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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那双眼,似是故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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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十里,荞麦青青。
迎面吹来的风也是甜丝丝的,只是晏蘅的心早已冰冷麻木,没了感知世间风物的能力。
她沿着来时的路回了京都,两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
京都的布局与她走时已有了许多变化,她牵着马儿走在繁华、喧哗的街道上,便又忆起了那一方小镇来。
“都过去了。”
她回到小院,彩明、彩云很是开心,到处张罗着给她接风洗尘,还连声感叹:“阿蘅长大了,现在看着身子也健壮些,不见当年那风吹也刮得倒似的模样。”
晏蘅脸上带笑,任由她们推搡着沐浴、用饭。
待到天晚些,薛云杉才从外间回来。姑侄两个许久未见,重逢便又哭了一场。
原来在这段时间里,文冀他们已经从城外搬了回来,各自分散在不同的地方,谋着不同的营生。一为掩人耳目,二也为筹措些行动的经费。
晏蘅感谢道:“我不在京都这些日子,难为姑姑四处周旋。如今我回来了,姑姑便也能歇上一歇。”
薛云杉却无奈道:“小姐自小便爱逞强。纵然你有着三头六臂,我又怎么舍得你独自面对呢?”
晏蘅这才钻进她的怀里,“我便知道姑姑最是好的。”
“你这孩子……”薛云杉叹了一口气,摸摸她的头道:“你记住,在我这里,晏蘅永远可以做个孩子。”
“晏蘅此生幸运,莫过于同姑姑的缘分。”她深情、诚恳地说着,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晏蘅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却一直在想着应当如何开展自己的计划。正当她愁眉不展之际,机会也缓缓来到了身边。
三月三日上巳节,赏春踏青、河畔嬉游。
天子与庶民同乐,王室的出行仪驾蔓延整整一条街。
晏蘅虽然没有过上巳节的心情,却想着能趁上巳节的时机试着接近那位高高在上的王——苡秦。
隔着人群,她看见太子苡仁坐在高高的辇驾之上,他只是一副威严的样子,从前那出现在他脸上的情绪已然销声匿迹,只是蜕变为一个太子的种种。
而在他的身前,便是那位传闻中稳重守正的皇帝——苡秦。
听闻他自登基之后,每日勤恳为政,心怀百姓,做下一番大功业来。而且,他后宫空悬,多年来只有一位皇后,膝下便也只有这一位太子,自然也避免了好色昏庸的骂名。
晏蘅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自父母离世后,那件事情便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结尾。
他的处置仅仅是将那些“擅离职守”的京中官员降职罢免,一时间京中众人惶惶不安。
然后,也仅仅是这样罢了。
灭门的惨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因为晏家的消逝而真正感到痛苦。
人命,有的时候很重,有的时候很轻。
在这样的朝廷里,在这样的统治下,如何还能期待任何一个为官之人尚留有一分良知呢?
不了了之的惨案,让晏蘅的心彻底冷了下来,她不再寄希望于至高无上的那位,只是凭借自己的力量不断前行。
上巳节,本是女子最喜欢的节日。在这一日,她们可以不必遵照往常的种种规矩,自由自在地出入府门,到清溪边踏青,折柳赋诗、采花郊游,好不自在。
放在从前,她也是溪水边欢笑的一个。
只是现在……
她握紧了袖中的暗箭。
这一匣箭,她都仔仔细细地淬上了致命的毒药。哪怕擦破一点皮,也足以保证那人决计救不回来。
当申冤和讲理没用的时候,便只能靠蛮力来获得胜利了。
她从不认为自己弱小,而正因为隐在暗处,她才能取得真正的胜利。
在上巳节的前几日,她便来到街道的四周踩点,找准了刺杀视角最好的几处地方。晏蘅知道侍卫们定然会提前守好周遭的高处,所以她挑的都是百姓众多,不易戒严的角落。
这一手袖箭,自她开始练武便拿在手边。
往往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晏蘅便借着漫天的繁星作为自己的烛火,照亮自己练习的身影。
她只是在园中,对着那一刻老槐树瞄准。因为夜色昏暗,所以她总是找不准方向,但是也正因为那时的艰难,她才能更加坚信自己可以射中目标。
晏蘅一只眼微眯,找准自己的方向,正准备扣动袖箭的时候。身旁不知何时已经涌上了一大批百姓,他们推搡着,渴求见到帝王真颜。
晏蘅全神贯注,却不料是谁狠狠撞了她一下。她心中所想唯有迅速收起手中的袖箭,不叫旁人发觉。
便也不没来得及分出一点气力支撑身体的平衡。
就这样,她跌倒在辇驾前。
待急急抬起头的时候,目光已然撞上了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那双眼看见她未被面纱遮盖的眉眼时,流露出追忆的神色。在那平静的眼波下,是翻滚不绝的波涛和压抑不住的疯狂。
苡秦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侍卫不要轻举妄动。
“来人,将街道上的女子扶起来。请她,到御前回话。”
身旁的小太监应了声,来到晏蘅面前,轻轻扶起她道,“这位小姐,您如今这一跌,可真是跌出门道来了。陛下说要见您呢!还不赶快谢恩啊!”
晏蘅心中一阵复杂,却还是调整好面上情绪,“那便辛苦公公了。”
她轻轻略去那句“谢恩”,只浅淡地对那太监道了谢。
所幸正在街道之上,没有人来得及注意这些。
她心中苦思不解那人为何要见自己,想来那时她尚且年幼,并未见过几个长辈,唯一一次是随母亲参加宫宴,小小年纪,连五官都未曾张开,怎会认出来呢?
晏蘅心中琢磨,却只是敛眉跟在太监身后。
苡秦见她来到面前,却一副唯唯诺诺、畏惧害怕的样子,全然没有那人半分风采。
他话语间便染了怒气,“抬起头来。”
晏蘅却在抬起头的那一瞬掉下泪来,见者无不心生怜惜。
他看见她的眼泪,当即一愣。若是……若是那人这般……他当如何呢?
他心中想着,不禁放柔了语气,“你叫什么名字?”
她思酌一番,开口道:“慕容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