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娘子》八里山鬼

80、第 80 章

　　听到方廷玉的话，每个人的面色都十分古怪。

　　“既然如此，便叫秦生将话说清楚。”

　　赵天问被重阳指着鼻子骂了大半天。

　　这会儿只感觉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听到方廷玉的话，他忙开口想叫这个遭了瘟的秦生赶紧把事情说清楚。

　　秦生抬手，漠然地瞧了一圈这些个人。
　　便又低下了头，丝毫没有给人解释的意思。

　　“你不必问他了，这件事情老夫前几日在赌坊里已经听得很清楚了。”
　　重阳沉沉地盯着方廷均，“据他所说，他是因着欠了赌坊一大笔的银钱，这才听了……方三公子的暗示，对着那本要回家的林端下了手……”

　　在李文的补充之下，这件事情其实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从头到尾同宁家姐弟就没什么干系。

　　即便有，也是方家人出于不知道什么目的将这姐弟三人拉入局中。

　　赵长史犹豫了一下，“这，我明白先生的意思，只是……”
　　只是这凶犯自己不开口说话，反倒叫别人将案件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干净，这事情，报上去也是怎么听怎么奇怪。

　　“难不成赵大人以为，老先生还会作伪证吗？”方廷玉微笑着接了一句。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今日同赵大人来此，本是想借着在下同宁姑娘的几分交情，同宁公子聊上几句，却不想在这里听到这些。”方廷玉顿了顿，接着道，“林端一案虽颇多曲折，但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人虽然不是廷均杀的，但此事终归与廷均有关，若赵大人想要对廷均有什么处置，在下也绝不多说什么二话。”

　　方廷玉退了一步，冲着赵天问摊了摊手，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赵长史颇有些意外。
　　别看他是一州长史，但是方家人垄断晋州的大小商行也已经有小十几年了。

　　这才是方廷均能够在晋州横行霸道的底气。

　　可今日方廷玉这一番话，几乎是要将方廷均放弃出方家的意思了。

　　方廷均同样不敢置信地看着方廷玉，“大哥……？”
　　他踉跄几步上前抓住了方廷玉的袖子，“大哥……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要放弃我？”

　　“爷爷不会同意的，还有阿爹……”他猛地一把拽住了方廷玉的手腕，将他拽着往前拖了一步，目光阴沉冷鸷地看向秦生，“更何况，这件事到现在为止，都只是他们一家之言罢了，你们怎么能将此事就扣在我头上？”

　　方廷均心中暗恨，可他绝不能在这里被放弃，“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要秦生去杀人的话。”
　　“我同那林端有什么干系，八竿子扯不到一起，我叫秦生去杀他做什么？说不准是他秦生自己见财起意，这才动手将人杀了，如今见事情推不过去了，这才想推到我头上。”

　　赵长史一怔，随即为难的看向重阳先生，“先生，我知道此事您定然不忿，但那方廷均说的有理，他同林端本不相干，又怎么会雇凶杀人呢？”

　　“想不到赵大人做了这么多年的长史，耳目竟如此闭塞？”重阳还没说话，倚靠在石壁上的纪渊便略略掀起眼皮，懒懒的嘲讽了一句。

　　而原本一直沉默着的秦生此时突然开口，“如何不相干呢？”

　　他抬起头看着越发惊怒的方廷均，突然咧着嘴笑出了声，“先前那宁珉晨抄袭的那桩事情，不就是方三公子嘱托我去做下的吗？”

　　赵天问诧异地看了过去，“你怎么……”
　　他诧异的是，方才秦生明明是一副打死不开口的样子，如今却怎么突然肯说了。

　　大概是猜到了赵长史的想法，秦生瞥了他一眼道：“我原以为，他方廷均是个家里千人疼万人宠的大少爷，却不想，他也就是个什么跟我一样，什么都不懂的可怜人罢了。”
　　“我今日横竖是出不去了，拉一个大少爷陪我一起，不也挺有意思的吗？”

　　秦生说这番话时，始终笑着看向方廷均，似乎这便是他真正的想法。

　　方廷均眼底闪过慌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前额处突突的胀痛，像是突然破罐子破摔一样说道：“我是叫你抄了一遍宁珉晨的文章，那又如何，我又没有杀了那宁珉晨，难道如今抄一篇文章就算是犯罪了吗？”

　　“若只是抄袭自然算不上什么，”秦生道，“可你还将那文章给了林端，叫他指认是宁珉晨抄的他林端的，而林端手上拿过去的那篇文章，便是我秦煜的字迹。”

　　秦生睁大了一双眼睛，兴味十足地盯着方廷均，“你自然是同林端没什么过节，可你们计划失败，若是叫人知道这件事背后的主谋是你，那你就再不可能在濯砂书院待下去了。”
　　他眼神扫过秦元，“那些人都跟了你很久，你手上有他们，还有我的把柄，自然不会出卖你。”

　　“可只有林端。”秦生的语气越发兴奋，“只有林端，不是你的人，可他却知道你在这件事里做的所有的一切，但你却没法拿捏他。”

　　“闭嘴！”方廷均目露凶光，松开了自家大哥的袖子，一个健步踏上去就要去抓那秦生。

　　却被秦生身侧那个魁梧的孟秋堂一把推了开去。

　　被微微扯开衣襟的秦生咧着嘴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方三公子，虽然写的一手烂文章，却心比天高，没什么本事却还想着入仕为官。”
　　“你很清楚，要是被人扯出这件事，叫人知道抄袭一事的真正主使是你，那你别说入仕为官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踏进朝堂了那一天了，整个天下的学子都会以你为耻！”
　　“哈哈哈哈哈哈哈……”秦生扯着自己的衣襟笑的快要踹不上气来。
　　“哈哈哈哈哈……为着这事，哼，你才叫我，哦，不对，是暗示我，去处理了那林端，叫他以后不能再说出这件事来。”

　　秦生挑着眉头看了过去，“方三公子，请问小的可有半句错漏？”

　　方廷均阴沉着一张脸，眼梢突然瞧见了前边不远处的秦元，他突然冷笑一声，“你说什么难道便真的就是什么了，你想指认我，证据呢？”

　　秦生原本那副张狂的笑意也一点点的敛了起来，“证据……？想来我代笔写下的那篇文章还在几位先生手里吧？”
　　“你们若是想比对，我也可以当场写下一幅字来，叫你们看看。”
　　“我杀那林端时，从他身上找出了不少银钱，那可都是从你方家银号里提出来的银钱，那银钱我不敢用，也就前些时候用了他身上的一些散碎银子，你们去城外的城隍庙里搜，还能完整的找出来呢。”

　　方廷均握紧了拳头，眼下恨不得冲过去掐死那秦生。
　　可孟秋堂将他看的很牢，他实在没有半点机会。

　　他又沉沉的看了一眼秦元，道：“方才我就说了，一篇文章而已，抄就抄了，能怎么样？”

　　“至于那银钱，哼……”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秦生，“我叫那林端做了事，自然是要给他银钱打发他走的，能证明什么？”
　　“是你见财起意，想打劫那林端不成，反倒杀了他，如今空口白话就想污到我身上？你怕不是……”

　　他话没说完，便被人打断。

　　珉和轻笑了一声，“人在做天在看，方三公子。”

　　“你瞧，坏事做多了果然是会遭报应的。”珉和摊了摊手道，“前几日三公子不还说是珉晨做下的这事吗？怎么今天又说是这秦生见财起意？”
　　“也不知道方三公子嘴里还有没有一句准话？”

　　方廷均闻言恶狠狠地瞪了过来，“宁珉和，你以为你赢了吗？”
　　“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总有办法能……”

　　只是他这次的话依旧没能说完，再次被人打断。

　　他如同遭受重击一般猛地跪了下去，冷汗瞬间从他额上释了出来。

　　方廷均惊怒地抬头，想要找到罪魁祸首。

　　而站在不远处的纪渊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几枚石子，十分悠哉地上下抛接着，唇角勾着一抹冷淡的笑意，看向方廷均，“不会说话可以跪着说。”

　　“是你！”方廷均登时便想到了那天晚上偷袭他的人。

　　纪渊几乎是把这件事放在了明面上，脸上的笑意还带着几分嘲讽。

　　可惜他没有证据，如今说再多也都是猜测。

　　而方廷玉对这一切只是面色如常的扫了一眼便看向赵天问，“赵长史怎么看？”
　　“我虽不知道具体的经过，但如今看来，那林端同这秦生干系确实不大，这位秦先生会做出先前那番事端，似乎也是或多或少同廷均有些干系……”

　　“大哥！”方廷均诧异地看向方廷玉，却没能换来他大哥半个眼神。

　　珉和目光复杂地看向了方廷玉，她总觉得，这位方大公子在这件事情里，也不算多无辜。

　　而被问到的赵天问又多看了方廷均两眼。

　　今日发生的这些事情都太过突然，就好像一下子，什么东西都翻到了面上来。

　　而这里头，牵扯最深的，自然是方家的这位小公子了，可看今日方廷玉这意思，分明是要放弃这方廷均了。

　　别看如今方家的家主还是这两位公子的父亲，可方家商行的话事人早就是面前这位大公子了。

　　赵长史心下一动，便说道，“这件事既然已经牵扯出来了，老夫免不得要请方三公子配合着调查一番了。”
　　他说着便给身边几个狱卒使了几个眼色。

　　那几人立时便上去要羁押这位养尊处优的方三少爷。

　　走在最前头的那个狱卒，被方廷均照面就是一脚踢在了肚子上。

　　剩下几个人板起了面孔当即上去拽住了方廷均。

　　方廷均脸色惨白，他从没想过他会有锒铛入狱的一天，更没想过他大哥会放弃他。
　　或者说是，背叛他。

　　他猛地一步上前就要去拽方廷玉的手腕。

　　只是方廷玉面色如常，却不紧不慢地退了一步，让开了身子。

　　方廷均一把只抓住了方廷玉的袖子，而他自己，已经被身后几个狱卒拽住了手腕，而那将将抓住的袖子，也在他方廷玉缓慢的拉扯下，一点一点从他指尖脱离。

　　方廷均的眼底藏着点点的哀求，在袖角彻底脱离指尖之前，他看向方廷玉，“大哥……帮帮我，真的不是我……”

　　只可惜，那只袖子最终还是被人从他手上扯落。

　　方廷玉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对着赵天问说道：“赵长史，若是各位大人有任何需求，随时可以到我方家府上提走证人。”

　　而方廷均，也被人押着开始往地牢另一个方向走。

　　既然是嫌犯，自然是要暂时押在牢里的。

　　在经过方廷玉身边时，方廷均的眼底带上了几分怨毒，他猛地停住了脚步，看向了方廷玉，这个已经只比他高半个头的大哥。

　　方廷均面色扭曲，紧盯着方廷玉。
　　“大哥……”

　　是你……

　　“……我诅咒你。”

　　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