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不住的月光》西小路

2、追尾

　　一出酒店大门，“醉酒”的某人就立刻清醒过来。
　　周柘道了声谢，从林书文男友手中接过了自己的物品。

　　“这怎么一回事？快给我讲讲。”林书文问她。
　　周柘一撇嘴，委屈巴巴道：“文儿啊，我快饿死了——”

　　“你这刚从大酒店出来，还没吃饱？”
　　周柘叹气：“一个别有居心的老总坐在你旁边一直劝酒，你有胃口吃饭吗？”

　　林书文同情地看着她，特别仗义地说：“走，我陪你吃饭去。”
　　“算了算了，已经打扰你跟你男朋友约会了，我有罪。你们接着去约会吧。”

　　林书文拍了一下她的背：“说什么呢？跟我见外？吃火锅还是烤肉？”
　　“烤肉。”

　　二十分钟后，林书文打发走男友，跟周柘一起坐在了烤肉店里。
　　铁板上的五花滋滋冒油，整个烤肉店都缠绕着一股油烟味儿。与酒店包间内的氛围不同，周柘总算感受到了真实的热气。

　　林书文一边帮她烤着肉，一边问：“刚才接电话的那个男的是谁？你手机怎么跑他手上去了？”
　　“咳咳咳——”

　　“你别着急，慢点说。”
　　周柘斟酌了好一会，才开口：“那是我高中同学，今天也在饭桌上。可能是看我喝醉了，所以帮我接了电话。”

　　“哦？你装醉不会是为了躲他吧？”
　　“……也不完全是。”周柘往她碗里夹了几片肉，“你快吃吧，别浪费了这么好的肉。”

　　“我吃过晚饭了，不饿。”
　　周柘一噎，在她的追问下，慢慢将今晚的前因后果交代了出来。

　　林书文：“原来是老同学啊。我听声音还不错，人长得怎么样？”
　　“……还行。”

　　“还行？”林书文笑得更放肆了，“能从你嘴里听见‘还行’，那八成是个大帅比。”
　　周柘这会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上上下下地翻着盘里的肉：“别多想，他高中时挺讨厌我的。”

　　“啊？”林书文不太相信。
　　“就……我高二那会被人传脚踏两条船。他——室友当时追我挺久的，他大概是替他室友不值。”

　　林书文：“谁造的谣啊，也有人信？”
　　周柘笑笑安慰她：“也没什么大的影响，只是同学私下说说而已，毕竟那时候考试都忙不过来。”
　　这事还是膈应人，林书文不再追问，带她扯开了话题。

　　————

　　周一出了太阳。
　　这是连着几天雨雪后难得的晴天。环卫工人一大早起来扫除马路上的落叶，等到八九点的上班高峰期时，城市的街道已经焕然一新。

　　“早啊，小何。”周柘刷卡进入写字楼。
　　“早上好，周姐。”

　　周柘一路上楼，来到了艾俪的办公室：“艾俪姐，合同。”
　　“好的，好的。”艾俪接过合同，快速检查了一遍，“辛苦了。”

　　“还好，不辱使命。”周柘笑着开了句玩笑。阳光透过窗照进来，扒在她的针织外套上，每根毛都暖融融的。
　　艾俪放下合同，递给她几张表：“你把这些材料整理一下，跟娜娜做个交接，然后休假三天去放松放松吧。”

　　“啊？”周柘眉眼弯弯，“要给我放假？”
　　“我想了一下，这次徐总那边的项目换娜娜来带，等项目开始后不好换人，他也就消停了。你呢，就先休假避开徐总，等过几天会有个新的项目，你领着娜娜的小组去做。”

　　周柘双手抱拳放在胸口，感动道：“艾俪姐，你简直是天使，娜姐也是。”
　　“问题不大。”艾俪说，“你毕竟年轻漂亮，难免遇到几个另有所图的客户。大家都是女性，互相照顾一下应该的。”
　　艾俪其实挺喜欢周柘的。她平时温温柔柔相处起来很舒服，工作时清楚明了毫不拖泥带水。这样的姑娘居然一直没有对象……

　　周柘摇了下手中的材料：“谢谢艾俪姐，那我出去了。”
　　“好。”

　　周柘对接完手上的工作，就收拾回家休假去了。
　　三天，算是小长假了。正好她能回趟吉扬镇，去看看外公外婆。

　　周柘出身单亲家庭，是跟着妈妈长大的。但妈妈在她十来岁时就因病去世了，之后她就一直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如今对二老的感情要比对妈妈的还深。
　　周柘毕业后在市里工作，但隔三岔五就会回趟吉扬镇。

　　吉扬镇距离市中心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是一片老工业区，聚集了不少上个世纪的大型工厂，也繁华热闹过。只是后来随着城市建设的推进和环保的落实，老工厂一片接着一片关停，就逐渐冷清了。
　　东城的城市开发一直没落实到吉扬，年轻人都往市区里跑，留在镇里的大多是老人。而其中有一大半是像周柘外公那样从工厂退休的老工人。

　　周柘开着车回去，一路上还能看见许多老工厂的遗址，包括几根高高耸立的大烟囱。她记得小时候那会儿烟囱还在生产使用，总是冲着天冒浓浓的黑烟，她认路就靠那大烟囱，看见烟囱她就知道方向不会错。
　　后来工厂关停，粗粗大大的烟囱口升向蓝天，再也不会冒出黑烟，但它们就像地标，一直立在那里，抬头就能看见。
　　看见它，就知道快到家了。

　　周柘把车停在巷子口，从后备箱拎出水果跟礼包，然后敲响了外婆家的大门。
　　其实不用她敲，坐在院里晒太阳的外公也已经看见了她。
　　“桑桑，怎么回来没先打个电话啊？”外公扶着椅子站起来，过来给她开门。

　　“外公你慢点。”周柘站在门外隔着栏杆说，“项目结束，领导临时给了三天休假。”
　　“好好好。”外公走到门边，打开了门。他的腿早年受过伤，上了年纪之后就不太方便，走路走得很慢。

　　周柘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门边，扶他到椅子坐下：“外婆呢？不在家吗？”
　　“买菜去了，我给她打个电话，让她多买菜回来。”

　　“不用，”周柘拦住他的动作，“我过来的路上买了点水果跟蔬菜。”
　　“你下次别买了，我们自己要吃会买的。”

　　“好的，知道了。”周柘从善如流地点头应下。
　　这对话已经重复过不知道多少遍，等到下次，照旧上演。

　　周柘把带来的东西提进屋里，整理好，然后洗了个梨。她搬了根板凳坐到外公旁边，一边削梨，一边跟身旁的老人闲聊。
　　过不久，周柘的外婆就骑着电动三轮回来了，看到周柘明显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外婆。”
　　“桑桑，你今天怎么回来了？不上班吗？”

　　“领导给休假，三天呐。”
　　外婆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去做饭，刚买了牛肉，你赶得正正好。”

　　“我来打下手。”
　　“不用，你跟你外公一样，不会做饭，你们两个坐外面等着吃饭就好了。”
　　“我会！”
　　“只会番茄炒蛋的不算。”

　　周柘还想要证明自己，让外公拉了一下：“不跟她争，我们会吃就行。”
　　祖孙俩人对视，然后一起笑。

　　吃完午饭后，周柘坐在庭院里晒太阳。
　　外婆家的庭院不大，但也足够活动。空地上能除了停一辆电动三轮外，还能摆一张饭桌。庭院角落载了颗石榴树，比周柘的年纪还要大些，每年挂果还不少。

　　手机铃突然响了，是林书文打过来的电话，周柘接起。
　　“我真是服了——”
　　周柘：“怎么了？”

　　“我这周要出差，一会儿的飞机。我男朋友今天不忙，就说送我去机场，结果半路上撞车了……”
　　“啊？人没事吧？”周柘坐了起来。

　　“没事。”林书文解释说，“就是追尾而已。他下高架的时候不知道眼睛丢哪了，追着人车屁股就怼上去了。现在交警也过来了，我们在高架下面处理纠纷。”
　　周柘安慰她：“人没事就行，车什么的有保险，还好。”

　　“就是对面大奔的车主有点阴晴不定。我一开始下车跟他交涉的时候还能好好说话的，后面交警来了，我跟我男朋友一起跟他协商理赔的时候，他又翻脸了。”
　　林书文说着又望了一眼站在SUV旁的男人。男人这会的脸色算得上阴沉，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大事，而不是追尾。

　　周柘疑问：“总不会是打算讹钱吧？”
　　“应该不至于，车主看着不差钱。”林书文举着电话叹了口气，她男友过来抱住她的肩，用肢体安慰她。

　　方柏川看到这幕，瞳孔一缩，脸色更难看了。

　　林书文：“我都怀疑我得罪过那车主了，他看我俩的眼神感觉能飞刀子。”
　　“没事，我在这，别慌。”她男友扭扭她手对她说。

　　那边，方柏川转头坐回车里，“砰”一下关上了车门。

　　周柘问她：“你飞机还赶得及吗？”
　　“还有时间，要是一会还没处理好我就打车。我就是跟我抱怨两句，没什么事，你去忙吧。”
　　“我这几天休假，在我外婆家。要是有事你喊我。”
　　“行，知道了。”

　　林书文那边的追尾事故到底不是什么严重的大事，交警登记完情况后，让保险公司去对接了。
　　第二天早上，周柘再发消息问她的时候，她已经没当回事了。
　　林书文就是这样，什么情绪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周柘刚把手机放进口袋，家里就来了个敲门的人。
　　“老周，老周，在吗？”来的是村主任金水清。

　　周柘给金主任开了门，朝屋里喊道：“外公，是金主任来了。”
　　外公今早起来腿有点不舒服，在客厅坐着没动，只是问：“什么事？”

　　金主任进来跟他寒暄两句，然后说明了来意：“一会有个大公司的老板过来考察我们的老工业区，我想一会参观水泥厂的时候你来带着介绍，老队长你熟的嘛。”
　　周柘外公年轻时能干又要强，是水泥厂生产队的队长。有关旧水泥厂的事情，确实没人比他更了解了。介绍水泥厂这事，要是换做以前，他肯定兴致勃勃地去了——

　　可如今人上了年纪，有心帮忙，腿脚却不答应了。
　　外公看看周柘，对金主任说：“这样吧，我把桑桑借给你。”