的心随意陷落。不料这一回初衷并不纯粹的交好，让她又心生涟漪。可惜热情退却后，剩下的唯有理性的思考。

　　“我确实存了私心。方才那般唐突，真是对不住了。”衍儿歉疚似地笑笑，“这次入京后不久，你母亲便登门拜访，热心替我物色了不少青年才俊。许是她担心你与我过于亲近，会步你哥哥的后辙，陷入神族的泥沼。”

　　衍儿深吸一口气，又道：“我理解她的苦心，也知道你钟情于京都事务，不会甘愿放弃前程，加入神族，退居幕后。放心，我不会牵累你。”

　　“我对神主的支持无需倚靠姻缘维系。我不知母亲竟这般唐突，替她向您道歉，也感谢神主体谅。”亓平恭敬道。他特意用了疏远尊敬的称谓，语毕，匆匆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