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窗》试水1

24、谁解连环（三）

　　自从王皓死亡后，三中的管理就变得极其严格，学生家长想要进入校园都要给班主任打电话同意之后才能进来。
　　学校里的保安也多了好几倍，在学校的每个角落都能看到保安在游走。
　　死了一个学生，虽然在校外死的，但这个影响太大了。
　　尤其是现在这个紧要关头，离高考没几天了，不能再出事了。
　　一辆自行车被放回学校门口边上的停车位里。
　　保安亭的人见是林老师，毫不犹豫给他放行。
　　林老师虽然在校外是琴行的老板，但也是学校里高薪聘请的教师，别的学校的学生想要上他的课，只能去他的琴行报名。
　　无他，只因为他的音乐水平太高，精通各类中西乐器。
　　关于音乐，他像一本百科全书，你知道的和你不知道的，他都知道。
　　林老师每周在学校有两节课要上，本来今天没有他的课的，但是有几名学生要艺考，所以他来学校指点一下。
　　林老师上课不严肃但也不幽默，他会把难的东西一点一点解剖，让你能够轻松地听懂，他的话语平淡，但你却如沐春风。
　　音乐教室里，几名学生早就在那等着了。
　　“都来了？那直接开始吧。”
　　林老师站在钢琴旁，点了一个学生名字。
　　那个学生被点到名了，坐下准备开始演奏。
　　林老师忽然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看琴谱？这首曲子弹这么多遍了你还没背下来？”
　　学生把琴谱拿掉，调整了坐姿，开始演奏。
　　琴音在黑白两键起落间流淌，要说音乐是什么，这很难说清。
　　它能够跨越时间和空间，你能够去到古今和未来。
　　它又包含着七情六欲，让你欢喜让你悲。
　　你还能通过它感知他人的思想，隔着时空与人交流。
　　音乐还是毒药，你爱它就会上瘾，陷入它的领域里难以自拔。
　　音乐就是有这种魅力，所以林老师才会浸淫在其中，对外物不感兴趣。
　　一曲罢，林老师说道：“弹得其实很完美，挑不出瑕疵。不过没有感情，我希望你是带着感情去演奏这首曲子的，当你把你的感情加注到音乐里，这首曲子才有了生命。”
　　学生听完点点头，也不知他是真的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事在人为，林老师已经把他能做的都做了。
　　剩下的事情，他们的努力能否长出花朵，就看他们自己。
　　一节课过得很快，林老师走出教室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
　　他绕学校逛了逛。
　　一下课操场就布满了人，男生在篮球场打球，女生在跑道上跑步闲聊。
　　课间休息的十分钟在不同年龄段的感知长度是不同的。
　　林老师就觉得十分钟很短，能做的事很少。
　　可在这些学生感知中，十分钟能打一场篮球，逛几圈操场，去小卖部买些吃的。
　　这十分钟特别充实。
　　这就是年轻的好处吧。
　　林老师深刻地感知到，自己是老了啊。
　　他知道，自己曾经享受的，热爱的，都在离自己远去。
　　虽是下午，但太阳还是刺眼夺目，林老师走着走着，就昏倒在了操场上。
　　许多学生看到了，叫来几个长得高的男同学，一起把林老师送到了校医室。
　　林老师昏迷的时间不长，几十分钟就醒了。
　　校医见林老师醒了，给他递了一杯水。
　　“林老师，你的身体有点虚啊，怎么还贫血呢？”
　　林老师接过水杯，礼貌回道：“谢谢王医生。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了吧，也没怎么顾得上吃饭，今天也不知怎么就晕倒了。”
　　“林老师可要注意身体啊，别只顾着工作，我建议你有空了还是去镇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林老师报以一个微笑：“好。谢谢王医生。”
　　林老师不再久留，出了学校，鬼使神差真去了镇医院。
　　站在医院门口，明明是个大热天，林老师没来由地浑身发冷，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好半晌，林老师才转身离开，表情十分平静。
　　林老师骑着共享单车进了一条小巷，小巷的尽头有一个小摊。
　　林老师到的时候他们还在摆放着桌椅，看样子他们也是刚到，在做一些营业前的准备。
　　“来碗馄饨。”
　　“你先坐，马上好。”
　　林老师是这里的老顾客了，他们熟得很，平日林老师都是来吃夜宵的，今天倒是来得早。
　　这家馄饨摊也是老字号了，在这里摆摊十几年了，一直没挪过地方也没涨过价，主打一个物美价廉。
　　当然他们也不是只卖馄饨，面条水饺这些都卖，但卖得最好的就是他们家的馄饨，皮薄馅厚味道美，每天夜里生意都特别好。
　　没过几分钟，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就端了上来，林老师用勺子轻轻吹了吹，吃得比平时慢很多，店家也看出来林老师似乎心情不好，没有上来和他闲聊，任由他一个人在那。
　　馄饨吃完，林老师端起碗把汤也喝干，问了店家这个月的饭钱。
　　他们太熟了，林老师在他家吃馄饨都是一月一结，这样比较方便。
　　可是现在才月初，林老师结什么账？
　　老板问道：“您以后不来了？”
　　林老师点点头：“是的，吃了这么久的馄饨，想换换口味了。”
　　老板回道：“那祝您以后生活愉快。”
　　林老师一愣，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您也是，希望您生意日渐兴隆。”
　　没有多谈，他们之间的相熟也只是在这个小小的馄饨摊，出了这里，他们的生活并无任何交集。
　　所谓的熟悉也只是在特定的时间和特定的地点。
　　这是人与人之间很奇妙的一种关系。
　　林老师回到自己的琴行已经夜深，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也不知道吃完馄饨林老师又去了哪。
　　在黑暗中熟练地按下电灯开关，几盏射灯照落下来，照亮店里正中摆放着的那架钢琴。
　　那里一片通明，周边一片黑暗。
　　像是一个舞台，再等主角登场。
　　林老师缓步走到灯光下沐浴，随后坐了下来。
　　双手抚摸上琴键，身体的本能以及对这架钢琴结构的知悉，林老师不由自主开始演奏。
　　灯光下林老师低着头，他的影子在地上被拉长。
　　指尖在琴键上跳跃，影子也在随律动而起舞。
　　从房间里的落地窗向外望去，夜是深蓝的，当中悬着一轮明月，它从未如此明亮。
　　今夜月色好美。
　　林老师的演奏也到此结束。
　　《月光奏鸣曲》。
　　林老师好像喝醉一般，踉跄着起身，把房间里所有的灯打开。
　　他恍惚，他茫然，陌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片刻后又冷笑一声。
　　“林枫，该结束这荒诞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