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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今晚睡前,落桑画了张护宅符。她今日画的这张,虽威力大不如从前,遇上水火,却也能保房屋一次安固。便当做是明月姑娘今日收留她的谢礼。

      画完便沉沉睡了过去。落桑也发现了睡前画符的另一个好处,修士五感比常人要敏锐些,入夜总是会被各种细小动静扰得睡不安稳,那些小动静很多时候不过是一声猫叫,一声虫鸣,实在没必要时刻警醒着。但只要睡前画张符,便能免受打扰,一觉昏睡到天亮。

      翌日,落桑一早便去了城东大槐树那。等了一天都没寻到一个合适的活计。城西李家昨日已经找到了夫子,而其他的,不是要求有经验,便是要求至少要中过秀才,就连那些体力活,也要求必须是男子。

      后面第二天、第三天也都是这样。

      落桑身上已经身无分文,好在明月姑娘心善,多收留了她几日,未将她赶出院子。

      日落十分,落桑又一次丧气地回到小院。

      明月正在院子里喝酒,瞅见她,笑道,“看起来,我们落姑娘今日是又无功而返了?”

      两人更相熟了些,或者说是明月自认为与她更相熟了些,都开始与她玩笑了。

      明月斟了杯酒放到自己对面的位置,道,“来,一起坐下喝点,这酒可是个好玩意儿,可解忧。”

      落桑坐了过去,尝了口。解忧是没觉得,入口辛辣倒是真的。

      今日桌子上的酒比前几日多了些,落桑掂量了下,两壶都是空的。

      “明月姑娘也有烦忧?” 落桑问道。明月整日不是坐在院子里喝酒,便是在街上闲逛。齐安公几日都不召见她一次,只空拿着月例,在落桑眼里,没人比她逍遥快活了。

      明月呷了口酒,念念有词,“怎会有人是没有烦忧的?”

      “还有,又叫我明月姑娘。姑娘我都无偿收留你了,还与我这般客气。”

      落桑轻笑,改了称呼,“好,明月。你说得对,人都会有烦忧。”

      “多谢,若不是你与我一处安身之所,我这忧心事怕是还要再加上一项。等我日后赚了银子,会....”

      这话听的她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明月不耐烦地打断了落桑的话,“都说不必这般客气了,整日谢来谢去的,累不累?就当是交个朋友,论的这般清楚作何。”

      “再说了,落桑,你不是已经画符给我了吗?”

      落桑手上动作一顿,放下了杯盏,看着她问,“明月,你知道那符是什么?”

      明月又饮下了杯酒,许是今日喝的有些多,仔细一看,面上已经有几分醉态。

      “这还不好猜,那些鬼画符,一看就是辟邪的啊。我就说你是道士了,非不承认。”

      是她想多了。

      落桑纠正道,“我不是道士,是符修。那符也不是辟邪的,是护宅的。”

      明月眯了眯眼,“有什么区别吗?”

      “明月,你今日喝的有些多了。” 落桑不打算与喝醉的人继续掰扯,伸手去扶她,道,“我送你回房。”

      明月却避开了落桑伸去的手,看着她的眸子清明了些,道,“落桑,我没醉,不用你扶。”

      落桑没再动作。但心底还是认为明月是醉了,刚刚有一瞬,看她的眼神都与往常不太一样。

      明月又喝了会儿,忽地笑了,道,“落桑,这差事也不是一两日便能找到的。明日一起去城郊吧,听那些姑娘们说,城郊的夜合花此时开的正盛,很是好看。去散散心也好。”

      “好。” 明月既待她是朋友,不过是与同行赏花,落桑不会拒绝。

      明月站起身,走回了房。

      落桑看她走的稳当,的确是醉意不深,遂放下心。

      *

      夜合花田位于殷城城郊那处山谷的底部,开满了整个山谷,远处看去,像是绿色地毯上铺了一层白雪。

      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落桑望去,眼中映着那丝丝缕缕的白,蜿蜒成一座溪流,她叹道,“确是好看。”

      这些白色的花,很像是九华山上的玉瑾。

      “落桑!”

      落桑闻声看去,明月不知何时已经离她有一段距离了,正站在山谷深处,朝她喊着,“日落前,我们在山脚见!”

      还是个慢不下性子的小姑娘,落桑与她回应。

      落桑看了看天色,这会儿不过正午,离日落还有许久。那些花儿虽好看,一眼其实便也看完了。习惯了做什么都有目的的日子,突然要在这般漫无目的地赏花,落桑忽然不知该做些什么。

      最后她寻了个谷间的高处坐着,此处能入眼整个山谷,风景也不错,便打算在这等到快日落。

      今日来观花的人不少,四处散落着不少年轻的姑娘,大多是三五成群,边走着边嬉笑打闹。落桑看着,只觉得新鲜,看她们牵手同游新鲜,看有人盯着一捧花盯上许久新鲜,看她们生动的神态也觉得新鲜。

      这些画面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遥远的。十岁前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了,十岁后入了九华山,山上只有师父一人,比她的话还要少。明月说她与人客气,其实她是没什么与人相处的经验,而礼貌疏离最不会出错。

      落桑的视线又落到不远处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小女孩身上。

      小孩坐在地上,抱膝用一只手托着腮,低头看着什么,姿势与她几乎是一模一样,不过是一大一小。

      这却不是重点,落桑在想,这孩子看起来约莫十来岁,怎么独自一人坐在这山谷里,莫不是走丢了?

      怀着对人类幼崽的关切,落桑的视线不时地落在那孩子身上。

      一个时辰过去。那孩子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丝毫未动。

      落桑心道,这孩子果然是走丢了。懂事的知道在原地等父母来寻,就是这父母也太不负责了些,这么久了还未回来。

      落桑朝那孩子走去,走近了些发现,这孩子的身形要比远距离看更高些,应是不止十岁。

      还未走到她身边,那孩子机敏地抬起头,警惕地看向落桑。

      本是打算来问,是不是与父母走丢了,可记得家住在哪之类的问题,可对上小孩泛着敌意的目光,落桑却是先慌乱解释起来,“我... 我不是坏人,我就是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小孩眸子里的距离感倏地撤掉,弯了起来,变得温良。是极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目光。

      落桑忽然有些许错觉,觉得刚刚那个警惕的眼神似乎不是在看她。可她回头看了看,的确没什么别的东西在。

      回过头,听到小孩用少年独有的清澈声音道,“姐姐,我在杀蚂蚁。”

      杀蚂蚁?

      落桑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哪个字眼。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小朋友举起来一个小木棍,与她解释,“就是用小木棍把这些蚂蚁一只一只戳破,可好玩了。姐姐要来一起吗?”

      确定了,没听错。

      现在小孩的爱好都这般与众不同吗?落桑此刻全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姐姐不喜欢这样的话,也可以先把它们的头给截断,再看着它们的身子四处摇晃,这样也好玩,就是晃不了多久它们就不动了。

      单纯的眼眸,稚嫩的嗓音,说出这般有些让人犯恶心的话。

      若面前的是一个三两岁的孩童,落桑还不会太过惊讶。可这是一个显然已经十多岁的孩子,已经明理知事的年纪。落桑不知道眼前的小孩与她的同龄人来说算不算正常,但她很确定,如此视他物生死如草芥,是不对的。

      落桑朝小孩走近了些,蹲在她身边。

      入眼便是地上的一堆黑色尸体,落桑错开了眼。书上说,这个年级的小孩容易有逆反心理。她尽量将语调放的温和,“小朋友,你为什么要杀死它们呢?”

      小孩听完,睁大了眸子,眼神无辜又清澈,她问,“姐姐,我不可以杀死它们吗?”

      不可以吗?似乎没什么不可以。落桑立刻自我否定,不对,不能随意杀生。

      落桑还未找到合适的话,便见那个小孩的眼眶红了起来,声音有些抖,“姐姐,是婉清做错了吗?”

      眼里愈来愈湿润,似乎下一秒,眼泪便会夺眶而出。

      “不不不.... ” 落桑下意识地慌乱,心想是她刚刚的表情太凶狠吓到她了么?怎么突然就要哭了?

      不管如何,先止住这眼泪才是,落桑下意识道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听到这话,小孩眼泪终究是锁在了眼眶里,瘪着嘴看着她,“没事,我接受姐姐的道歉。”

      小孩又低下头兀自捣腾那些蚂蚁。

      似乎不太对?

      落桑扶额,怎要说的话还一句话未说出口,先自己否认了她的错误。

      她直觉自己不适合应付小孩子,最好还是别多管闲事。可理智又让她留下来,若因着她,加深了小孩的错误观念,便是她种下了错误的因,是要承担果的。

      “你叫婉清是吗?”

      婉清抬头,依旧纯良无害地看着她,“嗯,姐姐呢?”

      这小孩生的很是精致,尤其是一双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灵动极了。

      “我叫落桑,落叶的落,桑叶的桑。”

      “好,叶姐姐,婉清记住了。”

      哪来的叶?罢了,本就是随意取得名字,多个字少个字也无甚区别。

      落桑依旧是温和地问,并注意着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足够和蔼,“婉清,你的父母知道你喜欢这般做吗?”

      子不教,父之过。落桑想,有些事情,父母来说或许更好。

      婉清看着她的眼睛,道。

      “叶姐姐,婉清的父母都死掉了。婉清的母亲是在生婉清的时候死掉的,婉清的父亲,是被与叶姐姐穿一样衣服的人害死的。”

      明明还是纯良无害的眼睛,配上这话,却看得落桑背后有些冒冷汗,越发觉得她不该再呆下去了。

      婉清却忽地笑了,奇怪道,“又不是姐姐杀的,姐姐在怕什么?是,怕我吗?”

      是啊,她怕什么。

      落桑心里默念,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做完心理建设,复问,“那婉清的夫子知道吗?”

      教不严,师之惰。有些事情,夫子来说或许更好。从小孩的衣着来看,应该是出生于富贵人家,正是读书的年纪。

      婉清点点头,“夫子知道啊。夫子说了,婉清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婉清做的都是对的。”

      “姐姐,不是这样的吗?” 小孩这般问她。

      这是什么夫子!这般误人子弟,怪不得,这小孩的行为,会这般奇怪。

      落桑压住心里冒的火气,耐心与她道。

      “婉清,不是的。你可知,何为善,何为恶?”

      婉清想了想,道,“夫子说,他人做伤我之事,即是恶。他人做利我之事,则为善。”

      落桑摇了摇头。

      “非也。善,即美,美即大同,大同即和。若像你夫子那般说,我伤了你,我得利,那于我这是善,你被我伤,于你,这便是恶。善恶的界限便不清晰,这两个字也无甚存在的必要了。”

      “所谓善恶,非是你我二家各自之言,而是要将一事所涉及各方的伤与利都考量在内,同时惠及各方,才为善,损人利己,则为恶。”

      小孩的神色有些懵懂,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似乎是消化了会儿,婉清看着落桑,问,“叶姐姐,那损己利人呢?”

      损己利人,于己是善,可于人却是恶。照她说的,该仍是恶才对,可落桑若将这话说出口,便是弃史书上那些舍己为人的英烈于不顾了。

      落桑顿了顿,道,“为善。”

      婉清撅着唇看落桑,不满地道,“叶姐姐说的话,自相矛盾。”

      落桑承认,小孩的话是对的,这般看,她刚刚的论述的确不合理,也不成立。

      不能误人子弟,落桑想了会儿,忽又灵光一闪,问,“那婉清觉得,伤利相抵,伤多,则为恶,利多,则为善。换成这句话怎么样?”

      婉清这次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叶姐姐莫不是晕了,伤与利又非是可称重的黍米,如何看谁多谁少?”

      落桑蹙着眉,再次在原地犯起了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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