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娘子》八里山鬼

81、第 81 章

　　地牢之内陡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兄弟俩。

　　方廷均面目憎恶，被几个狱卒牢牢压着双手，他死死的咬着牙，可被他盯着的青年却还是那副温和淡然的模样。
　　——仿佛方才说出那般冷漠的话的人并不是他。

　　方廷玉仿佛没看见方廷均那如同看仇人一样的眼神。

　　反倒调转视线看向了珉和，“宁姑娘，我原先并不知晓廷均会做出那般大逆不道的事情，这件事情我会叫他给你个交代。”

　　珉和就差没给他翻个白眼。
　　闹到如今这个地步，方廷玉总不会还觉着她是什么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的傻瓜吧。

　　只是她确实没想到，方廷玉这人能狠到这个地步。
　　自己的亲弟弟，说丢就丢，今日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任由官衙的人把他带走。

　　“方大公子倒是挺有闲情逸致，看来这地牢里还是人太少了，自个儿亲弟弟眼看着都要入狱了，却还在这里同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珉和没忍住开口嘲讽了他一句。

　　在她看来，方廷均这样的真小人都好过方廷玉这样的伪君子。

　　“看来宁姑娘对我有不小的误会。”方廷玉叹了一口气，“只是近日事多，来日方某定然上门给姑娘赔罪。”

　　“那倒不必了，我怕我酒肆的门槛被方公子带来的人踩塌。”
　　珉和学着纪渊的样子，揣着袖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方廷玉。

　　那方廷玉听到珉和的话，别有深意地又瞧了她一眼，才微微笑着移开了目光。

　　“赵大人，既然此间事了，我也就不多叨扰了。”

　　珉和瞧着方廷玉冲着赵天问拱了拱手告辞，而那赵长史也十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他打发走。

　　如今这地牢里乱作一团，他赵天问只想赶紧搪塞过去，然后赶紧回他的销魂窟去。

　　好过在这里被人指着鼻子骂的不是个东西。

　　却不想他才跟着狱卒的脚步想往外走时，便又听见了重阳的声音。
　　“哼，赵长史，你莫非就是这么待客的吗？”

　　赵天问摸了摸鼻子，又灰溜溜地转过头来，“先生，我这，公衙上还堆着不少事情，不知道先生还有什么赐教，学生洗耳恭听。”

　　重阳先生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公衙？我倒要看看，你公衙上能堆着什么事情这般要紧，同人到地牢里诬陷他人就有功夫了，正经审个凶犯偏就推三阻四。”

　　说着他又一把推开李文扶上来的手，紧紧盯着赵长史，生怕他跑了。

　　赵长史面上越发苦涩，却又敢怒不敢言，“先，先生，公衙上的事情……都是州上一些琐碎的事情，实在不值得先生发问……”

　　“琐碎？”重阳先生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下瞪大了眼睛，“合着你丢下这杀人案的凶犯不管，便要去管那每日都有的琐碎公务？”

　　“没有，没有！”赵长史被他这样一噎，忙摆了摆手。
　　“这地牢里太过脏污，我实在是不想污了先生的耳目……”
　　“我今日便要看看，你这晋州的长史，到底是如何做的这父母官！”

　　说着重阳便横了赵长史一眼，率先跟着先前押着方廷均的那几个狱卒去了。

　　赵天问幽怨的眼神扫过李文，偏李文只摊了摊手，表示他也无能为力。

　　两个人立刻跟上了重阳先生，若是今日这位老先生真的在这晋州地牢里出了什么差错，他们两个人的官帽就可以一道摘了。

　　于是这处地牢的通道里便只剩下珉和和纪渊……

　　以及那个一直守在角落里无人注意的那个小个子的狱卒。

　　珉和这才一把推开身侧的牢门，冲进了牢中扶起了珉晨。

　　她虽然知道珉晨大概没受什么大罪，珉晨也没换回来多久。

　　但她总归是有些自责的，这地牢里哪里是好呆的地方……

　　她在这地牢里待着的那几日，除了方廷均故意来找麻烦的那天，其他时间里虽然没有人为制造的麻烦，但到了夜里，稻草底下总能听到窸窸窣窣和吱吱的声音。

　　且里头阴冷寒湿，即便铺着一层稻草也基本上无济于事。

　　珉和紧紧地拉住了珉晨已经比她要大上半分的手掌，随后对上了一双带着笑意，乌溜溜的眼睛。

　　“阿姐！”珉晨笑嘻嘻地刻意拽了拽珉和的手。
　　“你瞧，我不仅没事，咱们还把那方廷均送进了地牢。”
　　“方才我忍得可辛苦了，要不是先生叮嘱过，今日事发之事我一定不能吱声，也不能表现出知道任何事情的模样，我一定跟那方廷均好好掰扯掰扯。”

　　“先生？”
　　珉和瞧了瞧还靠在对面石壁上一言不发，只紧紧看着她的纪渊，便立刻转开了视线。

　　她拉着珉晨走到了地牢外头，经过纪渊时，刻意没有看他。

　　而就在经过纪渊身侧时，他轻轻地勾了勾珉和的后领，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堂而皇之地拉住了珉和的手腕，随后那只手顺势而下，五指顺着缝隙扣进了珉和的五指之间。

　　在珉和转头瞪着他的同时，纪渊开口说道，“重阳先生还在此处。”
　　“宁珉晨，你是他的学生，难道不该好好将他送回书院吗？”

　　纪渊的神情十分的自然，语气幽幽，明明是在同珉晨说话，目光却在对上珉和时，微微勾了勾唇，“重阳先生这一回可是特意为了你下来的。”

　　珉晨转过头来，平静地盯着纪渊。
　　过了不知良久，他才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既然是纪先生的吩咐，珉晨自然是要去的，重阳先生于我有恩，我定然会将他安全送回书院，只是我阿姐……”

　　珉晨的声音停在了这里，两个人之间萦绕着一种珉和看不很懂的氛围。

　　而纪渊的那只手却一直紧紧地扣着珉和的手。
　　仗着珉和那件衣袍宽大的袖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她弟弟的眼皮子底下勾她。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珉晨这才松开了被珉和拉着的手。

　　他若有所思道：“阿姐，纪先生说的有道理，我得将重阳先生送回书院，你在酒肆等我，我一定会下来。”

　　只可惜，这一趟他注定是下不来了。

　　珉晨转过一角，跟着那个带路的小个子狱卒就往地牢另一处去了。

　　直到听不见珉晨的脚步声，珉和才转过头瞪了纪渊一眼道：“你早就知道！”

　　纪渊拉着她的手开始悠哉地往外头走去，还不忘记回她，“知道什么？”

　　“今日那方廷均会带着那姓赵的来抓我们，就是为了抓住我们偷换囚犯的现场！”

　　“你说知道就知道吧。”
　　他轻轻地晃了晃拉着她的手，声音十分不走心。

　　珉和盯着他的后脑勺十分不甘心。
　　“你怎么不同我说，万一他们伙同秦元不在今日，而是在他带着我进地牢的那天，我们没有准备，岂不是要被他们得逞？”

　　纪渊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是哪里偷跑出来的小笨蛋？”

　　纪渊又找补了一句，“哦，我没说你，我说的是那几个姓方的人。”

　　只是他语气懒洋洋的，还是将珉和没想明白的问题同她讲了个清楚。

　　“秦元是个心细的人，他并不能确保能说服你同宁珉晨。他们手上并没有宁珉晨杀人的证据，即便伪造几番，但在明知道李文同你……同我们有关系的情况下，自然清楚伪造的证据一旦上报上去，连李文那关都过不去，他们自然要抓到你们切实的把柄。”
　　“如果没有把柄，那叫你们犯错不就行了。”
　　“但若是在进地牢那日就带着人来，有李文作保，你们完全可以说是替李文来劝说一番宁珉晨。可若是今日就不一样了，你在里而宁珉晨在外，即便是再蠢的人都知道，这是一桩大罪。”
　　“有秦元在，他绝不会让方廷均莽撞的在第一日就把事情搞砸。”
　　他侧过头瞥了她一样，“小姑娘，想明白了？”

　　珉和眼睫微颤，被他一句“小姑娘”激的面上微微发烫，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她挣了挣纪渊拉着她的手，一把甩开了他，到了先前关押管牧的地方。

　　这里的狱卒已经收到过李文和赵长史的令，将管牧从那处地牢里放了出来。

　　这会儿管牧正坐在狱卒特意给他搬来的小板凳上，背脊抵在牢房外头的石壁上，一双曲起的腿不停抖动，还不时地朝着四处张望。
　　看起来十分焦躁地样子。

　　他不知道珉晨被关在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被放出来了，还被好声好气地提供了一盏小凳子。

　　那些狱卒丢下凳子就走了，问什么都是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叫他们带着他去找珉晨和和姐，他们就装作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眼下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和姐他们，不会把他给忘了吧……

　　就在他差一点要暴起随便抓一个狱卒给他带路的时候，他瞧见珉和从拐角的地方转了出来。

　　珉和才踏出拐角，就被热泪盈眶的管牧一把抱住了腰肢。

　　随后怀中的半大小子就被身后的人黑着脸拎着后领提了出去。

　　“纪……纪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他诧异地看了眼纪渊，但也就这一眼，下一刻，他又转向了珉和。

　　“和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端是谁杀的？”
　　“难不成这晋州城真出盗匪了……”
　　“我怎么突然就被放出来了，珉晨呢……？”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难道不管阿晨了吗？”

　　珉和：“……”

　　她带着管牧一路回到了自家酒肆，路上将事情跟他讲了个明白。

　　主要是方家那事，好叫他长个心眼，以后见着方家人，能躲多远躲多远。
　　就管牧这几个心眼子，只怕不要几句就能被人拉去卖咯。

　　一直到打开酒肆的大门，她才发觉，纪渊竟一直跟着他们。
　　甚至先她一步，在她的瞪视下，堂而皇之地跨进了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