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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离别时分 ...


  •   春花秋月,夏蝉冬雪。时光流转,不候来人。

      阿若的死成为苡仁心上的一道阴影。

      可不论他如何明察暗访,依旧无从得知事件线索。

      在这小镇之上,究竟藏着多少别有用心之人?

      阿若每次只是跟在他身边,自不会主动去招惹旁人,如何便引来旁人的仇恨,非要将他置之死地呢?

      苡仁遣出的暗卫几乎将这春河翻了个遍,也未找到朝廷中人的痕迹。

      于是那日上茶的小二变成了这桩无头公案的唯一受害者。

      谁能料到这世事无常,阿若热心给出的银两,成了二人之间唯一的“瓜葛”。

      若是在春河小镇找出一个同他有着利益纠葛之人,便唯有那日上茶的小二了。

      家中唯一的顶梁柱去了,孤女、寡母,自此便在世上失了安身之地。要么随同生活的磋磨消失,要么就在这日复一日的艰难里变成另一副模样。

      晏蘅知道这件事时,心中不可谓不复杂。她心里清楚地知道,阿若是无辜的,小二是无辜的,还有那对母女……她们本不该承受这一切。

      甚至……甚至苡仁,他也是无辜的。

      可是晏蘅不再是晏蘅,她一边鄙夷自己的所作所为,一边渴盼着变成另一个自己。

      因为在这世上,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她曾经也是个心思单纯、家中娇养的小姑娘,那双清澈的眼睛,看见的永远是世上的光明。

      可是现实给了她一记耳光,她便立誓也要做一个恶人,从今往后,唯以仇人之怒为自己之乐。

      为了这些,牺牲三五个人算什么呢?

      往后,还会有更多的人……

      她努力使自己笑得更松快些,这样才能让她不至被害人的矛盾与苦楚压倒。

      “晏丫头,你说你要回京都?”关致波表情严肃,平日里的“老顽童”也在这一刻有了长者威严。

      晏蘅点点头,思绪也从遥远的春河客栈拉了回来,“不错,我要回京都。”

      “练武若是带有功利性,便失却了一颗武者之心。”他的话音染上一丝怒气,“我原以为,你这样吃苦耐劳的孩子,可以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

      晏蘅并未因他咄咄逼人的语气而有丝毫波动,“师父大概是忘了,从一开始,我就从未说过我要做什么武者。如果,我还是曾经京都晏家的那个晏蘅,自然有得是时间和精力为这虚无缥缈的理想耗尽一生。可如今,我只是晏蘅。在这世间行走,唯我一人而已。师父生活在春河,闲云野鹤般地过这一生自然无所谓。可我是晏蘅,我身上是累累血债。”

      关致波一时也被她噎住,“既然如此,从一开始你我的师徒关系也无非是一场错遇。”

      他说得冲动,话一出口便悔了。心里是期待着她能够递一节台阶,这样他也好借坡下驴。

      却不料她只是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原来,师父是这样想的。这段时日,倒是晏蘅……自作多情了。”

      关致波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骑上自己预备好的白马,近乎是逃离似的离开了这个桃源般的小园。

      关致波这才看见她出门时望向自己的最后一眼,那目光中有眷恋和不舍,还有……决绝。

      她告别了自己生命里最后一点美好,从此决定孤身一人面对那些应当面对的残酷了。

      关致波突然很后悔,他明明知道晏蘅的性格,他明明知道她因为横遭变故而敏感多思的心性。

      可他偏偏说出了那句话,伤她最深的话如同一柄尖刀,插在她的心上。

      关致波颓然地望着敞开的府门,似乎看到了遍地的鲜血淋漓。他这才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形,瘦弱的小姑娘,缩在文冀的身后,目光里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畏惧,可旋即她便将那情绪掩盖过去,佯装镇定地同他问好。

      这一转眼,便是两年光景。

      从十四岁到十六岁,他是她少女时光的见证者。

      如今呢?

      “我会是伤她最深的人吗?”

      关致波缓缓地走到那门口,伸手将那厚重的木门关上。这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园中,已然没了那个小姑娘的身影。老者的眼眶终究还是红了,泪水在眼中滚了一滚,最终停留在下眼睑。

      他用那双老迈的手在脸上一抹,泪水便沾染上手指,随着春风而过,只留下一阵凉意。

      晏蘅离开关府之后,并未按照原路程返回。

      她无知无觉地闯进山神庙,自己都说不清怎么就到了这里。

      奚秋的稻草铺还留在原地,早已被连日雨水浸染了潮气。晏蘅坐在草垛上,看着殿外郁郁葱葱的大树突然就爆发了出来。

      大颗大颗的泪珠自眼角落下,落在衣裳上,落在草垛里。

      她什么也不记得,只记得哭泣,这似乎成了她唯一的记忆。

      她觉得有一种疲惫感笼罩了自己,从前未曾爆发出来的对于无辜者的愧疚同时也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原来那种情绪并未伴随着时光流逝而逐渐褪去,反而被掩盖在了心灵的最深处,成为一种隐微的力量,随时可以将她摧毁。

      “这是我最后一次哭,从今往后,晏蘅要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她这样告诫自己,似乎一旦许下这样的誓言,心里的情绪就能凭空消失似的。

      “晏蘅,做个坏人!”

      她近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所幸周围无人,不然她便已经沦为旁人的谈资。

      泣声渐渐止住,她哭够了,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仔仔细细地擦尽脸上的泪水。这才站了起来,复又回到马上。

      “驾!”

      她朝着来时的路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别了,春河镇。”

      然而最令人讽刺的是,在那通达的街道上,她见到了熟人。

      其实当时得知小二离世之后,她曾经偷偷去见过他的家人。那时隔着虚掩的门缝,她看见妇人打扮的女子怀抱着一个小姑娘哭得真切。

      想不到,如今再一次碰见她们,竟是以这样狼狈的方式。

      晏蘅思索再三,最终还是停下马。

      “嫂嫂,我这里有一件东西要交予你。”

      那妇人抬起头来,见她坐在马上,忖度着是这春河哪位隐世武者的徒弟,恭敬地答道:“我同姑娘并不相识,想来是认错了。”

      晏蘅道:“并未。我曾受春河客栈一位小二的倾力相助,嫂嫂既是他的遗孀,我便知并未找错。”

      她一听晏蘅提起亡夫,心中已然信了十之八九,“不错。”

      晏蘅从身上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天青色的锦袋,那锦袋拿着颇有些重量,她不愿被这妇人当面觉出那是何物,方又用一张帕子四面包了,递给她:“旧时信物,不值钱,聊慰幽情罢了。”

      妇人并不起疑,将那锦袋放在手臂挽着的篮子里,“多谢。”

      晏蘅有些不放心,又嘱咐道:“回到家中务必打开看看,也算是全了我的心意。”

      妇人点点头,“定然会的。”

      “那在下便就此别过了。”

      她不待那妇人有所反应,已然驾马远去了,只留下一串模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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