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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再遇奚秋 ...


  •   是夜,晏蘅同文冀歇在客厢。

      月色清浅,二人不约而同推门,却在瞥见对方的那一刹笑了出来。

      “小姐,睡不着吗?”文冀问道。

      此时晏蘅的笑意尚未从脸上散去,可她望着这皎洁月色,却徒自染上了一抹哀愁。

      文冀忽然想起白日里她的种种表现,继续道:“小姐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可曾想过,若是有朝一日,大仇得报,应当如何生活?”

      “若是有一日,这些仇恨都消散了……”她止住话头,“文叔叔,我是不配去想那一日的。”

      文冀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只是站定,沿着她的目光看去。

      今夜是一轮圆月,月光如同迷雾,为这天地之间增添了一番神秘的味道。

      “也许只有望向这轮月亮的时候,那些走远的人,才回过头来看我们一眼。这些留在世间的人,总要带着他们的不甘走下去。然后,在那不甘消散的那一日,同他们道别。”她顿了顿,“其实自幼时起,我便不喜欢离别。每次同父亲或是叔父道别,我总不愿露面,似乎只要躲在轿子里,就不必睁开眼睛看着他们的背影在天地间淡去。如今也一样,只是……我已没有躲避的资格,便只能直直望着,纵然心要被撕裂,也只能望着。”

      她摊开手,任由那月光洒落在手掌上。

      不待文冀回答,她已转头朝着文冀一笑,“早些休息吧。”

      文冀觉得内心也哽了一下,想说的话似乎藏在唇齿间,不愿露面。

      他就这样看着晏蘅走进里屋,关上了那扇门,便也隔绝了所有的月光。

      明月,在千百年里一直是人们借以抒怀的对象。就连文冀这样的粗人也晓得,“月是故乡明”。其实人们在意的不是那一轮洒在故土上的月亮,而是相隔千里同望一轮明月的故人。

      那亡人呢?他们是否也能看得到这轮月,是否也在思念活着的人。

      文冀找不到答案,只好安慰自己,大抵是这样了。

      次日清晨,天光还未明朗的时候,文冀便已然踏上了回程。

      他总还是记得晏蘅的话。

      晏蘅见那扇门里无人走出,晓得他走了。

      她还是那副不悲不喜的样子,看不出情绪。连关致波也暗暗感慨,这小女子胸中有沟壑,便盛不下这世间许多离愁了。

      晏蘅开始练功,因为她身子实在弱,一开始只是力量训练和肢体拉伸。关致波的确是个很好的师父,在教授她之前,便了解了她的各项情况,制定了一套严密的训练计划。故而虽然来到春河镇已经月余,她甚至没有工夫走出府门,到街道上逛逛。

      也是她勤奋用功,意志坚定,那炼体的益处很快便在这瘦弱的身躯上有了效果。

      关致波并不急于求成,却还是日日监督她做些简单的动作训练。

      晏蘅知晓他的用意,也愿意沉下心来默默打磨。

      就这样冬去春来,渐渐温暖起来,经历了一冬的干枯桃枝也生了绿芽,渐渐有花蕾绽放。园中春意盎然,各色的花生得极好。

      关致波看着一日日健壮起来的晏蘅,满意地露出笑颜,“晏丫头,从今日起,我便要开始教你一些招式了。你可要仔细学,不可因为这招式简单,而怀有轻视之心。”

      晏蘅拱手道,“弟子晓得。”

      “那今日就由你到集市上采购,想来你到春河镇这么久了,还不识路吧。”

      晏蘅点点头,接过关致波递过来的菜篮。

      在街市上逛了一阵,她深觉无趣,预备买些新鲜菜蔬便回去,却在拐角处逢着一位故人。

      “秋大哥。”

      那剑客止住脚步,回头见是一个身穿练功服的小姑娘叫住自己,颇有些疑惑,“小姑娘,你认识我?”

      “秋大哥深恩,不敢忘记。”她继续道:“想来秋大哥已然忘了,那一日的雪林深处,你曾随手救起的孤女。”

      奚秋听她一言,恍然大悟,“原来是你!这是怎样的缘分,你如何会来春河镇呢?”

      晏蘅答道:“我如今在春河镇习武。”

      他听了“习武”二字便来了兴味,追问道:“哦?是在哪家学武?”

      “关先生处。”

      “哦!原来是关师叔。他虽在春河声名不显,却是个最好不过的教习者。你能得这样的机缘,必定能在武之一道有所进益。”他说着,从一旁的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册子翻看起来,“我可能还要在春河镇待上一月,你若是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镇西的山神庙找我。”

      “山神庙?”晏蘅有些迟疑。

      “是啊,我如今住在山神庙。虽有些透风,所幸现在天气暖和起来了,倒也无妨。”

      晏蘅点点头,“秋大哥这样说了,若有疑惑,定然上门求教。”

      奚秋一拍脑袋,“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第二次相见,重新介绍一下,在下奚秋,西山派剑客。”

      晏蘅也学着他的样子行了一礼,“在下关先生门下,慕容蘅。”

      “原来是慕容姑娘,幸会幸会。”他笑道,“我本准备过几日到关师叔府上拜访,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日有缘,那我们同行吧。”

      “好。”晏蘅答道,心里却道,“原只是想了个化名敷衍于他,不想他却要随我一同回去。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一会儿师父的口径不齐,却不知如何解释。”

      她这样想着,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架势。

      就这样逛了一路,待来到关府前,她朝奚秋道:“秋大哥,按照礼节,我作为弟子要先行通报,以免家师衣着不整。那便请你在门外稍候片刻了。”

      奚秋摆摆手道:“何必如此麻烦,我们习武之人,不遵这些繁文缛节。”

      晏蘅忙拦住他,硬着头皮道:“只是自我进入师门之后,一直是这样的规矩,请秋大哥稍待。”

      奚秋见她这样说,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目送她进去。

      关致波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眼皮都舒服得耷拉下来,“晏丫头回来啦!”

      晏蘅把手中菜篮朝旁边一放,走到关致波面前道:“师父,外面有我一位旧识,名叫奚秋的前来拜访。”

      关致波听她一言,连身子都坐直了,“哟,奚大天才还能有来拜访我的时候。那还不快快的请他进来?”

      晏蘅按住他焦躁的手道:“我同他说我叫慕容蘅,师父记得一会儿不要露馅了。”

      关致波点点头道:“知道你素来谨慎,是个好姑娘。快请他进来吧,老儿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你不晓得,这小子从会拿剑就是个绝顶的天才。我本想收他做徒弟的,结果被西山派奚老头抢走了,若不然,今天他就该叫关秋了。唉,这小子同你一样,身世坎坷,都是可怜人呐……”

      晏蘅点点头道:“那我先请他进来。”

      见晏蘅朝着外间走去,关致波眼珠一转,便跑进屋里换了身紫袍,自在园中石墩上坐下凹造型。

      待奚秋从外间进入,便见他手中捻着一支春花,眉目忧郁。

      “关师叔这是在做什么?”

      关致波这才装作惊醒的样子道:“听晏……燕子的声音,看春花的绽放,伤春悲秋罢了。”

      奚秋只觉好笑,“算来也就十载春秋,师叔竟变了这么多。”

      他冷哼一声,“这是什么话?小老儿近日钻研古诗文,颇有心得。”

      奚秋大笑道:“师叔,我还能不知道你的脾性?你这演得分明假了些。”

      “你只记得回去告诉那奚老儿,我如今吃斋念佛、读书品茶,快意得很。”

      奚秋便也配合道:“好好好,我定然原原本本复述给师父。”

      晏蘅在一旁推了推关致波,“师父,快些去做饭吧。秋大哥是客,总不该叫他饿肚子。”

      关致波经她提醒,便又想起一桩值得炫耀的事来,“乖师侄,今日让你尝尝师叔的手艺。”

      “师叔,我平日练剑便独自住在山林之中,渐渐也摸索出一点烹饪的心得。不如让我来给你打下手,也好学学你的手艺。”他这番话说得漂亮,关致波飘飘然地应了声。

      两个人说着自往后厨去了,只留下晏蘅独自一人在园中等待。看着他们嬉笑打闹的样子,她也不禁回忆起过往的父亲同母亲,不由眼眶一红。

      相隔许久,她差点以为自己已然忘记了那温暖的滋味。

      幸福从来简单,不必高门大户,不必黄金万两,只是一方庭院、三两家人,便自有烟火味道。

      她想,这烟火从来不属于她,哪怕看一眼也是奢望。于是她移开眼去,不再看这满目春色,只是遥望远处层层叠叠的峰峦。

      在那峰峦的尽头,是京都。

      唯有那里,才是她的归处。

      春河小镇的一切,都只是暴风雨来临前那一霎的宁静,是梦幻泡影转瞬即逝。

      即使是跌进泥泞中的人也会做梦,可梦终究是梦。

      欢笑是旁人的,烟火是旁人的,唯有一生难忘的痛属于晏蘅。

      “慕容姑娘。”奚秋笑得如同晴朗的春日,“该吃饭了。”

      晏蘅被那笑意烫了一下,低下头道:“好。”

      关致波手里端着盘子,嘴里还不忘嘟囔,“说好我的主场,怎么被你这小子抢了风头呢?慕容丫头,你快来尝尝,哪道菜好吃?”

      晏蘅把碗筷摆好,无奈道:“自然是你做的最好吃了,师父。”

      他这才点点头,骄傲道:“听见没,奚师侄!”

      他这“奚”字咬得格外重,显然还在为当年良徒被抢之事耿耿于怀。

      奚秋也不反驳,笑着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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